河西峽谷,荒涼的河灘上。
明月帝國軍的四千多重裝步兵正排成厚實的圓形防禦陣,把所有的糧草輜重、攻城器械護在陣中,就像笨重的龜殼往西緩緩蠕動,重裝步兵相比輕步兵在機動力上處於絕對劣勢,要想不被輕步兵襲擾,只有兩個辦法。
或者拋棄所有的糧草輜重,再脫下身上的重型鎧甲,輕裝逃命。
或者,就是擺開龜殼陣徐徐後撤。
明月帝國軍當然不願意拋棄糧草器械和輜重鎧甲,不管怎麼說,面對的敵人都只有不到兩千的輕步兵,如果是正面決戰,敵軍根本就不堪一擊!近五千的重裝步兵卻被不到兩千的輕步兵逼得輕裝逃命,那絕對會淪爲整個中土世界的笑柄,更會使整個帝國蒙羞!
明月大軍後方不遠處,猛虎聯隊的千餘將士正不疾不徐地跟着西行,兩軍相距很近,幾乎就貼在一起了,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是在給明月帝國軍斷後呢。
猛虎聯隊當然不是在替明月大軍斷後,他們是狼,是來吃羊的!
毫無徵兆地,從猛虎聯隊陣中閃出了一小隊弓箭手,伴隨着一陣弓弦顫動聲,一波箭矢已經從天上攢落下來,明月帝國軍陣中霎時響起一陣慘叫聲,好幾十名士兵已經受了傷,明月重兵雖然有堅固的重甲護身,可在長弓的近距離攢射下也難免受傷。
這畢竟不是北部大荒原上野蠻人所使用的粗陋短弓,而是用紫杉木和牛筋製成的步兵長弓!這樣的步兵長弓,五十步內足以射穿最堅固的胸甲,既便是在三百步的極限射程,也仍有相當的殺傷力。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猛虎聯隊並非訓練有素的弓箭手,不過是一羣剛剛拿起長弓的輕步兵罷了,他們的箭術實在是夠爛,如果個個都是像孟虎那樣的神射手,那這四千多明月重兵別想有一個活着回到青州。
明月大軍龜殼陣中央。
聽到後陣傳來的那幾聲慘叫,幕僚長的臉肌劇烈地抽搐了一下,猛虎聯隊的卑劣行徑淋漓盡致地詮釋了蒼蠅是多麼的讓人討厭!
明月帝國軍並不是沒有驅趕過這羣蒼蠅,猛虎聯隊剛跟上來的時候,明月帝國軍曾三次分兵驅趕,但是結果很悲慘,前兩次無功而返,第三次因爲追得遠了,結果整整一箇中隊的重裝步兵,只有不到一個小隊活着逃了回來。
此後,明月帝國軍就再不敢分兵驅趕了。
蒼蠅雖然討厭,被它叮一口並不會要命,可要是貿然出擊,卻很可能被啃得骨頭都不剩。
堪堪日頭正空,半天時間過去,明月帝國軍只往西走了不到二十里地,而且已經疲憊不堪了,在高度緊張和高度戒備的情形下行軍,無疑是相當消耗體力和精力的。
幕僚長只好下令停止行軍,就地埋鍋造飯。
看到明月帝國軍停止前進,原本緊緊跟在後面的猛虎聯隊也停止了前進,他們似乎也餓了,跟着撿拾柴禾,支起篝火,看樣子也準備吃午餐了。
不過很快,幕僚長就發現自己錯了。
才僅僅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尖銳的哨子聲忽然響起,剛剛還四散在河灘上休息的“蒼蠅”們迅速開始集結,緊接着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也響了起來,空氣裡很快就充滿了殺戮和血腥的味道。
敵軍大舉進攻在即,幕僚長不敢怠慢,急下令停止造飯,全軍立即集結準備迎敵。
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中,根本就沒有卸甲的明月帝國軍迅速完成了集結,嚴陣以待。
一柱香的功夫過去……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
一頓飯的功夫過去……
時間在飢腸轆轆中悄然流逝,那羣討厭的蒼蠅卻始終沒有動靜,就只是那樣一直吹着號角,就在所有的明月帝國兵忍不住罵孃的時候,號角聲忽然停了,那羣討厭蒼蠅再次四散開來,在河灘上或躺或坐,懶洋洋地曬起太陽來。
一場虛驚,幕僚長鬆了口氣,再次下令全軍休整,準備造飯。
一聲令下,嚴陣以待的明月大軍紛紛散去,又三五成羣地圍坐到了爐竈邊。
然而,鍋裡的水纔剛燒開,遠處忽然又響起了尖銳的哨子聲,四散在河灘上的蒼蠅們再次開始集結,幕僚長還是不敢大意,只好再次下令全軍集結,準備迎敵。
然後還是剛纔那樣,這羣討厭的蒼蠅只是吹號,集結,虛張聲勢了半天又偃旗息鼓。
幕僚長恨得咬牙切齒,卻又無計可施,只好再次下令休整。
飯剛造好,明月帝國軍正準備吃飯時,哨子聲和號角聲第三次響了起來,這一次幕僚長沒有理會,可這一次那羣蒼蠅卻是來真的了,地動山搖般的腳步聲中,猛虎聯隊的一千五百餘名輕兵挾帶着碾碎一切的氣勢席捲而至!
大白天的,朗朗乾坤下,明月帝國軍居然還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倉促應戰之下,明月帝國軍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人員傷亡不大,隨軍的輜重器械卻被扔進來的火把燒掉了不少,幕僚長又是羞愧又是氣惱,險些當場吐血,大白天的被人明着偷襲,說誰聽誰都不會相信啊,這個人丟大了!
滅完火,明月帝國軍再次準備吃飯時,遠處的哨子聲和號角聲第四次響了起來。
這一次,幕僚長終於學乖了,雖然在以往的戰爭中他從未遇上過孟虎這樣的對手,更沒有遇上過這樣卑劣無恥的戰術,可他還是及時總結出了應對之策,四千多明月重兵被分成了兩撥,一撥警戒,一撥休整用飯,然後輪換。
遠處,猛虎聯隊陣前。
看到明月帝國軍如此應對,孟虎不由眉頭一揚,哂然道:“看來對面那傢伙倒也不是個草包,這麼快就想到了應對之策。”
墩子湊上來問道:“長官,這次攻不攻?”
孟虎搖了搖頭,說道:“敵人已經有了防備,再去進攻就討不到什麼便宜了。”
墩子撓了撓頭,問道:“那就這樣算了?”
“算了?”孟虎獰笑道,“沒那麼容易!這是白天,等到了晚上再收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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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月黑風高。
明月大軍宿營地,幕僚長正帶着手下幕僚和幾名大隊長巡視營盤。
經過一處箭樓時,幕僚長特意擡頭望着那名哨卒,叮囑道:“晚上一定要提高警惕,絕不可掉以輕心!”
哨卒挺胸應道:“請大人放……呃!”
“咻!”
哨卒話音未落,一陣淒厲的尖嘯掠空而至,寒光一閃,一枝羽箭已經陰狠地射穿了他的頭顱,從腦後射入,直透臉頰,有殷紅的血珠順着冷森森的箭簇悄然滑落,哨卒原本明亮的眸子霎時變得一片呆滯,強壯的身軀晃了兩下,從箭樓上一頭栽了下來。
“嗚嗚嗚……”
下一刻,綿綿不息的號角聲從大營外響起,更有潮水般的腳步聲向着大營席捲而來。
“敵襲!”
“敵軍襲營!”
“全軍集結!”
“準備迎敵!”
幕僚長淒厲地嗥叫起來,大營中霎時響起激昂的號角聲,根本就沒有卸甲的重裝步兵們迅速又翻身爬起,拎起戰刀、櫓盾或者長矛從營帳裡疾衝而出,然後匯聚一起,以最快的速度進至簡易柵欄後面開始列陣。
明月大軍堪堪就位,大營外的腳步聲和號角聲卻突然間毫無徵兆地停歇了。
夜空寂寂,只有明月大營裡的號角聲以及明月將士的喘息聲清晰可聞,原本應該出現的敵軍卻是連個影子都沒有看到。
“咻咻!”
又是兩聲淒厲的破空聲響過,兩名舉着火把的士兵應聲倒地,旁邊的明月帝國兵霍然回首,只見兩人咽喉處已經多了一枝猙獰的羽箭,有殷紅的鮮血從咽喉處緩緩濡出,兩人的四肢仍在輕輕抽搐,人卻是不活了。
“咻!”
又一聲破空聲響,又一名舉着火把的士兵應聲倒地。
所有的明月帝國兵相顧駭然,同樣舉着火把的幾十名士兵立刻矮身蹲了下來,原本守在柵欄後面的櫓盾兵迅速靠圍上前來,以巨大的櫓盾築起了一道堅固的盾牆,舉火把的士兵受到了保護,可營盤內外的光線卻立刻暗了下來。
潮水般的腳步聲再次響起,向着大營方向席捲而來。
某一刻,潮水般的腳步聲驟然一頓,緊接着響起陣陣刺耳的尖嘯,似有無數利器撕裂了空氣,正在極速飛行!
“投槍!”
“是投槍!”
“櫓盾兵,櫓盾兵上哪去了……”
不愧是身經百戰的明月老兵,只憑聲音就能判斷出是投槍,開始淒厲地大喊起來。
射來的果然是投槍!幾百枝投槍帶着刺耳的尖嘯從空中狠狠攢落,此時,櫓盾兵退後去保護火把了,守在前排的明月帝國軍失去了櫓盾的防護,立刻被射了個正着,慘烈的哀嚎聲霎時響成一片,超過百名士兵倒在了血泊中。
“退後,快退後!”
身披重甲的幕僚長神色惶然,躲在櫓盾的保護下厲聲長嗥道,“將火把插到柵欄上,所有人遠離柵欄,不要靠近!”
所有的明月帝國兵呼喇喇地後退,簡單柵欄後面霎時空出了好大一片空地。
只有斜插在柵欄上的幾十枝松脂火把仍然還在燃燒,淡淡的幽光照亮了柵欄內外,明月帝國兵們死死地盯着柵欄外,一個個呼吸沉重,眸子裡不可遏止地流露出了恐懼之色,這些身經百戰的老兵,居然也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懼!
“唆!”
一聲破空聲響,幽幽燃燒的一枝火把突然被射落在地,很快熄滅。
“唆唆!”
又是兩聲破空聲響過,又有兩枝火把被射落在地。
“唆唆唆……”
連續不斷的破空聲響過,插在柵欄上的火把接連被射落,不到片刻功夫,柵欄附近已經變得一片漆黑,無盡的黑暗中,明月帝國兵們只聽篤篤篤幾聲悶響,似有什麼鈍器釘住了柵欄,緊接着只聽一陣“嘎嘎嘎”的聲響過後,旋即就是轟然一聲巨響,似乎是柵欄被扯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