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鬱董一直悶悶不樂,從投降以來最出風頭的一直是李成棟,揚州他就搶在大家趕到之前就攻破城市,隨後孤身涉險渡江,二百騎下南京。而鬱董沒能找到大量的船隻沒敢冒險渡江,最後還是等到對面的順軍迫降江防軍後纔給他送來的船隻,而且他還因爲動作遲緩沒能趕上進攻黃得功的最後一仗,正急急忙忙往太平府趕的時候,許平就發來消息讓他調頭去南京負責佔領任務。
到了南京之後,鬱董才發現自己是被拋在最後的一支江北軍,李成棟這小子是功就要搶,南京這花花世界他一點兒也不留戀直奔太平府搶攻,而且又被他搶到了。
“渡江前後,我是寸功未立,這可如何是好?”滿腹心事的鬱董在師爺吳維面前毫不掩飾自己的失落:“我堂堂江北提督的風頭,全被手下這幫傢伙搶光了!”
“以我之見,東江不妨在這南京城外立塊碑吧。”吳維不急不忙地說道:“碑文我都替東家想好了,就叫順鬱董滅明於此。”
愁眉不展地鬱董聽見這個提議後,一蹦三尺高。
“這個碑文是有來歷的”吳維慢悠悠地就要給鬱董講張弘範的典故。
“不就是張弘範那賊的麼?他在崖山寫的‘張弘範滅宋於此’,後來被人在前面加上了一個宋字,國朝不,前明不齒張賊所爲,把這塊碑砸了扔到南海里去了。”鬱董大叫起來,他雖然是個武人,但並不是什麼典故都不懂。
“是啊,所以東家要在名字前加一個順字,免得後人給東家加上個明就不好看了。”
“可是,這碑還是會讓天下人說我無恥之極,再者,那宋確實是張賊滅的,而前明,如果說是崇禎爺完了就完了的話,那是順王自己滅的。要是弘光爺也算數的話,那是太平府;現在還不知道潞王什麼的還是不是要跳一跳,如果他們都算的話,那離滅明還早着呢,再說就是這南京,都不是我打下來的。”鬱董把頭一通亂搖:“這如何使得?”
“東家是想要今生的富貴呢?還是想要後世的名聲呢?”吳維一針見血地問道。
鬱董右手用力地在空中虛抓成拳,想也不想地答道:“當然是今生的富貴!”
“那還,東家是想順王和大將軍一想到您就哈哈大笑呢?還是一想到您就皺着眉搖幾下頭?”
“當然是希望陛下和大將軍他老人家笑口常開。”
“那東家就按我說的辦,趁着大將軍還沒到馬上把這碑立了,東家是第一個帶兵駐守南京的順將,立碑也不是完全說不過去。”吳維一晃手中的摺扇,笑道:“要真是東家立下張弘範那樣的功勞,這碑反倒不能立了,當然也不用立了。但現在東家明明什麼功勞也沒有,別人一見就知道是東施效顰,順王和大將軍也只會覺得好笑罷了,他們一想到東家就忍不住笑、放聲大笑,那以後當然也不會來找東家的麻煩了,狠不下這份心的。至於說到無恥,這城裡的無恥之徒還少麼?東家又不是獨一份。”
確實如鬱董所料,現在江北軍中衆將中許平最看好的就是李成棟,在趕去南京的路上,許平還讓李成棟隨行,問起他渡江以來的征戰經歷,最後還問道了對黃得功的安葬問題。
“大將軍放心,吾等已經將起厚葬在太平府,”李成棟覺得自己已經差不多摸清了許平的脾胃,立刻答道:“戰場是雖是各爲其主,但下了戰場之後,末將總感到很慚愧,雖然黃將軍不識天命,可他是忠臣孝子,末將不是,不是他那樣了不起的人。”
“李將軍不必如此,”突然收降了這許多明軍,許平也不知道該怎麼安置他們,不過戰爭已經告一段落還讓他們掛着明朝的軍銜有些不像話,許平就把他們一概委任爲司馬。這段時間表現最搶眼的莫過於李成棟,而且看起來還有些忠義之心,如果不是南明昏聵至此說不定還不會投降。許平心裡暗自思量,可以向順王保舉此人爲南京節度使,或是繼續南征的時候把此人帶在身邊協助。
抵達南京城外後,鬱董急忙趕出來迎接,對於鬱董許平一直印象不佳,從一開始這廝就私通順軍,把友軍、上司在許平這裡賣了個好價錢,以前許平當然希望敵人軍中像鬱董這樣的人越多越好,但同樣他也希望自己手下這種人越少越好。
從投降開始,鬱董的表現就泯然衆人,許平覺得把幾萬兵馬交給這種人簡直就是浪費,來南京的路上許平就在考慮對鬱董的處置問題,打算仔細檢查一番南京的治安情況,如果鬱董又出了什麼失誤的話,許平就打算剝奪他的軍權打發他回家養老——這大順軍中不能收留大明遺留的全部酒囊飯袋,適當的裁減無能之輩許平覺得可能還有利於提醒其他降將,讓他們兢兢業業地工作。
到城門口前的時候,許平已經準備好了幾個問題,打算考量一下鬱董的城防部署,看看他對萬一出現的或內或外的敵人突襲有何預備。可吸引住許平目光的,不是南京宏偉的城樓,而是一塊剛剛豎立起來的高大石碑。
這塊石碑是鬱董連夜搶修起來的,碑四周的花紋當然來不及雕刻,鬱董就讓人畫了上去。
石碑上整整十個鎦金大字:順上將軍鬱董滅明於此!
碑頂上掛着紅綢垂幅,兩側畫着雲紋,碑旁還有一個草臺架子,鬱董解釋說他打算在此處修一個涼亭,供參觀碑遊人仕女休息用。
背後的衛士紛紛發出嗤笑聲,許平也不禁莞爾,鬱董躬身問道:“要是大將軍覺得末將立的這塊碑僭越的話,那末將立刻就去拆了。”
“不僭越,不僭越,”許平哈哈大笑起來,他身後的隨從也是一片歡聲,就連李成棟和他的親兵們也都跟着鬨笑,許平伸手親熱地拍拍鬱董的肩膀:“這碑很好,鬱司馬要好好地修,將來必是遊客如雲啊。”
身旁鬨笑聲如潮,許平也樂不可支地進城去了,在城牆上視察軍務的時候,心情大好的許平還很熱心地指點了鬱董諸多考慮不周的地方。
晚上給順王去信時,許平一邊寫還在一邊笑,他向順王推薦鬱董這個弄臣,說順王若是有空不妨見見此人,必定能心情大好一掃不快。
至於鬱董的領兵能力,許平仍然很不看好,他現在考慮的是稍去鬱董的一部分權利,讓他不承擔什麼重任也沒有機會吃什麼空餉,不過現在許平的心思已經有所轉變,他覺得完全剝奪鬱董的兵權、前程也未必就是好注意:畢竟對方曾經是江北提督這樣的高官,給鬱董留一個高級武將的身份大概對勸降剩下的明軍將領也有好處,而且也會讓天下人覺得大順政權厚道。
近衛三營本來都擴充到六千六百人滿編,現在除去患病還有一萬五千多人,盡數發往杭州。
“這是什麼東西?”
李成棟、劉澤清、劉良佐三人帶着他們手下共計一萬七千兵馬隨許平繼續南征,在許平的軍營中見到他巨大的沙盤後都發出這樣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