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睡着了，眼角還帶着淚痕，像是剛剛做完噩夢的小孩子。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半了，距離寒潮結束還有數小時，王彼得看着她，看了許久之後將她擁入懷中，像是魔法一般，視線漸漸模糊，沉入夢境之中。
——
丁小寒揉了揉眼睛，從睡夢中清醒過來，睡袋中兩人散發的溫度甚至讓她感覺有些熱了，這也表明寒潮結束，天氣回暖了。
一縷微光從裝甲車的窗戶中照射進來，打在睡袋上。
“王彼得，寒潮過去了啊。”她伸了個懶腰，想要從睡袋中爬出來的時候突然愣住了，她回頭看了看睡夢中的王彼得和他正在捏住她腰的罪惡雙手。
“啪”的一聲耳光清脆響亮...............
——
“不是！你怎麼了到底是，幾個小時前還抱着我跟我撒嬌..........”王彼得摸着被打紅的臉頰，沒睡醒似地坐在原地。
“你有病啊，什麼時候我跟你撒嬌了！”丁小寒被強制發電之後直接短路，存檔丟失，啥也記不起來了。
“你奶奶的翻臉不認人啊？”王彼得氣急敗壞地爬過去一下將她撲倒摁住她的雙手。
丁小寒動彈不得，微微頷首看向他。
王彼得剛剛一時激動，現在不知道應該如何收場了。
“你.....你弄疼我了。”丁小寒別過視線，碎髮遮擋後的耳朵微微紅。
“哦....哦。”王彼得連忙鬆開了手。
“噌”的一下丁小寒從手邊的槍套中抽出手槍狠狠抵在王彼得的襠部。
“啊臥槽！”王彼得一個生理反射弓起身子被丁小寒一腳蹬在臉上，被迫仰頭。
“竟敢這樣粗暴對待我！我絕對饒不了你！”丁小寒皺着眉頭咬牙惡狠狠地說道，王彼得一動不敢動。
“別走火了姐姐！這一槍下去損失最大的是你啊！”
“你還敢說！”
兩人一直打了五分鐘，直到氣喘吁吁..................
王彼得拜了個“停戰”的手勢，順了順氣：“先不打了，整理一下東西出去看看吧。”
丁小寒看了他一眼隨後將警棍折起來，點了點頭。
穿上棉衣，王彼得費力地推開被積雪壓住的門，走出裝甲車，他笑了笑，是不可思議和近乎絕望的嗤笑.............
或許他想象當中的寒潮之後是厚厚的積雪和堅冰，還有被吹得到處都是的雜物，但是這次不同了，廢墟，無盡的廢墟就在眼前，綿連千萬裡。
商場坍塌了，露出被凍得脆弱的鋼筋，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在埋沒小腿的積雪中，從坍塌到一樓的天花板一路爬向上，每一步都更加艱難。
腳一滑，他抓住一旁的堅冰，鋒利的冰將他的手掌劃出一道口子，鮮血汩汩流出，很快便凍的粘稠起來，王彼得緊咬牙關，忍住絕望的淚水，從腰包中拿出繃帶，一圈一圈地纏住手掌，繼續向頂層攀爬。
商場樓頂，坍塌的裂口處，一隻手扒住了裂口邊緣，用力爬了上來，王彼得低着頭，看着眼前的雪地，喘息中帶着顫抖。
似是下定決心一般，他猛地擡起頭，眼前的一切讓他的心臟瞬間一陣絞痛，他感到缺氧，大口喘息着............
視網膜之外，萬頃冰封，高樓就像是脆弱的威化餅乾一般斷裂，倒塌，砸在土地上。
那一年，地球經歷了二次冰封，原本的模樣被毀壞，只留下了殘垣斷壁，太陽似乎又變暗了，明明是萬里無雲的大晴天，可是天氣卻陰沉的讓人壓抑，沒有風，沒有雨..................
那一日，宇宙第二次想要抹去全部人類的痕跡，還給地球一個安寧和清淨，狂風和暴雪席捲了城市，曾經繁華的都市燈火都不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被無限放大的心跳聲甚至是血液流動的聲音，人類就像是一隻只倔強的螞蟻，被宇宙玩弄於股掌之中，填埋於土壤下，一次又一次地想要鑽出來..................
那一刻，王彼得第二次想要用槍抵住自己的太陽穴，他想去看看冰封的大海，但是旅途卻是意想不到的孤獨，難以想象他將要如此地度過生命中漫長的每一刻，沒有習慣的安靜，沒有討厭的喊叫，有的只有心跳的震撼和天地之間的一片死寂...........
他哭了，捂着臉抽泣，纏着手的繃帶被吹開，隨着風飄零而去，轉瞬之間消失在陰暗的天際線。
他不知道他爲什麼而哭，只是心中壓抑了一種感覺，從胸口蔓延到腹部，他都不知道，他竟然是如此的脆弱。
...................
“站起來，不許哭........”
她輕聲道，他擡頭。
他仰視着她，她俯視着他，他滿面淚痕，她寒淚盈眶，但緊咬牙關，雙目無神，望着遠方的天際線.............
“無目的的前行，前行便是目的。”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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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他問。
“你知道，大海是無邊無際的廣闊，在那裡，每一次日升月落，潮起潮落都代表着生命的輪迴，我們前行的目的就是前行。”她答。
突然一瞬間，她的雙眼中重新閃出了光芒，那光芒甚至比太陽光還要耀眼，如同褐色的水晶一般，折射着光芒。
她向着遠方的天際線伸出手。
王彼得站起身來，與她視線一同看向遠方，季節更替，風向似乎也改變了，風向很奇怪，角度差也很大...............
一陣寒風吹過，丁小寒伸出的手猛地一握，伴隨着四濺的冰晶，那條沾着鮮血的繃帶重新回到了她的手中，被風撕扯的獵獵作響。
她握住王彼得的手，將繃帶重新纏了回去。
“你看，它會還給你丟掉的東西，世界是愛你的，即使千瘡百孔，它也不會忘記你對吧，還有，有些事情大概可以想起來了................”
王彼得看了看她，不太懂她的意思。
丁小寒尷尬地別過身子去，用盡可能聽起來隨便的語氣說道：“原諒我的記性不太好，剛剛被風一吹好像想起了什麼事情。”
王彼得擦了擦臉上的冰，微微笑了笑，轉身離開天台，走了一半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看說道：“我不會強求你，隨你喜歡就好，別有什麼壓力，好好地活下去。”
丁小寒沒有回頭，只是點了點頭..............
她獨自一人站了好久，風停了，短髮也停止了飄動，天地之間再次恢復了寂靜，她看向天空，灰濛濛的一片，突然像是萌生了什麼有趣的想法一般，笑了出來，露出了精緻的小虎牙。
“這一切該不會都是外星人乾的吧。”
——
王彼得將裝甲車周圍的雪鏟乾淨，將柴油加滿，蓄電池安裝回去後，支起了爐子開始燒水，將車頂箱子中的密封土豆拆開一袋子，倒進鍋中，小火煮。
“卡路里啊卡路里..........”王彼得自言自語，聽着鍋中的水“咕嘟咕嘟”沸騰的聲音。
“煮什麼呢？”丁小寒從廢墟邊緣跳下來，拍了拍褲腿上的雪。
“土豆，卡路里含量很高的食物。”
“可以沾番茄醬吃。”
“哪來的番茄醬啊？”王彼得回頭笑了笑。
“我有帶了一瓶。”丁小寒從自己的揹包中抽出番茄醬，放在一旁雪地上。
“你不會做飯還拿這種東西，果然還是依賴我的嘛。”王彼得竊笑着小聲嘀咕.........
“要捱揍？”
王彼得笑着搖了搖頭，將鍋蓋掀開，水已經沸騰，兩個土豆翻滾在沸騰的水中，王彼得關火，直接伸手進鍋抓起土豆就拋到一旁厚厚的雪中。
“不燙嗎............”丁小寒擔心地看着他。
“手被凍僵了，感受不出來。”王彼得拍了拍屁股，將那一鍋還未冷卻的廢水澆在被凍住的排氣管上。
“幹嘛給土豆扔雪地裡？”丁小寒不解地看着那兩個土豆，溫度侵蝕了積雪，在雪地上留下了兩個坑。
“土豆不放涼你怎麼剝皮？連皮一塊啃？”王彼得回頭說道，好像是在嘲笑她沒常識。
“哦................”
她將土豆拿出來放在飯盒裡，坐在車頂，小心翼翼地剝皮，土豆依舊冒着熱氣，她小心地用門牙咬了一小塊，封存在土豆裡的熱氣很快逸散開來。
曾經她認爲煮熟的土豆並不是很好吃，但是現在能吃到這種東西她真的是感到十分榮幸。
將番茄醬和鹽倒一點在飯盒裡，沾着吃，可能最樸素的美味就是如此吧。
“王彼得，下次能做個紅燒的嗎？”
“紅燒？沒有蔥爆鍋，沒有醬油老抽耗油和糖調汁怎麼做？”坐在車裡的王彼得探出頭來。
“那些調料解凍之後還能用吧。”
“蔥呢？沒蔥啊。”
“這倒也是............”丁小寒縮回了頭，小聲自言自語道：“可是好想吃啊，以前部隊裡面的紅燒土豆最好吃了.............”
王彼得聽見了她說的話，又探出頭來：“我跟你講啊，炊事兵都很有個性的，基本上一人一個味，想要吃到懷念的味道除非你回去給你們炊事員解凍了去，否則是不可能吃到的。”
吃完飯後，兩人將保溫箱子裡的那些東西拿出來重新擺放好，準備出發，丁小寒拿起那盆多肉植物，放在無線電臺旁。
“你也堅強地活下去了啊。”她戳了戳多肉植物的葉子，輕輕笑了笑，突然轉頭髮現王彼得也在看着她，滿臉笑意。
“禁止自娛自樂。”他雙手抱在胸前挑了挑眉。
“滾，你好煩人。”丁小寒尷尬地別過頭去，遮蓋了微紅的臉頰。
車子發動引擎，雖然有些費力，但還是成功點着火了，裝甲車衝破門前的雪障，行駛到了馬路上。
丁小寒翻開地圖本，要是沿着長江走的話就應該穿過合肥，那麼下一站便是南京，她的原部隊所在地................
丁小寒翻開日記本，躺在副駕駛座位中開始記錄近兩日的事情，她愛上寫日記了，似乎這樣能不放過生活中每個微小但是無比美好的細節。
——
她瞄了一眼正在專注駕駛的王彼得，在日記的結尾寫下：“好酒不怕巷子深，曲徑通幽處，唯我一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