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速度越來越快,只一會兒,就將一干人遠遠拋在身後。看着曾經熟悉的城市風物在車窗外一閃而過,那些離愁別緒也逐漸減弱。一路上,蘇暮雪像只出籠的小鳥,圍着江若蘭嘰嘰喳喳個不停。反觀江若蘭,則顯得淡定沉穩多了。畢竟,她以前上大學時,幾乎都是一個人獨來獨往。後來,也曾與朋友們結伴去全國各地旅遊過。但,坐着馬車出行,還是第一次,所以,對着車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和攤擔,仍有着小小的新奇和興奮。
“若蘭姐姐,你看你看!我們已經出城了!”蘇暮雪指着前面逐漸出現的寬闊視野,拍着手歡叫。是啊,不知不覺,厚重滄桑的洛陽城已被她們拋在了身後。只是不知道這次一走,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哇,這是誰家出行啊?這麼大陣仗?”
“快看,前面那不是簫遠簫大人麼?”
“是啊是啊。聽說那車裡坐的是蘇大人的倆個孫女兒呢,真令人羨慕!”
馬車所過之處,不斷有路邊行人的議論,聲聲入耳。甚而有個別好奇心重的,追着馬車,想要看清楚傳說中的兩位嬌小姐。只不過,還沒等他們靠近,幾個護衛便將他們一一轟開。人們遠遠站着,也不生氣,目送着她們這一行。
“若蘭姐姐,你說他們那是在幹什麼?”蘇暮雪指着車窗外大片大片的農田裡,頭戴草帽正在地頭彎腰忙碌的人們問。
江若蘭循聲望去,撲哧一聲笑了:“他們?在種地啊。”
“種地?種地是什麼意思?”蘇暮雪奇道。
江若蘭無語。這就是古代足不出戶的千金大小姐麼?居然連種地都不知道。這是古代豪門千金的悲哀,還是古代等級門第教育的悲哀?這個問題,實在太過晦澀,江若蘭沒有辦法解釋清楚,只能順勢利導:“雪兒,你平時要不要吃飯?”
“當然。人不吃飯,怎麼能活下去?”蘇暮雪給了江若蘭一個大大的白眼,那意思只差直接說江若蘭是白癡了。
江若蘭苦笑:“你還記得那首《憫農》麼?”
蘇暮雪口齒伶俐、搖頭晃腦地背了起來:“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背完之後,歪着頭有些奇怪地問:“不過,這首詩跟吃飯有什麼關係呀,姐姐?”
江若蘭徹底絕倒,只能悶悶地說:“我們要吃飯,他們也要吃飯呀。如果他們不勞動,不僅他們自己沒得吃,就連我們也吃不上了。”
“哦。”蘇暮雪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那就讓爺爺下令全城舍粥,不就解決了麼?”
“噗。”江若蘭硬生生憋住內心的鬱悶,決定不再跟她討論這個問題。不然,連帶着她的智商,也要被大大降低了。古代的孩紙們傷不起啊。
好在,蘇暮雪童鞋也不會老是在一個問題上過於糾結,因爲她很快就發現了新的問題:“若蘭姐姐,快看快看,那些是什麼人?”
還沒等江若蘭循聲望去,就見幾匹馬從她們身邊一掠而過。馬上幾人個個都身背大刀,清一色短衣打扮,一律打馬飛奔,埋頭趕路,根本無視江若蘭她們這一行。其中一個似是聽到蘇暮雪的呼叫,驀然回頭狠狠剜了她一眼。那人臉上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刀疤,加上兇狠的表情,倒是嚇了蘇暮雪一跳,一張俏臉霎時變色:“姐姐,他,他……”
江若蘭剛要探頭去看,就聽前面的簫遠一聲低喝:“小姐,小心!”
江若蘭聞聲立刻放下車簾,拍着蘇暮雪的小手安慰道:“雪兒,沒事,有簫大人他們在呢。”
蘇暮雪兀自後怕地抹了一把冷汗,小聲嘟囔:“姐姐,那人,好恐怖哦!”
江若蘭暗自咧嘴,對着蘇暮雪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出聲。這些人行色匆匆,來歷不明又揹負着兇器,看上去還有頗有組織的樣子,就連簫遠也告誡她們別惹事生非,敢在路上如此囂張,看來他們的背景很不簡單。
一陣飛揚的塵土過後,簫遠快馬來到車前,謙和溫潤的聲音響起:“小姐,前面有片小樹林,要不要歇息片刻?”
蘇暮雪早就不耐煩老老實實地呆在車上了,聞言大喜,探頭叫道:“下車下車,姐姐,我要下車!”
江若蘭搖頭,這孩子,純粹是一貪玩的主。這才坐了多久,就不耐煩了,真不知道以後這近半個月的旅程,她又如何耐得住長時間的辛勞和寂寞?想歸想,但她也不好掃了暮雪的興致。更何況,坐了這麼久,雙腿的確有些木了。如果不是這車廂夠大,裡面鋪排得夠舒服,只怕江若蘭也像蘇暮雪一樣耐不住了。說實話,這馬車開始坐着還挺舒服挺新鮮,時間一長,那逼仄的空間以及顛簸的弊端就顯露出來了。如果可以,她倒是想像簫遠他們一樣縱馬而行。
這片樹林不大,就在官道旁邊,而且還在洛陽城的管轄範圍之內,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馬車停穩之後,月兒跟思琴趕緊上來服侍,攙扶着她們倆個下車。
蘇暮雪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張開雙臂轉了一圈,咯咯地笑了:“姐姐,還是外面的空氣比較清新,雪兒做夢都想到這外面的天地自在走一回,今天,終於如願!”
她的快樂和開心,江若蘭感同身受。對於豪門富戶家的千金小姐,人們只知道羨慕她們錦衣玉食的光鮮和奢靡,何曾想過她們其實是養在籠中的金絲雀,沒有自由,沒有自己的思想和見地,說不定很多人,一輩子都呆在閨閣中,除了淪爲家族聯姻的犧牲品,就是淪爲封建文化以及三從四德的犧牲品。風光無限的背後,是深深的寂寞和約束。要不然,哪裡會有那麼多的閨怨詩詞,流傳千古?
簫遠大步走來,衝着江若蘭蘇暮雪微微拱手:“二位小姐,我們只在這裡稍歇片刻,如果有什麼需要,請儘管吩咐,簫遠必盡所能。”
“這麼快就要走。”正睜着大眼睛四處打量對什麼事物都很感興趣的蘇暮雪聞言嘟起嘴,似是有些不樂意。倒是江若蘭微笑着點頭:“好的,那就有勞簫大人了。”
“哇,好漂亮啊!姐姐,那是什麼花?”蘇暮雪歡叫一聲,對着前面一簇橘黃色小花奔了過去,嚇得思琴忙不迭地跟緊,小臉一陣紅一陣白。
看着蘇暮雪興奮無比猶如脫繮小馬駒的樣子,江若蘭突然開始有些後悔答應陪她一起去長安了。雖然,這不是她安排的,也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咳咳,那個,雪兒,能不能先收起你的好奇心?”江若蘭接過月兒遞來的水囊,只淺淺抿了一口,潤了潤喉嚨。外出行走,是不能喝太多水的。更何況,他們是長途跋涉?
蘇暮雪不解地望過來:“爲什麼?難道姐姐就沒有好奇心?”
這孩紙,一路上都快成十萬個爲什麼了。真不知道她那小腦袋瓜裡藏了多少古怪精靈的念頭。面對這個單純天真得近乎透明的女孩兒,江若蘭實在有些頭疼。
“雪兒,你餓了沒有?”這話,怎麼聽上去有誘惑的嫌疑?
“車上有好多點心,姐姐餓了可以吃點。雪兒剛剛就吃了好幾塊呢。”
“那……你累了沒有?”繼續誘惑。
“咱們現在不就是在休息麼?怎麼還會累?”
“……”
“哦,我知道了姐姐,你快坐下歇息歇息,我叫思琴給你拿幾塊點心過來。月兒,快去給姐姐捶捶背啊。”
看着江若蘭微微錯愕和糾結的樣子,蘇暮雪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上前一步扶住江若蘭,板着小臉開始發號施令。話音剛落,思琴跟月兒忙成一團。
得,誘惑不成,反把自己給拉下水了。江若蘭哭笑不得。這孩子,該怎麼說她才能明白呢?
“小姐,請上車吧。我們還得加緊趕路呢。前面五十里地有一個吳鎮,天黑前,我們必須趕到那裡。”簫遠低緩沉穩的語調,有着不容置否的肯定。
江若蘭立即起身,擁住不情不願的蘇暮雪:“走吧,雪兒。萬一趕不到吳鎮,我們就只能宿郊荒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