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耿飛揚是看穿他的心思了。
這事是他做得不地道。
京兆府路能夠領兵作戰的元將並不再少數,他卻獨獨選擇讓耿飛揚掛帥,而且又命那個並不怎麼起眼的將領爲副將,當然不是沒有私心的。
他這麼做,是想要元朝廷看到他抵擋宋軍的決心。
連自己的大舅子都派出去上陣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若是勝利,他和耿飛揚都必然會受到元朝廷的褒揚。
即便是失敗,元朝廷也會念在他將自己的大舅子派出去的份上,不會太過追究於他。
說到底,邴文軒自己並不用擔什麼風險。只是,將自己的大舅子給賣了而已。
而邴文軒既然能夠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來,那心裡也顯然不會有太多的愧疚。
那種愧疚的感覺並沒有能在他的心中持續多長時間,就被他選擇遺忘。
死道友不死貧道,大概說的就是他這種人了。
其實到他這個地位,但凡是自私自利些的,都不會將除去至親之人的其餘任何人太過放在心上。
在姓李的供奉離開以後,邴文軒只是差人火速傳報中都和正在率軍過來的柴立人。
他在敗報中檢討自己的過失,但字裡行間,大有此役之敗非是將士不力的意思。當然,並不會表現得那麼明顯。
而後,邴文軒又傳令京兆府南面各鎮駐紮的重兵嚴加提防,等待柴立人元帥率軍到來。
這日下午。
山東西路境內。
蘇泉蕩率領建康、臨安兩府守備軍,再有天滿、天平、天立三軍,共計十萬將士也是到得下邳城下。
元山東西路境內大軍共計大概也就數萬左右,應對建康軍區將士的突然進攻,短時間內能夠調遣到山東西路南部的軍卒也是有限。
除去阿剌罕和司木奇率領到宿遷的三萬大軍,下邳的大軍僅僅只有兩萬不到。
俗話說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想來元山東西路的官員將領們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這樣用兵,只是想稍微拖延宋軍攻城略地的步伐。
他們又哪裡能夠想得到,文起、何方鬆、金灝竟然能夠在短短的時間就能將宿遷城攻陷。
其實在宿遷城被破的時候,就可以說山東西路的元軍已經大勢已去了。
他們能夠依仗的,只有還在向着這裡趕來的由哈爾巴拉親自率領的大軍。
當蘇泉蕩率軍到得下邳城外之前,宿遷的敗報就已經傳到這裡。
坐鎮下邳城的元山東西路邳州達魯花赤阿哈馬特和知州尹司齊不敢強攖大宋禁軍鋒芒,匆忙帶着城內軍民向着北部承縣撤退。
率領這接近兩萬元軍的元山東西路安撫使程德義也沒有提出任何反對。
當初讓阿剌罕和司木奇率軍到宿遷抵擋宋軍鋒芒,和下邳互相觀望是他提出來的主意。他現在已經是難辭其咎了,要是再繼續死守下邳,讓得下邳城內的將士也都全部覆滅,那他將不會再有半點活路。
於是乎,率軍到下邳城外的蘇泉蕩只是面臨一座空城。
城內莫說是守軍,便是百姓也是所剩無幾。
蘇泉蕩在派遣斥候軍到城內查探過以後,很快率領將士進城。
下邳城頭和府衙都是豎起大宋國旗。
只蘇泉蕩顯然是有些氣不過的,在到得府衙以後,當即下令讓大軍稍作休整,準備繼續北伐。
單單半個邳州還無法滿足他的胃口。
幾乎於此同時,山東東路海州那裡的戰事也是爆發了。
經過這幾天的時間,撤守沭陽的塗博達已經率領着他麾下那兩萬餘元軍趕到沿海的海州城內。
黃華也是率着天殺、天速以及福州守備軍浩浩蕩蕩到得海州沿海海峽內。
海峽以西是海州,海峽以東,則是東海。
張紅偉、臧博厚和黃福率領着天機、天佑和天異軍雖然很快從沭陽追擊上來,但此時還並未到達海州。
奉命在這裡抵擋大宋軍隊的塗博達不出意外地選擇了在沿海阻擊大宋海戰船靠岸。
當黃華率領着海戰船到得海峽內的時候,用望遠鏡已然可以隱約看到元軍在沿岸佈置下的連綿軍寨。
他當然不願意這樣硬碰硬,於是又率領戰船向着東海縣而去。
但到欺近東海縣時,發現東海縣也是這樣的情況。
兩城的元軍都是將陣線推到了沿海海岸處。
他率着天殺、天速還有福州守備軍有足足四萬將士,要破東海縣,並不是什麼難事。但他也有他的憂慮。
因爲若是在他攻打東海縣的時候,海州城內的元軍選擇從西側夾攻,那在海上的他將面臨腹背受敵的情況。
不管是哪支軍隊,腹背受敵都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於是黃華暫且放棄了進攻海州和東海縣的想法,就率着海戰船在海峽內飄蕩着。
他倒也不害怕元軍會主動殺出來,畢竟大宋海戰船的威力並不是浪得虛名。
雖然如今元朝在地面上的軍械已經能夠和大宋分庭抗禮,但在海戰船方面,那還真是相去十萬八千里遠。
黃華的這種做法,讓得塗博達爲難起來。
他當然想黃華率軍猛攻海州或者是東海縣,可惜,黃華比他預料的要謹慎得多。
而黃華不選擇進攻,塗博達的左右夾攻的計策顯然就胎死腹中了。
在得知黃華率軍在海上游離以後,就在海州城沿海軍寨內的塗博達宣了軍中諸高層將領到他的帳篷裡議事。
待得衆將到齊以後,塗博達直接問道:“現在宋軍並不進攻,諸位以爲如何是好?”
衆將面面相覷,良久都沒有人答話。
塗博達的神色越來越是不耐,最終不得不點名道:“李將軍,你說說你的看法。”
那將領硬着頭皮站出身來,對着塗博達拱手道:“將軍,末將以爲,咱們此時應該多做防備纔好。宋軍在海岸流連並不進攻,定然是在等待他們沭陽的大軍趕到。只待他們沭陽的大軍趕到,那我們海州城便就危矣了。而海州城若失,東海縣也定然再難以立足。”
塗博達很是沒好氣地瞥他,“這點本將還要你來說?本將是問你有沒有什麼應對的策略。”
“末將還在思索。”
那將領訕訕答道,又退回到隊列裡面去。
他們海州城和東海縣的守軍加起來也就約莫五萬之衆,以這些人,想要擋住整個興國軍區將軍本來就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大概這時候有將領的心裡都已經在開始罵娘了。
如果不是上頭下令讓他們務必擋住宋軍鋒芒,誰會願意在這海州和宋軍死磕?
就算是整個山東東路的袍澤都匯聚在這裡,也難以是宋軍的對手啊!
朝廷不早做好面對宋軍的準備,現在讓他們這些人硬着頭皮上,說得不好聽些,那完全就是站着說話不腰疼。
塗博達看着衆將還是沉默不語,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很是憤怒地將自己案桌上的酒杯給擲了出去。
不過他倒也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畢竟現在就是他自己,也沒有什麼應對的辦法。
直又過去許長時間,才總算有個年輕些的將領站出身來,對着塗博達拱手道:“將軍,末將倒是有點想法。”
“嗯!”
塗博達輕輕點頭,臉色緩和許多,“你卻說來聽聽。”
年輕將領說道:“末將聽聞宋軍在和咱們作戰的時候常用奇計,追求以少勝多,咱們何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塗博達些微眯起眼睛,“你且詳細說來。”
這將領便又幽幽道:“宋軍雖是在陸地上能征善戰,但在海上,末將以爲他們又沒長翅膀,只要是船隻被打沉了,那和尋常人也不會有什麼兩樣。既然他們現在在海上隨波而逐,咱們何不挑選些願意賣死命的將士,以小船前去偷襲那些宋軍海戰船?若是在這些小船上都堆滿轟天雷,只待引爆,必然夠那些宋軍海戰船喝一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