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睜睜看着劉宏的屍體被層層護衛拱衛着就這麼擡走了,凌巴心裡面鬆了口氣的同時,又不知道自己該是什麼心情。
何進已經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了,凌巴也懶得管他;明月公主一直跟着劉宏的屍體在小乙子的陪同下離去;倒是蹇碩又站到了凌巴身邊。
在目送着劉宏的屍體在那麼多人拱衛下離去之後,蹇碩才又開口道:“將軍可曾怪過我?”
凌巴一愣,旋即想到了什麼,看着偏過頭去,認真看着蹇碩那張嚴肅不苟笑容的臉,不(禁)啞然失笑,好一會兒,纔想好自己該用什麼態度對待他,他聳了聳肩,先是故作不知道:“怪你做什麼,你又做了什麼,還主動來要我怪你的?”
蹇碩皺了皺眉,對凌巴不以爲然的語氣不以爲意,看着凌巴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臉色卻依然嚴肅,語氣也很認真:“我想凌將軍不需要我多提醒什麼吧?”
凌巴擺擺手制止了有暴走傾向的蹇碩,有些不明白他哪來的火氣,貌似真正應該生氣的人是自己纔對,不過現在脫離險境之後,他又必須開始用腦袋來思考更多現實的情況了,比如說剛剛那種情況下可以想着殺了張讓一了百了,現在卻多了些顧及,而現在面對蹇碩也是這樣,他沉吟了一下,儘量讓自己顯得放鬆,然後纔開口悠然說道:“說不怪你當然是騙人的。但我只能夠說,現在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暫時除了忽略它,我還有其他的選擇麼?”
蹇碩聽出了凌巴嘴裡的怨氣,這反而讓他放鬆下來,語氣也有了些許緩和:“如果有必要的話,將軍可以替我解釋一下麼?”這其中還隱含着另一番含義,那就是主動要求和解,至於這種和解本來就只是權宜(性)質的,以後會變成什麼樣還很難說,反正暫時是不會起什麼衝突的了。
凌巴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說起來蹇碩畢竟是在皇帝身邊的人,他的職責除了照顧皇帝,也有安排人保護的義務,現在皇帝寢宮除了這麼大的事情,儘管他當時不在現場,但也是同在皇宮裡面卻過了這麼久纔出現,這不由得外人因此詬病,更何況他本就在許多外臣當中歸類到了凌巴所稱的那個“十常侍”集團中去了,現在最大的靠山劉宏沒了,不好料想接下去會面臨什麼處境,這種時候當然需要拉攏一些人來幫他說好話,而凌巴這個如今救了皇帝(好吧,儘管只是屍體)的“大英雄”本來就和許多外臣不論文武關係都算得上不錯,在朝野內外也很有影響力,如今這件事情之後想必聲望會更高,所以能夠讓他幫忙說些話的話,也就足夠了,當然是要在保證凌巴本身不會因此受到影響的前提下,彼此也都知道這一點,但這就是一個和好的契機不是麼?
凌巴本來多多少少還有的一些怨氣,現在漸漸也消散了。
儘管蹇碩的確是有些不對,甚至讓凌巴覺得有些過分,但冷靜下來仔細想想的凌巴只是沉吟了片刻,就覺得還是乾脆給蹇碩一個面子,在幫助他的同時,其實也暫時的拉到了他站在自己這邊。
這種時候能夠多一個人站在自己這邊,總是好事情,尤其是蹇碩這樣的重要人物,儘管劉宏已經死了,看起來蹇碩這個曾經聖駕前的大紅人地位一落千丈了,可這麼多年在宮裡面積累下來的底蘊,未必會比張讓等人差,等到將這十常侍掃除出去——呃,蹇碩暫時不算,總是需要人在宮裡面這些奴婢中傳播一下穩定人心的,蹇碩無疑是一個極好的人選。
這是一個交易,也是凌巴的一個選擇,所以他最終沒有猶豫更沒有拒絕,雖然沒有開口,但沉默着點了點頭鮮明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實際上,一直以來凌巴對蹇碩並沒有絕對的壞印象,儘管這傢伙也是有記載的所謂十常侍之流,不過就自己看到的來說,他至少對劉宏還是真的忠心,至於現在劉宏死後怎麼辦,暫時誰也不知道,所以賣他一個人情,凌巴並不介意,真的一點也不介意,至於到時候會不會成爲空頭支票,那就只有天才知道了。
顯然蹇碩能夠在宮裡混這麼多年還一直深受劉宏皇恩寵信,是一直跟在劉宏身邊的小黃門,這並不是沒有道理的,他自然不是一個白癡,凌巴想到的他其實也想到了,畢竟是關乎自己切身利益的,不過他也不在乎,太監的生存伎倆,外人是很難以體會和理解的,但他們就是可以做到不死小強一般,就算是宮裡面換了一個又一個的主人,但只要他們的手段夠了,就能夠獲得另外的收穫,而身爲太監頭子的蹇碩可是一點兒也不擔心。
從劉宏開始,不管是和大皇子劉辯還是二皇子劉協,或者是和何皇后還有王美人,都保持着不差的關係,至於大將軍何進,卻是外戚和宦官天然的對立,使得兩者本身就不可能有太多利益共同點,當然就算有,何進那個莽夫也不會願意和蹇碩這樣的宦官爲伍,他的出身是不好,但在心裡反而是極重身份的,所以一直都是想要攀附着洛陽的那些老權貴階層,什麼四世三公的袁家啊,或者是中常侍曹騰下來的曹家啊,還有蔡飛白這樣的名士風流。
而實際上蹇碩本身其實也是有些看不起何進的,這就是一個純粹的莽夫,既不懂得尊重別人又何談想要獲得別人的尊重?
蹇碩這才終於擠出一絲笑容來,看着凌巴的眼神中放射着善意,“希望凌將軍……可要說話算話了……”
凌巴不置可否,聳了聳肩,也不管蹇碩能不能夠看得懂這個動作,自己便朝着一片狼藉的現場另外一邊走去了,他很累了,現在急需要休息一下,和蹇碩這一番心理鬥法,腦力和體力都是不小的考驗。
典韋呼囔着也要擠上來,被凌巴喝住,讓他留在這現場主持大局,他的武力很多時候還是很有作用的,至少很有威懾;至於高覽則是趁機上來表忠心,儘管他也很疲憊,還是攙扶着凌巴感覺快沒了力氣的軟軟的身體走起來,凌巴也沒有拒絕,兩個大男人就這樣互相扶持着離開了。
看着凌巴離開的蹇碩,卻並沒有急着離開,事實上凌巴也清楚,他剛纔並沒有跟着護送劉宏屍體離開,留下來在這裡是有原因的,而他留着典韋在這裡,也未嘗沒有看着他的一部分考慮。
典韋可真不是一個如張讓所想那樣只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傻大個兒,關鍵時刻還是很有用的,尤其是在隨着相處之後,凌巴不得不對自己第一次和他見面時候的場景和他的表現感到更加的疑惑,儘管典韋早就有所解釋了,但似乎都是不盡合理,不過凌巴也不是追根刨底的人,也就到此爲止了。
當然蹇碩肯定也猜到了凌巴這麼做的一部分用意和心思,但他表示無所謂,因爲他相信自己暫時和凌巴並沒有直接的激烈矛盾,即便是這一次,也應該是站在同一戰場的。
況且他接着要做的,恐怕也是典韋這傢伙乃至凌巴都是巴不得的,怎麼可能做阻撓?
隨着蹇碩的視線過去,就在那被燒成了一片廢墟的寢宮外邊一小片空地上,一羣護衛正在那裡戒備森然,典韋此時也在那個地方,暫時的充當着首腦,而他們此時圍成了一個鬆散的模糊看得出大概是橢圓形的圈子,正對着中間包圍圈裡面的則是一羣打扮穿着和他們都差不多的人。
儘管如此,這個包圍圈也只是看起來鬆散,必要的話可以立刻動作起來組成有效陣型,而典韋更不是沒頭腦的人,尤其在凌巴的有意引導下也往着真正一名將軍上做着努力,行軍打仗或許還有欠缺,簡單的排兵佈陣卻不在話下了,更何況是照着葫蘆畫瓢這種事情,這個由他主持的現場安全當然也有保障。
至於跟着蹇碩來的那些特別人員,也是蹇碩手下刺衛營部分人,此時也在各處進行着安排,剛纔劉宏屍體運離也是他們具體操作的,他們本來就是各有所長的特點人物,現在都在各處按照慣例的分配收拾着殘局,反正這就是他們的本份任務和工作,不需要蹇碩多操心。
蹇碩這個時候卻是走近了過去,人漸漸靠近了那個包圍圈,看着裡面的那些人,眼睛中某種光芒開始閃爍,最終越發耀眼起來。
這些人,就是面前這些人,他們正是張讓那支私家衛隊,可惜現在已經被痛打落水狗,落到了人人可欺的地步了。
至於張讓,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是現在,在未掌握完全證據和絕對優勢之前,蹇碩也不會輕易去動他,暫時也還動不了,需要時間和機會,這點蹇碩和凌巴都一樣心裡很清楚。
不過對這些人,他卻是不會有絲毫客氣的。
蹇碩目光森然,卻面無表情,一揮手,便下了一道命令:“趕盡殺絕!”
如果凌巴在這裡,他一定會感嘆着說:也許,這就是蹇碩,這纔是蹇碩,真正的蹇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