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三年時光,說長當然不算長,說短也不短了,但在丁少秋來說,三年卻有如一日。

那是因爲枯瘦老道把他帶到這座石窟裡來之後,教他修習內功,規定子午卯酉四個時辰打坐練功之外,練功完畢,就得練習“武功劍法”和“白鶴劍、掌”,另外只傳了他九式“避劍身法”。這一來,除吃飯、拉屎,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

天天都是如此,三年豈不就和一日一樣?

這是三年後的四月中旬,午餐過後,(因爲丁少秋要在午時運功,他們的午餐都是午前吃的)枯瘦老道忽然叫道:“少秋,你知道隨我到這裡來,已經有多少時間了?”

丁少秋道:“弟子不知道。”(枯瘦老道沒讓他拜師,但丁少秋還是自稱弟子)

枯瘦老道藹然一笑,說道:“到今天正好三年,三年前老道答應你師父,答應你爺爺,三年後就讓你回去的這三年來,你沒有辜負我的期望,總算練成了‘乾天真氣’,雖然還只有三成火候,但已經是十分難能可貴了,此後只要勤加練習,不難大成,下午你就可以回家去了。”

丁少秋直到此時,才知道自己練的叫“乾天真氣”,聽說自己可以回家去了,心頭自是十分高興。

但一想馬上就要和三年來晨夕相從的老道長分別,不覺也感到依依不捨,雙膝一屈,撲的跪了下去,連連叩頭道:“老道長,三年來,弟子多蒙你老教誨,如今就要和你老拜別,弟子連你老的道號都不知道,你老總該告訴弟子了吧?”

枯瘦老道呵呵一笑道:“孩子,起來。”

丁少秋依言站起。

枯瘦老道續道:“老道道號乙清子,和你師祖、曾祖父、以及武功門上一代掌門人裴宗元,是方外至交,號稱武功四友……”

丁少秋喜道:“原來你老也是武功門的。”

“非也。”老道笑道:“武功山橫亙數百里,爲大江西南三巨鎮(衡、廬、武功),武功門只是在武功山上而已,不能說整個武功山上的人,都是武功門的人。老道昔年雲遊至此,深愛此山奇石萬狀,洞窟幽靜,就住了下來。”

丁少秋問道:“那麼你老是那一門派的呢?”

乙清子笑了笑道:“除了當年三友之外,沒有第四個人知道老道來歷,但你學了‘乾天真氣’,總不能不讓你知道此種玄門真氣的來歷,老道應該算是崆峒派的人。這話你也許聽不懂,崆峒派的人,就是崆峒派的人,老道怎麼會說應該算是崆峒派的人呢?”

丁少秋點着頭,他沒有問,但點頭就是要問的意思。

乙清子笑道:“因爲崆峒派已有兩三百年沒有人在江湖上走動了,也許仍有傳人隱跡深山亦未可知,老道只是在崆峒一處巖穴中得到幾頁練氣行功的真訣,就是傳你的‘乾天真氣’,並沒拜師,但老道心中卻一直把自己看作崆峒派的傳人,如此而已!”

丁少秋道:“那弟子也可以算是崆峒派的人了。”

乙清子大笑道:“算是可以,但不能說是正式的。因爲你爺爺是武功門的人,你也練了武功門的武學,可以說是武功門的人;但你是正式拜在白鶴觀松陽門下,照理說,你應該是白鶴門的門下弟子。”說到這裡,站起身道:“走,老道陪你出去,沒有老道指點,你只怕還找不到出路呢!”

丁少秋隨手取起長劍,跟在老道長身後,走出石窟。

乙清子領着他走到一處較爲平坦的石崖上,站停下來,伸手朝東北方指了指,說道:

“翻過前面這座山嶺,可以看到一座高竣的山峰,那就是大行山了。”

丁少秋突然跪了下去,含淚道:“弟子就在這裡和老道長叩別,弟子有空會再來看老道長的。”

乙清子從大袖中取出一個藍布小包,遞到丁少秋的手中,說道:“孩子,快起來,這包東西,你好好收着,老道雲遊四海,你再來也未必會碰得上,有緣,自會有後會之期,現在已是午刻,你該下山去了。”

丁少秋接過布包,站起身,含着淚水,點點頭,口中叫了聲:“老道長,弟子……”

那知這一眨眼之間,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老道長,不知何時,竟然已經走得無影無蹤。

丁少秋不期一怔,擦乾淚水,心想:自己練了三年功,聽老道長說,還只有三成火候,不知要練到什麼時候,才能像老道長這樣飛行絕跡。

這就依照老道長指點的路徑,舉步朝山下走去,那知輕輕一縱,身子就像飛了起來,一下就掠出去三四丈遠!

心頭不由吃了一驚,急忙站住,這三年來,他從未出過洞窟一步,只知三年前自己在白鶴觀,經常在峰頂去練劍,那時自己用力一縱,纔不過一丈來遠,可見這三年來自己勤練“乾天真氣”,輕功居然進步得如此神速。

心中想着,又提氣輕輕一躍,果然毫不費力的躍出去四五丈光景,一時不禁大喜過望,一路奔掠,不過盞茶光景,就已翻越過一重山嶺,舉目望去,果然正東偏北,有一座峻拔高峰,可能就是大行山了。

他這一站停下來,才發現自己左手還拿着老道長送給自己的藍布小包,不知裡面是些什麼?

這就在大石上坐了下來,打開布包,裡面有兩個比雞蛋略小的青瓷葫蘆小瓶,瓶中間各系有黃色絲繩,還可以掛在腰帶之上。

瓶肚上貼有紅紙小籤,一個寫的是“百寶救傷丹”,邊上還有一行細字:“輕症一丸,重症二丸”。另一個則是“太乙解毒丹”,也有一行小字:“預含一丸,可解諸毒,重症須服三丸”。

另外還有十幾綻碎銀子,和一柄八寸長的綠鱉皮匕首,形式甚古,外面包着一張白紙,還有幾行字跡,這自然是老道長寫的了:“救傷、解毒二丹,系一老友所贈,功效極著,汝行走江湖,可隨身攜帶,以作不時之需,此一匕首,乃寒鐵所鑄,極爲鋒利,可作防身之用。”

丁少秋看着老道長的字跡,心頭一陣感動,仰首向天,低低的道:“老道長,你老對弟子太好了!”摺好字條,收起布包,就一手提劍,起身朝大行山方向奔去。

不到半個時辰,就已趕到大行山下。離開家已經六年了,丁少秋只在三年前的一個晚上,由老道長帶着他回來過一次,那天晚上,他只看到爺爺一個人,伯母、姐姐、福老爹都沒見到,自然不能算正式回家。

如今莊院已在眼前,他心頭不自覺的有着極大波動,不知是興奮,還是感觸,反正他懷着一份積壓巳久的孺慕,最好一下撲入伯母的懷裡,讓她樓着自己叫“孩子”,用手撫摸着自己的頭,含笑的說:“少秋,你終於長大了”,這也是他小心靈最大的安慰了。

這是自己從小走慣的石板路,連石板縫間生出來的青草,都有着親切之感!莊院依然如故,只是油漆得煥然一新!

丁少秋越過一片廣場,迅速的跨上石階,匆匆往大門裡面走了進去。

大門裡首,左右兩邊各有一條板凳,板凳上一邊一個坐着兩個人,他們剛看到丁少秋走近,他已經跨進大門,往裡便走,兩人一下站了起來,左首一個急忙叫道:“喂,小哥你找誰?”

丁少秋已經往裡走了七八步,聞言腳下一停,回過身去,說道:“我回家來了,不是找人的。”

那兩個漢子這時才走到他身邊,左首一個打量了丁少秋一眼,問道:“你回家?你……

叫什麼名字?”

丁少秋道:“你們不認識我,福老爹就認識我,我叫丁少秋。”

右首一個道:“這裡沒有福老爹。”

丁少秋訝異的道:“福老爹就是丁福,這裡怎麼會沒有呢?”

右首漢子道:“咱們天南山莊沒有這個人,就是沒有這個人,誰還會騙你不成?”

丁少秋又是一怔,問道:“你說什麼?這裡是天南山莊?”

左首漢子道:“沒錯,難道還會是丁家莊?”

丁少秋驚奇的道:“這裡不是丁家莊了?”

右首漢子哼道:“三年前就不是了,小哥你找錯地方了吧?”

丁少秋初次出門,就遇上自己家園變成了人家的宅第,一時心頭大感進退失據,着急的道:“那麼爺爺他們會到那裡去了呢?”

就在此時,只聽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傳了出來,一個身穿青布長衫的中年人,已經從左首廊間走出,這人中等身材,略見瘦弱,臉色微見青黃,似是一個落第秀才。

左首漢子忙道:“好了,總管出來了!”

青衫中年緩緩說道:“你們有什麼事?”

說話之時,目光落到下少秋身上,問道:“這位是什麼人?”

左首漢子搶着道:“他是找丁家莊來的,小的告訴他丁家莊早就改爲天南山莊了……”

青衫中年人擡了下手,示意他不用多說了,一面朝丁少秋拱拱手,含笑道:“不知這位少俠如何稱呼?找丁家莊有什麼事?哦,兄弟公孫軒,忝爲天南山莊總管。”

“原來是公孫總管。”

丁少秋抱抱拳道:“在下丁少秋,原是趕回家來的,沒想到爺爺他們已經搬走了,在下想請問公孫總管,是否知道我爺爺搬到那裡去了?”

丁少秋雖然還不曾行走江湖,但“丁少秋”這三個字在江湖上已經極爲響亮,那是三年前丁少秋以一個十五歲的童子,居然一掌擊敗花字門副總監逢天遊,一劍擊敗南天一雕盛世民,這一消息立即不徑而走,傳遍大江南北,也轟動了整個江湖武林。

公孫軒聽他說出”丁少秋”三字,不由目芒閃動,呵呵一笑,連連供手道:“原來是丁少俠,兄弟久仰得很,哦哦,丁少俠這時返來,大概還沒有用飯吧?這樣吧,丁少俠先請裡面奉茶,請,請!”說着連連擡手。

丁少秋初入江湖,缺乏和人應付的經驗,眼看公孫軒擡手肅客,覺得盛情難卻,不好推辭,只好說了句:“怎好打擾?”就跟着他往裡走去。

這裡原是丁家莊院,丁少秋從小在這裡長大,一草一木,自然十分熟悉不過。

公孫軒領着他走到左首一處院落,那是一排三間的小客廳,平日爺爺就在這裡接待一些普通親友之用。

丁少秋跨進中間小客廳,眼看壁上字畫,以及廳中傢俱和一切擺設,依然完全如舊,一點也沒有更動。

公孫軒陪笑道:“丁少俠請坐,兄弟這就去吩附他們,給你準備午餐。”

丁少秋忙道:“公孫總管,不用客氣。”

公孫軒已經轉身走出,一邊說道:“現成的,丁少俠到了這裡,和家裡一樣。”人已匆匆走去。

丁少秋在一張木椅上坐下,心中暗自忖道:“爺爺爲什麼要搬家呢?看情形,連家裡的東西都沒搬走了。”

思忖之間,一名青衣漢子端着一盞茶送上,說道:“公子請用茶。”

丁少秋連忙說了聲:“謝謝。”

漢子退去之後,丁少秋端起茶盞,喝了一口,只覺入口清芬,還是上好的茶葉。

又過了一回,才見公孫軒匆匆走入,一面連連拱手道:“有勞丁少俠久候了,因爲敝莊主不在這裡,兄弟剛出去,就有一二件鎖事,急於待辦,真是怠慢了丁少俠!”

丁少秋道:“不要緊,公孫總管有事的話……”

“都辦好了。”公孫軒陪笑道:“只要丁少俠不介意就好。”

說話之時,兩名青衣漢子已在小客廳中間一張八仙桌上放好兩付杯筷,接着就陸續送上酒茶。

“來,來,丁少俠請上坐。”公孫軒擡着手道:“淡酒粗餚,不成敬意,丁少俠只好將就着吃了。”側身就在橫頭坐下。

丁少秋再三謙讓,最後還是坐了下來。

公孫軒一手拿起酒壺,給丁少秋和自己面前各自斟滿了酒,才舉杯道:“來,丁少俠,兄弟敬你。”

丁少秋連忙雙手捧杯,說道:“公孫總管,在下不敢當,在下不會喝酒。”

公孫軒看他拿杯的模樣,就已知道他不會喝酒,但依然含笑道:“不要緊,這是咱們莊上自釀的荔枝酒,醇而不烈,少喝幾杯,不會醉的。”

“在下真是不會喝酒。”

丁少秋一面舉杯道:“這杯是在下敬公孫總管的。”說罷,一飲而盡。

公孫軒和他對幹了一杯,望着他,問道:“丁少俠已有兩三年不曾回家了,是從那裡來的?”

丁少秋早經老道長叮囑,除了師父和爺爺問起,旁的人都不能告訴他們,這就說道:

“在下一直跟着師父。”

公孫軒道:“原來丁少俠一直在白鶴觀,不曾下過山。”

憑他這句話,可見他們對丁少秋的注意了。

“是的。”丁少秋擡目問道:“公孫總管,我爺爺搬到那裡去了,你知不知道?”

公孫軒沉吟道:“這個……當時兄弟來的時候,令祖已經搬走了,兄弟沒見過他,不過兄弟可以代少俠查詢一下。”

“謝謝公孫總管。”

丁少秋又道:“在下還有一件事請教,不知公孫總管能否見告?”

公孫軒大笑道:“事無不可對人言,只要兄弟知道的,自當奉告,丁少俠究竟要問什麼?”

丁少秋雙眉微攏,說道:“不知我爺爺爲什麼要搬家的?”

“這個兄弟知道。”

公孫軒爽朗一笑,說道:“此事說來話長,來,咱們喝酒,再吃些菜,讓兄弟慢慢的說。”

兩人又對幹了一杯,吃着菜餚。

公孫軒才道:“這話要從三年前說起,咱們夫人委託武威鏢局護送一盒紅貨,由南昌前往長沙……”

丁少秋疑惑的問道:“公孫總管,紅貨是什麼?”

公孫軒着了他一眼,心中暗道:“真是雛兒,連紅貨都不知道。”一面含笑道:“紅貨就是珠寶珍物,價值昂貴的東西的總稱,這批紅貨,總值在百萬以上,由武威鏢局總鏢頭丁伯超率同兩名鏢師親自押送,當時言明十天送到地頭,那知丁總鏢頭一行從南昌出發之後,就失去蹤影……”

丁少秋聽得一怔,想起三年前那晚雙方爭執之事,忍不住問道:“我大伯父三年來一直沒有下落嗎?”

“沒有。”公孫軒道:“後來丁老爺子與武功門邵掌門人和夫人約定以半年爲限,如果再找不到丁總鏢頭和失落的鏢,就由武功門和丁老爺子負責賠償……”

丁少秋現在聽懂了,這座丁家莊,就是這樣賠給人家的,一面問道:“我爺爺把這座莊院賠給了你們。”

公孫軒道:“丁老爺子一言九鼎的人,答應了的話,自然算數,就把這座莊院賠給了夫人。夫人曾說:這是暫時性的,只要找到失鏢,隨時都可以歸還,所以莊上原來的東西,一件都不會移動,保存原來的樣子,丁老爺子隨時都可以回來。“丁少秋道:“那麼現在我爺爺搬到那裡去了呢?”

公孫軒道:“丁老爺子和邵掌門人等人,是同時離開武功山的,究竟搬到那裡去了,兄弟也並不清楚,但……

丁少秋沒待他說完,就站起身,拱拱手道:“多謝公孫總管盛情招待……”

公孫軒一怔,問道:“丁少俠這是做什麼……”

丁少秋道:“在下這就去找爺爺。”

“哈哈!”公孫軒大笑一聲,搖頭道:“丁少俠稍安毋躁,兄弟的話還沒說完呢!”

丁少秋望着他沒有作聲。

公孫軒朝他笑了笑道:“丁少俠快請坐下來,方纔兄弟曾說,對令祖行蹤兄弟也並不清楚,這句話下面,還有一個‘但’字,丁少俠沒待兄弟說下去,就虎的站了起來,這一來,不是把兄弟的話頭也打斷了嗎?”

丁少秋只好依言回身坐下,說道:“公孫總管請說。”

公孫軒含笑道:“方纔兄弟陪丁少俠進來之後,不是又出去了一趟嗎?”

丁少秋點點頭。

公孫軒繼續道:“兄弟就是要兩名莊丁趕出去打聽老爺子的下落去的,兄弟說句不客氣的話,丁少俠初出江湖,要去打聽一個人的下落,就沒有兄弟的迅速了。”

丁少秋道:“不知公孫總管派出去的二位莊丁,什麼時候可以回來?”

公孫軒微笑道:“丁少俠只管放心,這裡原是丁家莊對你再也熟悉不過,今晚不妨就在這裡下榻,兩個莊丁今晚如果趕不回來,明天午前一定可以趕到。”

丁少秋道:“這個……怎好打擾?”

公孫軒大笑道:“丁少俠就把這裡仍然當作丁家莊就是了。”

剛說到這裡,突然從門外飄進一陣香風,一個身穿淺紫衣衫的少女,隨着這陣香風一下出現在兩人桌旁,嬌聲說道:“公孫總管,他就是丁少秋嗎?”

這少女看去不過十七八歲,生得眉加新月,目若秋水,一張略呈小圓型的臉上,甜美嬌憨,未脫稚氣,這時眨着眼睛,朝丁少秋望來,但她畢竟是女孩兒家,和丁少秋四目相投,臉上不禁飛起一片紅雲!

公孫軒連忙含笑道:“大小姐,這位正是白鶴門下的丁少秋丁少俠。”

紫衫少女面向丁少秋欣然的道:“我叫姬青萍,我聽娘說,你武功很高,我早就想找你試試,方纔聽說你在莊上,那就正好,我可以向你討教幾招,咱們點到爲止,你認爲怎樣?

丁少秋站起身,抱抱拳道:“姬姑娘請原諒,家師一再告誡在下,行走江湖,不準無故和人動手,炫耀武功,在下抱歉之至。”

姬青萍披披嘴道:“我們又不是真的動手,只是點到爲止。”

丁少秋道:“在下下山之時,家師就是這麼說的,在下怎敢有違師訓?”

姬青萍忽然偏頭問道:“你師父就是白鶴觀的松陽子?”

丁少秋道:“正是。”

姬青萍不信的道:“你沒騙我?”

丁少秋正容道:“在下是白鶴觀門的弟子,何用騙你?”

姬青萍道:“我是聽舅舅說的,憑白鶴觀的松陽子,如論武功,也未必會是舅舅的對手,但你卻在第一招上就勝過舅舅,據他老人家看,只怕你還另有名師,你說,舅舅說的對不對?”

丁少秋道:“姑娘不信,在下怎麼說呢?”

姬青萍咭的笑道:“所以我要和你試一招看看咯。”

丁少秋爲難的道:“在下實在不能和你動手。”

姬青萍眨眨眼睛道:“我出手了,你也不還手嗎?”右手擡處,嗆的一聲抽出一柄劍來。”

公孫軒忙道:“大小姐……”

他底下的話還沒出口,姬青萍就接着道:“公孫總管,你別插嘴,我只和他試一招就好,點到爲止,不會傷人的。”

公孫軒自然知道這位大小姐平日嬌生慣養,她要做的事情,除了夫人,沒有人能勸阻得了。

他何嘗有勸阻之意,只是丁少秋是自己把他留下來的,人家在這裡作客,自己不得不這樣說,既然大小姐堅持要試試丁少秋的武功,他就不好再說了。

姬青萍手中長劍出鞘,眼看丁少秋依然站立不動,絲毫沒有出手之意,心頭不禁有點着惱,嬌聲道:“喂,你不是也帶着劍嗎?怎麼還不拔劍呢?”

丁少秋望望公孫軒,說道:“在下說過,在下不能和姬姑娘動手。”

“你這人!”姬青萍頓頓小蠻靴,小嘴噘了起來,說道:“你不肯和我動手,是不是瞧我不起?”

丁少秋脹紅了臉道:“姑娘不可誤會,在下絕無此意。”

姬青萍哼道:“你不肯動手,我就先動手了,看你還不還手?”

說話之時,右腕一擡,果然舉劍刺出。她這一劍出手並不快,因爲雙方面對面站着,自然是直取丁少秋的“雲門穴”。

丁少秋身子微微一側,就可以讓開。

姬青萍口中咭的輕笑出聲,劍尖一偏,正好落到丁少秋左肩靠臂處的“天府穴”上,就因爲她輕易可以點上丁少秋的“天府穴”,才高興得笑出聲來!

那知等她劍尖點落,眼看丁少秋根本連動也沒動,自已劍尖卻落了空,和他左肩“天府穴”相差竟有一寸光景,只是貼着他肩頭刺了個空!

姬青萍輕笑給僵住了,手腕迅疾一翻,又朝他左胸“將臺穴”點去。這一劍當然比方纔要快得多了,她平日雖然驕縱任性,但對丁少秋心裡頗有好感,出手雖然加快,可是將要點上之際,手勢還是放輕了許多。

丁少秋依然沒有還手,在她劍尖快要刺上的同時,上身微微一動,姬青萍這一劍只是從他腋下刺過,又落了空。

姬青萍兩劍落空,臉上就掛不住了,口中哼了一聲,手腕一縮,倏地退後半步,說道:

“我倒不相信你能躲得開我幾劍?”

話聲一落,右手長劍忽然挽起一個劍花,人隨劍上,一下跨上半步,這一瞬間,但見劍芒閃動,宛如銀蛇亂顫,少說也刺出了六七劍之多!

她在長劍出手之後,自然也盯着丁少秋,看他如何閃避?但她沒看清丁少秋是如何閃避的,只是自己每一劍都刺空了,連丁少秋的衣衫都沒沾上一點!

姬青萍這一招使的是“七星耀天”,如果被她刺上,就得有七處劍傷,公孫軒自然認得,他當然也睜大雙目注視着丁少秋,但他也沒看得清楚,只覺丁少秋上身只是輕微的隨劍轉側,像這樣輕微的轉側,照說應該一劍也躲閃不開,但畢竟被他閃開了姬青萍“七星耀天”一招七劍。

這下直把見多識廣的天南山莊總管公孫軒看得大爲驚異,心中暗道:“這小子身法古怪,果然不是白鶴門的路數!”一面連忙呵呵一笑道:“好了,好了,丁少俠乃是咱們的嘉賓,大小姐可以住手了!”

姬青萍已經把自己最拿手的一招七劍——“七星耀天”使了出來,依然刺不到丁少秋半點衣角,由此可見丁少秋的武功果然高出自己甚多。當時聽說舅舅(南天一雕)第一招就敗在他劍下,自己還不相信,希望遇上丁少秋,非和他較量較量不可,如今證明他確實高明得很!

一時之間,不覺偷偷的看了丁少秋一眼,粉臉飛紅,收起長劍,靦腆的道:“丁少俠,你武功果然比我高明得多了!”

要知姑娘家說出這一句話來,對他已是十分心折了。

公孫軒從小看她長大,自然知道她的脾氣,平日嬌縱慣了,從不肯服輸,就怕她下不了臺,不肯干休,聽她居然肯向下少秋認輸,心頭總算放下大石,暗暗舒了口氣。

丁少秋俊臉同樣一紅,囁嚅說道:“姑娘誇獎,在下只是勉強避開你的劍勢罷了。”

姬青萍披披嘴,輕嗔道:“你能赤手空拳,輕易避開我一招七劍的劍勢,還不算高明?

許多人就是舉劍封架,也未必封架得開呢!”

公孫軒是什麼人,眼看姑娘家一會臉現靦腆,一會又披嘴輕嗔,這情形那會看不出來,這就含笑道:“大小姐,夫人不在莊上,你就是主人了,那就陪丁少俠聊聊,兄弟這就去要他們替丁少俠收拾一間客房……”

不待姬青萍開口,轉身匆匆往外走去。

姬青萍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爲之一亮,喜形於色道:“丁少俠要往在我們莊上嗎?”

丁少秋道:“是公孫總管說的,他派人去打聽我爺爺的下落,最遲要明天才有消息,所以留我在這裡住上一晚。“

姬青萍含情脈脈的看着池,說道:“丁少俠,你老站着說話幹麼,請坐呀!”

丁少秋和她亮晶晶的目光相對,就會感到一陣心跳,不敢再看她一眼,只是拘謹的道:

“你也請坐呀!”

兩人坐下之後,誰也想不出和對方說些什麼,就這樣默默相對,過了好一會,姬青萍舉手理理頭髮,望着他問道:“哦,丁少俠,你方纔閃避我劍招的是什麼身法?好神奇啊,我連看都看不清楚。”

丁少秋道:“這是一位老道長教我的,他只說可以閃避任何襲擊,沒告訴我名稱,方纔我還是第一次使。”

“是一位老道長教你的。”姬青萍眨動眼睛,問道:“老道長是什麼人呢?”

丁少秋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姬青萍披披嘴道:“你不認識他,怎會教你身法的?”

丁少秋道:“我真的不知道,只是有一天晚上,在白鶴峰上練劍,這位老道長就坐在大石上,後來和我說話,就教了我這式身法。”

他不善說謊,無法說得很婉轉,但姬青萍也只是一個沒有江湖經驗的人,是以也聽不出他的破綻來,只是惋惜的道:“這位老道長一定是世外高人,你只學了他的身法,沒跟他多學幾種絕世武功,真是太可惜了!”說到這裡,忽然哦了一聲,問道:“你以後有沒有再見過他?”

丁少秋搖搖頭道:“沒有,這位老道長大概只是偶而上白鶴峰去的。”

“你這人!”姬青萍偏着頭看了他一眼,才道:“要是換了我,不纏着他多教我幾樣,我纔不放他走呢!”

丁少秋道:“你怎麼纏得住他?他和我解說完身法,等我擡頭之際,明明坐在大石上的人,忽然不見,我根本連他怎麼走的都沒看到。”

姬青萍輕笑道:“傻瓜,你遇上了絕世高人,沒拜他爲師,真是太可惜了。”

丁少秋道:“我已經有了師父,怎麼見異思遷,再拜他做師父。”

姬青萍甜笑道:“所以我要叫你傻瓜,師父多幾個有什麼關係,這樣你才能學成大本領!”

說話之時,公孫軒已經回了進來。

其實他早就來了,只是沒走進來,在窗下竊聽着兩人說話,心中暗暗忖道:“看他只是個初出道的雛兒,毫無江湖經驗,那麼他和大小姐說的話,應該可信的了,由此可見他果然只是拜在白鶴觀主松陽子的門下,並沒有另投名師。”

姬青萍結識了丁少秋,心頭洋溢着一股說不出的喜悅,看到公孫軒,就挑着眉叫道:

“公孫總管,他們已經替丁少俠收拾好房間了?我這就領丁少俠去。”

公孫軒笑道:“大小姐別忘了這裡原是丁家莊,丁少俠等於回到了家,比你還熟呢!”

姬青萍哦了一聲道:“是啊,我怎麼忘了。”一面回頭朝丁少秋道:“走,我陪你去。”

丁少秋站起身道:“多謝公孫總管。”

公孫軒忙道:“丁少俠不用客氣,有大小姐陪你同去,兄弟就可以偷懶了,少俠去看看還缺少什麼,只管吩咐他們好了。”

“好了!”姬青萍道:“我們走吧!”

兩人相偕走出小客廳,姬青萍和他走成並肩,偏頭問道:“丁少俠,你今年幾歲了?”

這話說出口來,粉臉不覺驀地紅了起來。

丁少秋道:“十八。”

姬青萍低着頭道:“我十七,你比我大一歲……”

丁少秋不好作聲,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姬青萍悄悄和他靠近了些,才悄聲道:“丁少俠,我……娘只有我一個女兒,我沒有兄弟姐妹,更沒有……和我談得來的人,你……你是我第一個認識的人,你會把我當朋友吧?”

她聲音說得很輕,似是怕別人聽到一般。

丁少秋道:“姬姑娘也是我第一個認識的人,我們自然是朋友了。”

“不!”姬青萍輕輕搖了下頭.說道:“我說的朋友,是真正的朋友,古人說的人生得一知已,可以死而無憾的朋友,情若兄弟,急難相扶持,生死不渝,纔算是朋友,許多人口是心非,見利忘義,那算什麼朋友?”

丁少秋忽然腳下一停,看着她正容道:“在下說的朋友,也就是姬姑娘說的朋友了,世上盡多酒肉朋友,那還是不交的好。”

姬青萍喜形於色,一把抓住丁少秋的手,說道:“我們就這樣說定了,情若兄弟,生死不渝……”

丁少秋還是第一次和少女握手,但覺她纖巧細膩的玉手,柔若無骨,尤其從她手上傳來了一股溫馨的電流,霎時間流過全身,幾乎使人忘了一切!

姬青萍也是第一次,她的感受,比丁少秋似乎更強烈,連嬌軀都起了一陣輕微顫抖,臉上不自覺的飛起兩片紅霞,但心裡卻是甜甜的,悄聲道:“走呀!”

丁少秋也脹紅了臉,但柔荑入握,一時捨不得放開。姬青萍也任由他握着,沒有縮回去,兩人只是肩並肩的走去。

出了東首圓洞門,是一座略具假山花木的小庭院,白石小徑,通往書房再從走廊過去,有一排五間精緻的賓舍,景色清幽,更沒有閒雜人會到這裡來,這裡原是丁老爺子接待老友下榻之處,如今丁少秋就被招待住在這裡。兩人一路行到這裡,並肩跨上石階,就看到一名青衣使女從裡面迎了出來。

姬青萍趕緊縮了下手,丁少秋也自發覺自己還握着人家姑娘的手,慌忙鬆手放開。

那使女朝姬青萍躬躬身道:“小婢明月見過大小姐。”

姬青萍道:“這位是丁公子,方纔公孫總管交代你收拾的房間是那一間,快在前面領路。”

青衣使女連忙又朝丁少秋躬着身道:“小婢見過丁公子,大小姐、丁公子請隨小婢來。”說完,就走在前面領路。

兩人走入賓舍,再朝左首長廊走到一向房門口,青衣使女腳下一停,伸手推開木門,躬身道:“就是這一間了,丁公子請進。”

丁少秋也不再和姬青萍客氣,舉步走入,姬青萍緊跟着他進入房中。

這裡既是丁老爺子接待老友的地方,自然佈置雅潔,讓人住得舒服,因此雖是房間,卻兼有小客廳的功用,兩邊靠壁處放着四把椅子,兩張茶几,可以有三兩知已,在房間裡閒聊。

青衣使女沒有跟進來,過不一會,只見她託着一個朱漆茶盤款步走入,端上兩盞茗茶,放到几上,口中說着:“丁公子、大小姐請用茶。”

然後悄然退了出去。

姬青萍喝了口茶,擡目道:“丁少俠,這茶葉不錯,你喝一口試試看。”

丁少秋捧起茶碗,用碗蓋拔着茶葉,喝了一口,一面問道:“姬姑娘,這天南莊莊主是令尊呢,還是令舅?”

姬青萍道:“我爹去世多年了,天南莊本來是舅舅住的莊名,我娘覺得這名稱很響亮,我們本來就是南方人咯,所以就把這裡也稱作天南莊了。”

她含情脈脈的問道:“你呢?伯父就是武威鏢局總鏢頭嗎?”

丁少秋道:“你說的是我大伯父,我爹排行第三,叫丁季友,一直在北方鏢行裡,我娘也在北方,生下我,就把我送回家來,我是大伯母扶養長大的,說句笑話,我長到這麼大,還沒見過我爹孃呢!”

姬青萍問道:“那你怎麼不知道令祖下落,到這裡來找的呢?”

丁少秋道:“我剛從白鶴觀來,已有六年不曾回家了。”

姬青萍笑道:“我該恭喜你纔是,這是滿師了,學成回家的。”

丁少秋道:“在下那有姑娘的好,家學淵源,不用離開家。”

姬青萍道:“你很想家,對不?走,我陪你四處看看。”

丁少秋道:“謝謝你,不用了,我們還是在這裡坐着聊聊的好。”

離家六年,怎麼會不想家?

但這座莊院,如今已不是丁家莊了,看到景物,就會想起小時的景象,觸景生情,反而不如不去看的好。

姬青萍是個冰雪聰明的人,看他神情,自然就想到了,忙着岔開話題,幽幽的道:“有一件事,我想你一定會同意的。”

丁少秋問道:“你說的是什麼事情?”

姬青萍靦腆的道:“我只是想……”

丁少秋看她好像有些說不出口,不知她要說什麼?自然要等她下文了。

姬青萍臉上一紅,輕嗔道:“你不要這樣看我嘛!”

丁少秋道:“那你快說呀!”

姬青萍移動了下身子,朝他靠攏了些(兩人還是隔着一張茶几),低低的道:“我們既是朋友了,就不能再叫丁少俠、姑娘的稱呼了,如果我是男的,我們就該稱兄道弟,對不?

丁少秋點頭,表示同意。

姬青萍搶着又道:“我是小妹,你比我大,就是我大哥,所以我該叫你丁大哥,你就叫我名字好了。”

丁少秋道:“那……怎麼成……”

姬青萍道:“有什麼不成的?難道你不肯認我這小妹?”

丁少秋臉上有些熱烘烘的感覺,忙道:“我有你這樣一個妹子,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怎會……”

姬青萍眼中有着喜悅之色,沒待他說完,又搶着道:“這就對了,丁大哥,我們就這樣說定了,以後,你就叫我名字。”

丁少秋點頭道:“好吧,我會叫你名字的。”

姬青萍喜孜孜的道:“那你叫呀!”

丁少秋俊臉發熱,拗不過她,只好低低的叫了聲:“青萍”。

姬青萍心裡甜甜的,滿懷高興,口中“嗯”了一聲。

丁少秋啊了聲道:“青萍,在許多人面前,我還是叫你姬姑娘的好。”

姬青萍白了他一眼,輕嗔道:“這還用說?”

這一陣工夫,天色已經漸漸昏暗下來。

青衣使女在門口躬着身道:“大小姐,總管剛纔着人來請,晚餐酒萊已經準備好了,可以請丁公子前去入席了。”

“知道了。”姬青萍站起身道:“丁大哥,我們走吧!”

兩人走到前進,小客廳上果然已經擺好杯盞。

總管公孫軒連連拱手,陪笑道:“丁少俠來到這裡,等於回到自己家裡一樣,中午時間匆促,只好要廚下隨便燒幾個菜,實在太簡慢了,晚上是兄弟特別交代廚房整治了一席菜餚,爲丁少俠接風,丁少俠快請上坐。”

丁少秋惶然道:“公孫總管怎好如此客氣?”

公孫軒道:“這是應該的,丁少俠藝成下山,該當慶賀,如果丁老爺子不搬走,今晚也會給丁少爺接風,如今丁老爺子雖然搬走了,但這裡總是丁少俠的家,丁少俠回來,咱們大小姐也應該稍盡地主之誼纔是。”

他口才不錯,說得合情合理,又加上一句“大小姐”,他雖不知道大小姐和丁少秋認了兄妹,但這句話對姬青萍聽來就更恰當了,小妹子給大哥接風,豈不更應該了?

姬青萍轉動了下黑白分明的眼睛,嫣然笑道:“公孫總管說得對極了,我娘不在,小妹我就代表天南莊給你接風的,你不用再說什麼客氣話了,請上坐吧!”

丁少秋拗不過她,只得坐了上位,由姬青萍和公孫軒作陪,一名青衣使女手執銀壺給三人面前斟滿了酒,一名莊丁陸續端上萊來。

公孫軒舉杯道:“丁少俠,兄弟敬你一杯。”

他口中雖然只說了一個人,酒杯卻向丁少秋和姬青萍二人舉了舉!

這原是禮貌,但姬青萍剛和丁少秋認了兄妹,心裡正在甜蜜的當門,看他給丁大哥和自己兩人舉杯,正是最合芳心的好兆頭了,臉上不禁飛起一片輕雲般的紅霞,眼波流轉,朝丁少秋投去,舉杯就着櫻脣,等他乾杯的時候,也一口乾了。

青衣使女又給三人杯中斟了酒。

姬青萍舉筷夾了一塊薰雞,放到丁少秋面前的小碟中,說道:“你吃萊咯!”

丁少秋忙道:“姬姑娘,在下自己來。”

公孫軒看在眼裡,笑道:“今晚大小姐是主人,這是敬客之道,大小姐不夾的話,兄弟也要夾了呢!”

丁少秋只得把一塊薰雞吃了,就拿起酒杯,說道:“現在該在下敬主人了,也謝謝公孫總管……”正待喝酒。

“啊,不、不!”公孫軒連忙搖手道:“主賓酬酢,客人敬主人,也是應該的,但丁少俠不可把兄弟也拉進去,咱們還是個別辦理的好。”

丁少秋道:“在下不會喝酒,那麼在下就先敬姬姑娘好了。”說完一口把酒乾了。

姬青萍關切的道:“你既然不會喝酒,就慢慢的喝咯,幹麼喝得這麼快?”

口中說着,但因丁少秋已經幹了,也舉杯一口喝乾。

公孫軒舉筷道:“吃菜,吃菜。”

三人吃了菜。丁少秋兩杯下肚,一張俊臉已經漸漸紅了,又舉起杯來,朝公孫軒道:

“在下這杯敬公孫總管,喝乾了就不能再喝了。”

姬青萍急忙攔道:“你不會多吃菜,待會再喝嗎?”

公孫軒道:“大小姐,這一杯你不能攔丁少俠的,方纔他已經敬了主人,他敬兄弟,兄弟雖然不敢當,但這是丁少俠的誠意,兄弟應該陪丁少俠喝一杯!”

兩人對幹了一杯。

青衣使女還待給三人斟酒,姬青萍一擺手道:“丁少俠不會喝酒,不用再替他斟了,你給公孫總管斟吧!”

青衣使女果然只給公孫軒一人斟滿了酒。

公孫軒道:“大小姐,今晚丁少俠是客,你不讓梅香給他斟酒,丁少俠豈不會笑咱們小氣,替他接風,連酒都沒有盡興。”

丁少秋道:“公孫總管,在下真的不會喝酒,剛纔喝了三杯,在下已經紅到脖子上了。”

姬青萍道:“你快吃菜吧!”

莊丁陸續送上萊來,公孫軒因有大小姐護着丁少秋,也就不好再勸酒了,大家也就邊吃邊談。

這頓晚餐,菜餚盤盤精美可口,都是廚下大司務的拿手佳餚,賓主卻只有三個人,自然淺嘗即止,等萊上完,三個人也都吃飽了。

莊丁撤去杯盤,青衣使女又沏上三盞香茗。

坐了一會,公孫軒起身道:“丁少俠早上一路辛苦,該早些去休息了,兄弟送你到賓捨去。”

丁少秋起身道:“在下該謝謝主人和公孫總管,這裡我並不陌生,公孫總管不用客氣……”

姬青萍道:“公孫總管,還是我送丁少俠去好了。”

公孫軒連忙點頭道:“兄弟那就不送了。”

兩人走出客廳,經長廊跨出腰門,姬青萍才偏頭問道:“丁大哥,你明天回去,會不會再來呢?”

丁少秋遲疑的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如果有暇,我也很想來看你,只是……只是……”

他說了兩個“只是”,卻“只是”不出下文來。

姬青萍問道:“只是什麼呢?”

丁少秋紅着臉道:“我沒有理由來找你呀!”

姬青萍道:“我們是朋友呀!”

丁少秋爲難的道:“這個只怕不大好吧。尤其令堂問起來,這……要我如何開口呢?”

姬青萍也感到十分爲難,腳下一停,偏頭想了想,才道:“這樣吧,過幾天我去找你好了。”

剛走近圓洞門,突聽身後響起一個嬌脆的聲音叫道:“大小姐,夫人回來了,請你快去呢!”

姬青萍聽說娘回來了,要自己快去,這就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好了。”

那丫環答應一聲,果然迅快的退走了。

姬青萍道:“丁大哥,我娘回來了,正在找我,你自己回去吧,我不送你了。”

丁少秋道:“青萍,謝謝你,這裡我熟,你快去吧!”

丁少秋含笑點道道:“明天見。”

“明天見。”姬青萍擺了下手,回過身,匆匆朝腰門走去。

公孫軒送走丁少秋之後,就一腳朝第二進的左廂走來。

這間左廂房,正是姬夫人平日接見總管,交代莊中大小事情的地方。

公孫軒是陪着丁少秋、大小姐喝茶的時候,就已得到梅香(青衣使女)的暗示,向他報告夫人已經回來了,才站起身,向丁少秋說“早些休息”的。

左廂中燈光明亮,靜得不聞半點聲音,公孫軒剛剛走近階前,就足下一停,躬身道:

“屬下公孫軒晉見夫人。”

只見一名青衣使女迅快搴起湘簾,嬌聲道:“夫人請公孫總管入內。”

公孫軒趕緊應了聲“是”,急步跨上臺階,跨入廂房。

廂房上首一把高椅上,坐着一個四十出頭的婦人,面貌白皙,生得柳眉鳳目,雙顴略嫌高了些,清腴之中,隱隱帶着煞氣,她,正是南天一雕盛世民的妹子姬夫人。

姬夫人身後還伺立着兩個青衣小丫環,眉目如畫,看去不過十六七歲,卻謹慎的垂着雙手,目不斜視。

公孫軒急忙趨上幾步,躬下身道:“屬下公孫軒見過夫人。”

姬夫人一擡手道:“公孫總管且坐下來再說。”

公孫軒應了聲是,退後兩步,在下首一張椅子上坐下。

姬夫人道:“你以飛鴿傳書,要我儘快趕回來,究竟有什麼事,現在可以說了。”

公孫軒道:“啓稟夫人,丁南屏的孫子丁少秋來了。”

姬夫人一怔道:“他找來何事?”

公孫軒道:“他是學成回家,找他爺爺的。”

姬夫人問道:“他一直沒回過家,不知道丁南屏已經搬走了?”

“是的。”公孫軒道:“他說已有三年不曾回家了。”

姬夫人問道:“你有沒有問他從那裡來。”

公孫軒道:“屬下問了,他說從白鶴觀來。”

姬夫人哼道:“白鶴峰近在咫尺,松陽子是丁南屏的方外至交,丁南屏把這裡抵給咱們,松陽子會不知道?再說,即使三年來一直沒告訴丁少秋,是爲了不讓他分了練武的心,但藝成下山,總該告訴他了,丁少秋如何還會找上咱們這裡來?”

公孫軒道:“夫人說得是,但屬下看他確實只是一個初出江湖的雛兒,並不知道他爺爺已經搬離之事。”

姬夫人冷冷一哂道:“那只有一個理由,丁少秋不在白鶴觀學藝,纔會不知道丁南屏已經遷走之事。”

公孫軒連連點頭道:“夫人推測得極是,只是據屬下看丁少秋說話的神情,似乎不像有假。”

姬夫人沉哼道:“丁少秋如果是白鶴門下,三年前盛世民會在第一招就折在他劍下?”

說到這裡,接着“哦”了一聲,問道:“丁少秋人在那裡?”

公孫軒陪笑道:“屬下把他穩住了,就在莊中下榻,所以屬下只好以飛鴿傳書,請夫人趕回來了。”

“那很好。”姬夫人臉上飛過一絲厲色,說道:“他既然自己送上門來,你把他拿下就是了。”

公孫軒欠着身,應了聲是,忽然壓低聲音道:“只是這件事最好不可讓大小姐知道。”

姬夫人道:“青萍怎麼了?”

公孫軒遲疑了下,說道:“也沒什麼,只是……大小姐好像……和丁少秋很談得來……”

姬夫人臉色一沉,問道:“青萍怎麼會認識他的?”

公孫軒道:“是大小姐聽說丁少秋來了,就趕出來要和他比劍……”

姬夫人道:“這丫頭就是要逞強,他們比了沒有?”

公孫軒道:“丁少秋一直不肯,說是不敢有違師命,不得無故和人動手,後來大小姐撤出劍來,說道:“你不肯動手,等我出手了,看你還不還手?’果真發劍刺了過去。”

姬夫人道:“他有沒有出手?”

“沒有。”公孫軒道:“他只是側了下身子就躲開了。”

姬夫人關心的道:“後來呢。”

公孫軒道:“大小姐心頭不服,連刺了兩劍,丁少秋依然只是上身微微一動,大小姐的兩劍又落了空,這下大小姐臉上掛不住了,退後半步,哼道:“我倒不相信你能夠躲得開我幾劍?’人隨劍上,劍尖顫動,使出來的是一招‘七星耀天’……”

姬夫人矍然道:“他還手了沒有?”

“七星耀天”是“天南劍法”中一招極厲害的殺着,她自然十分注意!

“沒有。”公孫軒道:“這一招大小姐出手之際,似是極爲注意,要看看他如何閃避?

那知丁少秋只是上身隨着劍勢輕微的轉動,就避開了。”

姬夫人注目向道:“你總看清了,他使的是什麼身法?”

公孫軒尷尬的苦笑道:“屬下慚愧,當時屬下確實一直注視着他的行動,但這小子身法古怪,除了只看到他上身隨劍側動,根本無跡可求,看不出他的路數來,但有一點可以確定,他使的絕非白鶴門的身法。”

“唔!”姬夫人沉聲道:“後來呢?”

公孫軒道:“大小姐似是對他十分欽佩,就收劍不比了。”

姬夫人道:“最好能把此子師門來歷查查清楚,別讓他妨礙了咱們的行動。”

公孫軒欠身道:“屬下省得。”

姬夫人又道:“咱們也不能落了形跡,我看還是要言護法去問他的好。”

公孫軒又應了聲“是”。

姬夫人叮囑道:“你說得對,此事不要讓青萍知道了,她年紀還小……”

“娘……”姬青萍還沒走進屋子,聲音已經從門外傳了進來,隨着這聲“娘”一條紫影就像一陣風般飛閃而入,接着說道:“你不是說還要三天才回來嗎,怎麼今晚就回來了呢?”

公孫軒慌忙站起身道:“夫人沒有什麼吩咐,屬下就告退了。”說完,舉步退了出去。

姬夫人看了女兒一眼,問道:“青萍,你剛纔那裡去了?娘回來了都找不到你。”

姬青萍粉臉微紅,扭動了下身子,撒嬌的道:“沒有呀!女兒只是在東園隨便走走,哦,娘,公孫總管一定和你說了,今天咱們莊上來了一個叫丁少秋的人,他……就是三年前舅舅在第一招上就敗給他的丁少秋……”

姬夫人哼道:“人家空着雙手就把你一招‘七星耀天’躲閃開去了對不?”

“娘原來已經知道了!”姬青萍忸怩的道:“丁少俠年紀和女兒也差不多,他武功可比女兒高明得多了,娘明天要不要見見他……”

她提起丁少秋,雖然不敢叫出“丁大哥”來,但紅馥馥的臉上,卻隱隱流露出傾慕和欣喜之色!

姬夫人看在眼裡,心頭不期一怔,知女莫若母,青萍平日眼高於頂,什麼人都不在她眼裡,今天她不過和丁少秋相識,竟會對他流露出如此傾心的神色來!一面冷冷的道:“他和你說了些什麼?”

“他沒……說什麼?”姬青萍期期艾艾的道:“他說……他爹在北方鏢局裡做事,娘也在北方,生下來就把他送到爺爺這裡,他是伯母養大的,到現在還沒見過爹孃,他爺爺六年前就送他到白鶴觀學藝,今天剛下山來。”

姬夫人冷笑道:“你相信?”

姬青萍睜大雙目,望着娘道:“他說的不可能是假話。”

姬夫人哼道:“七星耀天是咱們‘天南劍法’的一記殺着,憑他小小年紀,不封不架,就能躲閃得開?”

姬青萍笑道:“娘這就錯怪他了!”

姬夫人心中暗道:“看來青萍果然對這小子有了心了!”一面說道:“娘如何錯怪他了?”

姬青萍道:“女兒問過他,躲閃女兒‘七星耀天’的身法,叫做什麼名稱?他說他也不知道……”

姬夫人道:“他怎麼會不知道?”

姬青萍道:“因爲教他的人也沒有告訴他!”

姬夫人問道:“教他的人是誰?”

姬青萍就把丁少秋說的話,和盤說了出來。(丁少秋說是在白鶴峰上練劍,遇上一個老道人,傳了他這式身法,可以閃避任何襲擊)

這話聽得姬夫人將信將疑,回想三年前丁少秋當時使的確是一招“白鶴劍法”,是從他劍尖射出嗤然有聲的劍氣,才破了盛世民的“九龍取水”。

而且前面還有兩個武功門的弟子,也同樣在出手第一招上就震飛了繆千里和荀吉兩人的兵刃。

由此看來,那天晚上一定另有能人在暗中相助,就是教丁少秋身法的老道人!

姬青萍道:“娘,你在想什麼呢?”

“沒什麼。”姬夫人道:“你去睡吧!”——

綠晨掃校

第二十一章第七章第二十七章第七章第三十三章第十四章第二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九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五章第八章第三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九章第九章第十三章第四十四章第三十七章第三十五章第四十五章第三十五章第十六章第四十七章第九章第四十三章第三十八章第三十四章第三十二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五章第一章第二十五章第三十四章第二十七章第八章第十章第三十九章第三十三章第二十七章第三十二章第四十三章第三十章第三十五章第十四章第二十八章第三十六章第二十九章第四十二章第三十四章第二十二章第四十三章第四十七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七章第四十七章第二十章第二章第十七章第四十三章第四十六章第三十五章第三十九章第三十三章第一章第四十六章第三十八章第四十五章第四十二章第二十二章第四十三章第二十五章第十五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二章第四十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二章第四十一章第十八章第十九章第四十七章第十四章第九章第十一章第二十章第一章第四十四章第五章第二十九章第十三章第四十五章第十六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一章第十四章
第二十一章第七章第二十七章第七章第三十三章第十四章第二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章第二十九章第十二章第二十五章第八章第三章第十五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九章第九章第十三章第四十四章第三十七章第三十五章第四十五章第三十五章第十六章第四十七章第九章第四十三章第三十八章第三十四章第三十二章第二十二章第二十五章第一章第二十五章第三十四章第二十七章第八章第十章第三十九章第三十三章第二十七章第三十二章第四十三章第三十章第三十五章第十四章第二十八章第三十六章第二十九章第四十二章第三十四章第二十二章第四十三章第四十七章第二十二章第十七章第四十七章第二十章第二章第十七章第四十三章第四十六章第三十五章第三十九章第三十三章第一章第四十六章第三十八章第四十五章第四十二章第二十二章第四十三章第二十五章第十五章第三十一章第二十二章第四十章第二十七章第二十二章第四十一章第十八章第十九章第四十七章第十四章第九章第十一章第二十章第一章第四十四章第五章第二十九章第十三章第四十五章第十六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一章第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