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葉紛紛打着轉兒墜落在夜露打溼的窗沿,冰涼的水珠滾落在楚雲昭玉白的掌心,將手中那信條染上了水色,但是憑着依稀可辨的字跡可以看出“失蹤”二字。
手臂茫然地垂落,那一瞬間彷彿抽去了精神的核心,無依無傍。
心中的那股子衝勁兒越發的強烈,如今那脆不可依的意志力竟然是一點都不管用了。 wωw ¤тTk án ¤¢○
無奈地腳步壓着無章的韻,銀白色的水紋寬袍將他的背影顯出了那月下古蓮般的寂寞。
有些嘲笑地看了看手中的瓷瓶,想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竟是依靠着這小小瓷瓶才能維持着如今的姿態,多麼的諷刺,從心底的脈絡傳來的悸動讓他怒上心頭,高高舉起手中的瓷瓶,過了少刻,又垂下了,倒出少許在杯中,混着今日的早茶一同喝下。
隨着藥液的灌注,宛若一把枷鎖牢牢地鎖住了那奔騰欲出的猛獸,瘋狂中的一絲寧靜,生生用那血的代價壓抑着,只是不知那鐵牢能困住這猛獸幾時。
稍作休憩,楚雲昭稍稍調動內息,竟是覺得前所未有的舒適,彷彿那惱人的噬心蠱已然離他而去,但是誰又知道哪個時刻他就真的臣服於那毒藥之下,就真的失去了自我,永不回頭,只能在那盛開的彼岸花叢中遙望着心中的渴望。
撲棱的聲音傳來,指風隨意而動,那靈巧的白鴿便躍上了面前的茶盤,輕輕取下線圈的紙條,白鴿卻是並不飛走,楚雲昭一邊單手展開信箋,一邊將手邊不遠處的小黃米盛在掌心,任由着那可愛的白鴿低頭輕啄,任由它只是只鳥兒,它也需要培養付出才能來往傳遞信息,更甭提那思想明顯複雜的人,若沒有適時候的提拔與慰勞,那又如何爲你所用呢。
看完了信箋,楚雲昭猶如那遠山蒼茫的英眉稍稍聳起,不論是什麼時候都不動聲色的男人,因着那區區幾個字便如此愁容,讓人不得不疑惑到底是哪個牽動人心的消息,能讓他這般。
楚雲昭站起來轉了轉,看了看自己的臥室,沒有變動,又走到那個看似沒有落鎖,但是實際上暗藏機關的櫃子,沒有打開的痕跡,連那牽住暗器的箭都還在原位,楚雲昭不禁有些奇怪,若說隋靜離開了寒山谷,那必定在離他方圓十里之內,而她必定會留下蛛絲馬跡讓他知道她一直就在不遠處看着,但是據消息她已經離開有十日了,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不禁愁雲更加深重。
璽玉齋。
趙全一大早就來了隋靜的院子,千萬般解釋只是生怕璽玉齋受到公主的遷怒纔會那般作爲,隋靜也只是裝出一副“原來如此還是掌櫃的想得周到”的神情,順便說自己不日將要出一趟遠門,請掌櫃的多擔待着。
看着趙全臉上一副父親般慈祥要她注意安全的樣兒,隋靜真是不想坐着陪他演戲,這個人暫時構不成什麼威脅,有瀾鳳的人看着也就夠了,現在當務之急更是另有其事。
漪瀾殿。
慕隱忐忑了兩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裝出一副二十四孝好兒子的樣子,每天按時按點去上書房聽課,隨時應答太傅的問題,並且都能應答如流,讓太傅好生滿意,天知道他這幾日每日秉燭夜讀是多麼的辛苦,就是爲了讓父皇抓不到他的把柄,讓德高望重的太傅爲他美言幾句。
可是,這都已經過了兩日了,那皇上那兒硬是沒有什麼風聲,沒有禁令沒有懲罰沒有訓誡,什麼都沒有,但是以安慧公主那個針尖兒大的心眼怎麼會沒有告狀呢,真是奇了怪了,但是無論如何今日慕隱是再也憋不住了,一日見不到左清,不向着左清解釋清楚,他就寢食難安,而且現在眼睛一閉都是左清那輪廓優美的
側臉,那耀眼灼目的痞子般的笑顏,整個人猶如被無形的絲線捆綁着,難以舒展難以暢快呼吸。
看了看今日德妃不在宮殿,應該是去了蘭昭儀那兒寫經文了,機會難得。
蘭昭儀是那大皇子的母親,那是個人如其人的女子,如蘭花一般的沉靜,如蘭花一般的優雅,渾身散發着的都是和善的氣息,雖說在後宮她的品階要比德妃等人低上一些,但是因爲那蘭昭儀整日都不問世事,從不與人勾心鬥角,只是靜靜坐在她那若蘭閣中抄寫經文,往日裡皇帝祭天,皇室祭祀行禮所用的經書都是那蘭昭儀之手而出,娟娟雅雅的比劃就如同她的人一般乾淨清新。
宮裡的人都願意和蘭昭儀親近,除了那淑妃娘娘,那個女人跟誰都好不起來,是個真真不討喜的女人,最起碼慕隱是這麼覺着的,從他記事兒起就如此。
正打算躡手躡腳悄無聲息溜出皇宮的慕隱,在官道上碰上了個人,淺色銀白滾金邊的裾袍隨身而動,卻又不是隨着步子而動,仿若那人讓它如何舞便如何,若是他不想讓它如此,那便可以不。
“楚雲昭見過十三殿下。”虛空微微的一點頭,算是行了禮,在宮中他是武官品階最高的了,況且自從他入朝以來,不論是鎮壓收服流民,還是是尋回被盜賊貪官合夥兒劫走的軍餉,或者是以武官身份入朝議政,亦或是當庭接受鎮邊將軍的挑釁三招將對方撂倒的卓越伸手,他都是特殊的,都有資格讓他如此肆意,他的功績怕是數上個三天三夜也是不能說完的,皇帝對他的器重可不是一點二處,光是從皇帝讓安慧公主陪同去將那盟主之位收爲囊中之物,便可以得知,雖然那事兒失敗了,這也讓皇帝更加的忌憚那些個武林草莽,不敢輕舉妄動。
“楚大人有禮了,喚我慕隱可否?大人長慕隱許多,慕隱還想着向楚大人討教武藝,大人可不要拘謹。”
天知道慕隱是多麼崇拜楚雲昭那一身功夫,不是那些個花拳繡腿,那可是實打實的剛勁鐵骨,一招一式間度帶有罡風銳動,慕隱在衆多皇子中伸手可是出名的爛,是以他更崇拜楚雲昭了。
楚雲昭對這個十三皇子印象不是非常深刻,知道他是個實誠的人,沒有什麼壞心眼,難得皇家能生出這樣單純的孩子,倒是讓楚雲昭有些驚訝,但是對於慕隱的拜師之意楚雲昭倒是考慮了考慮。
“殿下擡愛,楚雲昭恭候殿下。”
嘎?這樣就算答應了吧?慕隱抑制住自己想跳起來的心情,恭恭敬敬回了後會有期,走出宮門的那一霎又回身看了看楚雲昭的背影,總舉得哪裡很熟悉,但是又說不上。
一路馭馬而行,冬日的寒意並沒有將皇城腳下子民的生活熱情冷卻,而是渲染出了冬日暖陽的和煦之感,那溫和地散發着光芒的初冬旭日高高懸掛在中天,如玉璧般的雲朵也裹挾上了溫煦的觸感,就好比左清那柔滑如玉的手腕,讓人心裡升起一絲怯怯的喜悅。
慕隱按捺着有些莫名興奮的心情,雖說幾日不見左清,是有些掛念,並且還沒有將那日的事情說明,倒是又有些悸怕該如何開口。
“呦呵,這不是咱們十三爺嘛,什麼邪風倒是把您刮來了我這璽玉齋,婉兒,趕緊的,看座上茶,機靈點兒啊,指不定人家十三爺就指了你做那十三夫人了呢。”
隋靜隨意瞥了眼慕隱,愣是連頭都不擡地連諷帶刺地說完了這一溜詞兒,宛若芸香附體。
而看着婉兒乖巧地嘚嘚嘚嘚端來一把太師椅,又嘚嘚嘚嘚跑去後院拿拿套琉璃茶具,最後嘚嘚嘚嘚跑回慕隱面前,畢恭畢敬地將茶杯遞給慕隱,繼而行禮:“婉兒見過十三爺,
請爺千萬不要收了婉兒,婉兒不會洗衣不會下廚不會女紅不會繡藝,只怕會給爺丟臉。”
慕隱一句話都沒有來得及說就被憋得俊臉通紅,愣愣地站着任由婉兒將茶杯遞給他再被按進太師椅中端坐着。
隋靜繼續轉着手裡的毛筆,將一管的墨汁都揮灑得乾乾淨淨,揮在了不遠處正在殷勤接客的趙全的衣襬後面,灑在了趙全的鞋面上,而當事人仍舊滔滔不絕說着手中玉器的獨到之處曰“此玉乃是才自於那天山之上的逍遙神洞,那十年才生出一指寬……此物乃是多名匠人日夜趕工而成的,瞧着這碧綠的成色,瞧着……”
隋靜肆意地翻着非常不優美的白眼兒,這老頭的那張嘴快頂得上快板雙簧了,天知道她從來就沒聽說過有天山,更遑論啥神洞,那不遠處的土坡倒是有個狗洞,不知道算不算。
再者什麼玉十年還長一指,那明明就是她切割的時候不慎打碎了一部分,什麼匠人日夜趕工製成,明明是隋靜閒來無事在出恭的時候拿腳邊的刨糞鏟子隨便戳出來的。
果然,這個趙全是個商人的料,唉,可惜了啊。
慕隱看着隋靜故意忽視自己的存在十分委屈,可是又不敢有怨言,只好將婉兒加了料的苦茶一口一口往嘴裡慢慢嚥,眼巴巴地瞧着隋靜,能賞他一個眼神兒也好。
“左清……”慕隱輕聲唸叨。
“啾。”
“左兄弟。”慕隱繼續唸叨。
“啾。”
“左公子。”慕隱矢志不渝。
“啾啾。”
“啪。”“嘭。”“哎呦。”
隋靜伸了伸有些酸澀的雙腿,吹了吹手中長尾貂留下的白毛,看了看被連人帶椅子連着砸向他的長尾貂一起倒地的慕隱,湊近了二人的面前,輕聲說:“原來,你們纔是真愛啊……”
那長長的尾音啊還在半空飄蕩,慕隱將被扔到自己胸前的長尾貂舉起到面前,一雙大眼一雙賊眉鼠眼眨巴眨巴對視幾眼以後,同時朝着不同的方向做出了嘔吐的動作,那和諧的樣兒,還真是真愛。
看到隋靜已經向着後院走去,慕隱屁顛屁顛跟上,一聽隋靜說雲鳳樓那水晶肘子是真的解饞,那麻婆豆腐都做得比別家更入味三分,慕隱馬上差人去雲鳳樓訂下雅座,盛情邀請隋靜共進午膳。
而隋靜聽得那雲鳳樓三個字已經是饞蟲滿肚子躥溜,礙於矜持和架子還是那麼端着,在慕隱說了可以敞開肚皮吃,他哪怕把自己抵押在那兒也任由她吃,於是隋靜很沒有骨氣地跟着去了。
雲鳳樓。
繁雜的螭吻向着不知名的各個方向昂起那驕傲的弧度,將規整的磚瓦都帶着揚起了曲線,好似巨鳳的腰脊,彎折出力量的寓意。
一路穿行而過,遇上了紛彩的雨蝶,碰上了盛着的秋菊,瞧見了流觴曲池中飄蕩的酒樽,最終纔到達了那清幽別緻的雅座。
雅座三面環水,唯一的通道便是來時的長廊,在走過那幽深曲徑的時候,一股股卷帶着溼氣的微風吹拂着雅座內的帷簾,引人入勝的同時又是琵琶半遮面。
入座半晌,隋靜自顧自的啃着手中的肘子,雖說動作並不優雅但是卻並不粗俗,慕隱從臉面與杯樽之前斜目向她看去,精緻流暢的下巴因爲咀嚼的動作有些誇張地張大,時不時伸出的舌頭將嘴邊的油跡舔舐去,翻卷着的除卻油污還有那青年男子的心,慕隱再次尷尬地轉過眼。
周圍傳來簌簌的風聲,不似於林間穿來的聲音,有些奇怪的詭異,而慕隱根本沒有心思去在意風聲哪兒不對勁,只顧着平息心中那異樣的情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