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失卻之聲

不知名的陷害隨着我手上紅疹的消失而告於段落。之後一直風平浪靜,塞倫也來主動找過我,雖然態度仍然十分惡劣,但好歹能看出他是在向我解釋不是他做的——不過我想應該是在布拉德說服之後。這是個好現象,我和他的關係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緩和。

我的演出再一次恢復,朱利安也在慢慢地更換着節目單。現在除了交響曲、鋼琴獨奏、小提琴鋼琴協奏以外,還新增加了我和尤加及愛莉絲的合作。見到我和塞倫的關係有所改善,朱利安更是笑得合不攏嘴,又加上了鋼琴伴唱的曲目。

[配合得不錯嘛,你們兩個要是早點合作,說不定文化節第一曲目就是我們的了!]

這段時間見我和塞倫的關係緩和,最高興的還是布拉德。他好像是去找過塞倫談話,我不知道他們都說了些什麼,使得塞倫對我的敵意減輕。

[要是這一場反應良好的話,這首曲子就會正式被納入節目單,]塞倫撇了我一眼,冷淡地說,[你可別搞砸了。]

我衝他笑着點了點頭,這段時間下來,我也已經習慣了他的傲氣。而且不管私底下有多麼的討厭我,塞倫卻從不會拿演出的事來找我茬。這使得我和他的合作出乎意料地順利,布拉德還專門寫了首鋼琴伴唱的原聲唱法的歌曲,而塞倫也二話不說地接受了。

接下來的一場演出便是以這首新歌爲壓軸,在等待着上場的期間,我去泡了上次愛莉絲特意送給我的花草茶。芬芳的香氣讓我知道這是來自鮮花的故鄉艾利亞的特殊品種,每年限量發售,可算是十分貴重。

[艾利亞的織金菊,你又把自己弄感冒了,喝了這個嗓子就不難受了。]

我猛地擡起頭,茶水間裡只有我一個人。我突然明白過來那是他的聲音,那個一直住在我心裡的影子,他又開始對我說話了。那樣溫柔的語調與布拉德有幾分相似,難道我是因爲那個影子殘留在心裡的感覺,纔會喜歡上與他相似的布拉德?或者是因爲布拉德的溫柔,纔將那個影子引了出來?

[想不通就別想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有我在,你只要一直保持着這個樣子就好了。]

哪個樣子?現在的蘭卡嗎?還是以前那個連我自己都不認識的自己?

[蘭卡,發什麼呆啊?]

我回過頭,愛莉絲已經進了茶水間。

[花草茶可不能泡久了,快點端出去吧。]

她想接過我手中的盤子,我忙說,[布拉德說過,你的手除了豎琴還是少碰別的哦,我哪敢勞煩諾亞號第一大美女呢。]

她笑着給我理了理頭髮,便端上點心與我一起回到了休息室。進門時正好看到布拉德與塞倫有說有笑,我心裡一緊,一種不安的感覺泛起。

[怎麼又在發呆,]愛莉絲接過我手上的托盤,邊倒茶水邊低聲對我說,[蘭卡,過會兒就要上場了,先別想些有的沒的。]

我悶頭嗯了一聲,卻忍不住還是拿眼睛往那邊瞄。感覺到了我的視線,布拉德望向這邊衝我笑了笑,然後繼續拿着譜子和塞倫討論着。

藝團的人們之間最常見的話題便是音樂,我雖然已經成爲了“諾亞號”的鋼琴師,卻在這方面一點也插不上嘴。我大腦裡不時浮現出的只與鋼琴有關,看樣子除了鋼琴,我可並不是一個音樂愛好者,不然怎麼邊時下星際流行些什麼歌曲和有哪些知名的藝人都不知道?

[布拉德,塞倫,]我強撐着將茶水端到二人面前,[先喝點茶休息一下吧。]

[喲,是織金菊呢,愛莉絲居然捨得把這種壓箱底的好東西給你,真是太偏心了!]

布拉德不滿地嚷嚷起來,與他的抱怨相反的卻是滿臉舒暢地聞着茶水的芳香。

[織金菊要乘茶水熱的時候喝,會有一股淡淡的艾利亞黃金草的味道,要是涼了就沒有了。]

[咦?]愛莉絲驚訝地望向我,[你以前喝過嗎?]

我愣了下,喝過?是喝過的吧,那個影子,不就是他泡給我的嗎?

然而卻容不得我多想,一聲清脆茶杯破碎的聲音伴着塞倫痛苦的嗚咽傳來。美麗的歌手雙手捂着脖子,表情駭人。突發的變故讓休息室裡的衆人都驚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塞倫!]布拉德第一個反應過來,丟下杯子便衝到了塞倫身邊,[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然而塞倫卻只是從喉嚨裡發出嘶啞的嗚嗚聲,碧藍的眼睛從灑到地板上的茶水上一點點地擡起來望向我。我心裡一涼,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已經有人反應過來,打內線叫了醫生,我卻覺得視線裡的東西都轉得厲害,只有塞倫那雙充滿了仇恨的眼睛與布拉德驚異的表情格外刺眼。

[不……不是我……塞倫……我沒有……]

我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醫生很快便來了,一片慌亂中我被擠到了一邊,只能呆呆地看着塞倫被布拉德抱到沙發上躺上,醫生給他檢查了喉嚨後又化驗了茶水,結果證明裡面被放了致人暫時失聲的化學藥劑。

塞倫一雙眼睛都要冒出火來,如果眼神能殺人,我現在已經被千刀萬剮了吧?他被幾位團員強行按在沙發上,死命地掙扎着想要向我撲來,失去聲音的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怪聲,就像是一頭髮瘋的野獸。我全身冰涼地退到桌子邊,手邊便是泡了織金菊的茶壺。

[茶是蘭卡泡的,又是他親自盛了端給塞倫,肯定是他的陰謀!]

[最後一個節目不是他和塞倫的合作嗎?難道是想一個人出風頭?!]

[先是搶了塞倫的搭檔,現在還想搶走塞倫的地位麼?真看不出來你是這種人!]

[還有兩首曲子就到最後一曲了,現在塞倫的嗓子啞了接下來怎麼辦啊?!底下的觀衆可有一大半都是衝着塞倫的壓軸來的呢!]

[……]

[都給我安靜!]

朱利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一向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居然有些凌亂。

[醫生呢?塞倫的嗓子什麼時候能好?]

醫生搖了搖頭,[不是永遠性的藥,對嗓子也沒有傷害。但船上沒有對應的解毒劑,要等二十個星際時藥效過去之後才能恢復。]

[什麼?!那演出怎麼辦?!]

[船上還有誰能頂得了塞倫的歌嗎?這下可交待不了了呢!]

[蘭卡乾的好事,讓他自己去處理好了!]

[都給我閉嘴——!!]

布拉德一腳踢在了桌子上,我嚇得急忙閃開,只是茶壺卻滾落到了地上,茶水灑了一地。

[在什麼都沒查清楚之前不要在這裡亂說!蘭卡不是那種人!]

[茶的他泡的,又沒別人碰過,還有誰能在裡面下毒?!]

一個團員憤怒地向我撲來,卻被布拉德擋住,他惱怒地衝布拉德吼着,[他害了塞倫啊!你爲什麼還要護着他?!]

[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朱利安順手給了那人一個耳光,[馬上就要到最後一個節目了,現在最關鍵的是先把演出進行到最後!]

那人憤憤地瞪了我一眼,然後又回到了塞倫身邊。朱利安環視了一圈,最後將目光落到我身上。

[現在不是沮喪的時候!]

[朱利安……不是我……]

我幾乎要哭出來,然而眼淚卻被朱利安的一聲怒吼嚇了回去。

[你能不能給我出息點!我“諾亞號”的鋼琴師難道就只是個眼淚袋子嗎?!]

朱利安用讓全部人都能聽清的聲音對我說,[不管是不是你做的,現在既然責任被推到你身上,最後一首壓軸你就自己上吧!要是搞砸了你就給我滾蛋!等演出結束後我自會查明真相,絕不放過任何想要破壞“諾亞號”的人!]

[團長!]布拉德氣憤地說,[爲什麼你也要把責任推到蘭卡身上?他現在這種狀態怎麼上臺?!]

[如果不是他做的他自然也用不着心虛,]朱利安板着臉讓醫生將塞倫放到了擔架上,[時間不多了,你還是好好想想用什麼樣的曲子才能頂得了塞倫的歌吧!]

說完,朱利安便頭也不回地與醫生一起將塞倫送往了醫務室。留在休息室裡的人大部分都用懷疑的眼光望着我。我四處躲着不想與衆人的目光接觸,卻被布拉德拉進了懷中。

[沒事的,我知道不是你。]

[布拉德……你相信我嗎?]

[嗯!]他重重地點點頭,[朱利安也知道的,他剛纔只是想讓你振作起來才那麼說的,演出結束之後他一定會查出真相!現在我們得想想用什麼曲子能頂塞倫的歌,蘭卡,你可千萬別認輸,要讓那些人都知道你是無辜的!]

望進他堅定的綠眸,我重新站直了身子。

[最後一首是塞倫的鋼琴伴唱的新歌,客人們也是衝着這一點來。如果是用以前的曲子只怕是不能敷衍過去……]我想了想,[要不……布拉德,你能和我一起再演奏一次《晨光之蘭卡加迪斯》嗎?]

布拉德想了起,最後搖搖頭說,[雖然《晨光之蘭卡加迪斯》只在文化節上演過一次,但終究也算不了新曲……蘭卡,我們彈《薔薇深處》吧。]

[咦?!]

《薔薇深處》是一個星際周前布拉德纔剛寫好的鋼琴與小提琴二重奏的新曲,然而這首曲子我和他私底下也才合奏過五遍,根本沒有任何人聽過,更別說評級和加入節目單了。現在就把它拿出來,並且是要頂塞倫的新歌?

[布拉德……這……不行的……]

[一定行的!]布拉德安慰似地吻了我的額頭,[別怕,蘭卡。我就站在你一擡頭就能看到的地方。]

我強忍下心中的不安,與他最後再看了一遍譜子。倒數第二首樂曲已經進入尾聲,我們在衆人敵視的目光下走到了幕後,給報幕員講了更改的節目。

[蘭卡,這是我爲你寫的曲子,你能感覺到嗎?]

他握着我的手,笑容中滿溢着甜蜜,[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和你在一起。所以,你只要想着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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