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已是深冬,寒風席捲着雨夾雪,氣溫已經快到0°了,這對於偏南的本市來說,已經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幾天了。
因太過寒冷,大街上都少有行人,更何況這偏僻又陰森森的老宅小街。
事實上,因爲萬人坑被披露,警衛的撤退,最近一年來,這條小道幾乎無人行走,雜草枯黃,藤蔓交織,更是陰森可怕。
車子也只是做了短暫的停留,車上的人甚至連玻璃都沒有搖下,便很快離去了。
迂迴婉轉一個多小時,車子終於在一棟民宅停下。
這裡,曾經是昔日最繁華的中心地帶,但是,隨着城市的擴展,繁華早已過去,反而因爲釘子戶們的堅持,成了一大片貧民窟,就藏在前面幾棟富麗堂皇的摩天大樓後面。
青磚瓦房,朽爛的木門,沿街的小販,枯黃的菜幫子以及各種污水、紙屑……就連跑來跑去玩耍的小孩子也髒兮兮的。
有錢的本地人早已搬走了,這裡,絕大部分是租客。
正是晚飯時間,街燈昏暗,也沒有任何人有心思留意穿梭往來的旁人。
一個身穿黑色羽絨服的人,和大多數人一樣,將帽子樹起來,雙手揣在羽絨服的兜裡,熟門熟路走進了最裡面一個單元的二樓。
一進門,看到客廳裡燈光亮着,那人微微意外,然後,放下了羽絨服的帽子。
順手,還接下了一張人皮面具。
那是雍正買來的一張用倒模做的人皮面具——面相普通,十分模糊,走在大街上也引不起任何人注意的那種。
雍正看她一眼,淡淡地:“你要的東西,我都拿來了。”
她一眼看到茶几上放的東西,目中有感激之色,低聲道:“四爺,我不知怎麼感謝你纔好。”
雍正還是盯着她。
她已經不若昔日那麼憔悴,進門之後,搓着手,有了空調,臉上便有了淡淡的紅暈。這令她長長的睫毛,雪白的肌膚更是顯得悽清又生動。
她微微不安:“四爺……你還有事情嗎?”
他搖搖頭:“你沒事最好少出門。最近,外面也不是那麼太平。”
她惶然,卻立即道:“四爺放心,我不會經常出門的。這一次之後,我幾個月不出門都行。”
“你去了金氏老宅?”
她頓了一下,才搖搖頭:“我聽說萬人坑被毀了,本想回去看看能否找到我父母的骸骨,但是,到了那裡,我又覺得沒必要,立即就走了。”
“的確沒必要去拿骸骨了。你該知道,你要是出現在那裡,一不小心就會暴露身份。”
她垂下頭:“謝謝四爺關心。”
雍正走了幾步,又說:“你也不必太擔心。現在受德和吳所謂整天忙着沽名釣譽,進行什麼演講,他們根本顧不上你。只要躲過有關方面的排查,你便安全了。”
她頓了頓,才低聲道:“我怕的不是小吳他們……我只是怕老C的兒子盯着我不放,畢竟,CC的頭顱一直沒有找到。我也不知下落如何……”
她名下的個人私產,個人賬戶,已經全部被凍結。
CC的兒子一天不放棄追究,她便一天無法露面。
雍正忽然問:“金銀子果真還沒有死?”
她一怔,目光十分驚慌。
雍正忽然不忍再問下去,可是,她卻開口了,“四爺,我是真的不知道。當時,我中了一槍,昏迷不醒,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但是,醒來後,他就不見了……要不是四爺及時趕來救了我,我早就沒命了……”
“唉,金銀子這老賊。沒想到,他最後還是饒了你一命。只怕,你是近百年來,他第一個手下留情之人。”
她沒回答,只是一隻手下意識地輕輕放在左邊的心口。
只有一點點距離的偏差,就會擊中心臟。
但是,就是這一點點偏差,她僥倖活下來。
要不是雍正及時趕到,她就算不當場死亡,也會因失血過多而喪命。
本來,雍正早就走了,而且離開的時候也沒跟她打過招呼,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更何況,他和她,只是貌合神離的政治夫妻,彼此之間也沒有什麼愛情。
她做夢也沒想到,雍正居然會救自己一命。
可是,救了自己,對他有什麼好處呢?
她不知道,也不去想。
一如自己此時呆在這裡,也不知道是活着更好還是死了更好。
事後,金銀子不知去向,每每想起,她也膽戰心驚,恍然如夢。
一如此時置身於這隻有兩間屋子的貧民窟。
那也是老白的產業之一,老白漫長的幾百歲生涯裡,到底買了多少房子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雍正還是從他的賬本里翻出這一套和鑰匙,他第一次來的時候都嚇一跳,屋子裡全是蜘蛛網,肥大的老鼠跑來跑去,蟑螂們簡直就是大聚會一般,成羣結隊。
可是,他又不敢請清潔工,只好自己打掃。
那是他身爲皇帝,第一次做這樣的粗活。
縱然剛來現代,十分落魄時,都有金不換和老白,哪裡做過這樣的事情?
甚至落入傳銷庫時,有人安排他打掃,也因爲他的懶惰幾乎將他開除。
他好不容易打掃出來這間屋子,將她安頓在這裡,一晃大半年過去,她居然能完好無損地站起來。
雍正見她面色慘白,緩緩地:“需要告訴吳所謂他們,你的下落嗎?他倆現在和老楊的關係特別好。如果他倆出面,你也許能獲得特赦……”
她遲疑一下,匆忙搖搖頭:“不用了。”
“爲什麼?”
“我爺爺畢竟是他們的死敵……我不想再和他們有任何聯繫了。”
“好吧,那我就先不告訴他們了。”
“四爺,一直都不要告訴他們吧。”
雍正點點頭,又拿出一張人皮面具,“過段時間,你實在是想外出了,就換一張面具吧。”
“謝謝四爺。”
“等風聲過去後,我找找機會,看能不能送你出國。只要離開了這裡,就高枕無憂了。”
她低着頭,好一會兒才說:“四爺,你爲我做這一切,可是,我已經沒有能夠回報你的了。”
他淡淡地:“好好休息,過段時間出去了就好了。時間不早了,我也要走了。可能今後很長時間也不會再來了。你自己照顧自己吧。如果有什麼事情,就拿那個特定的手機給我打電話。”
“謝謝四爺。”
她目送他離去。
他走到門口,又回頭,但見昏暗的燈光下,她的神情更是悽楚,因爲長久的傷病,瘦弱得風都快吹倒似的,也許是出去吹了一下冷風,臉上有一團奇異的妖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