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歲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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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這一個小插曲,原本沈俏一路上沉靜的心,多多少少波動了一些。

沈俏不自覺的擡手透過帷帽上垂下的帽紗,捋了捋耳邊的碎髮。

雙晶看着沈俏的模樣,似有些疑惑,“姑娘,這是熱着了嗎?”

隨即,雙晶看向四周,喃喃自語,“不該呀!竹林裡涼風習習的……”

沈俏搖搖頭。

剛剛不經意間的雙目對視,還真的令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知是怎麼了。

這在她迄今爲止輾轉兩世的生命中是沒有的。

即便是以往她看到晏昭時,頂多也不過是不敢細瞧他。

但那也不過是少女含羞的表現罷了!

如今,直勾勾的盯着一個不知是敵是友的人,並着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還真的不是她當下的作風。

也不知,這人究竟有沒有認出她來。

一旁的小廝看着她,似乎早已對此見怪不怪的,言語中似乎還憋着笑意,“這位姑娘莫不是看着晉王看對眼了”

沈俏一怔,“胡鬧。”

雙晶聽聞,也在一旁呵斥,聲音卻是低低的:“你這個小廝,話可不能亂講,這可事關我們姑娘的閨譽。我們姑娘還未出閣呢!”

原本打算看笑話的小廝瞬時碰了一鼻子灰,不快的撓了撓頭,“是小奴話說錯了。可是小奴可不叫小廝。小奴有名字的,叫歲竹。”

沈俏有些意外,心中卻生了感嘆之意,“是個好名字!”

可細細在口中唸了幾遍後,乍然覺的有些熟悉。

她見過這個名字。

昔日她偷偷溜進晏昭書房找尋能平反父親謀逆之罪的證據時,意外誤翻了《大梁通史》。

因着只是匆匆掃了一眼,見不是自己要找的東西便放回去了。

但她記得很清楚。

永安四十年,也就是兩年後,御史中丞王守之告老還鄉,其子接任父職。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其子名喚王歲竹。

沈俏霎時驚醒。

難怪,這個小廝剛剛竟然敢同她那邊說話,見着晉王也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怯弱的樣子,甚至還有間接調笑的意味。

原來,是這樣。

王歲竹走了幾步,回頭看向沈俏,見她竟遲遲未邁開步子,遲疑了幾秒,試探着,“姑娘”

沈俏這才走上前去,莞爾一笑,“走吧,王公子。”

彼時樑懷澈已然回到了自家府邸。

他前腳剛踏進寶翰堂,後腳喬佩弦便匆匆的跑到進屋中,朝他抱了抱拳,“爺,查到了!”

樑懷澈沒有說話,自顧自的走了幾步,隨之跪坐在長案前,拿起了案上的茶壺。

待茶水順着壺嘴“淅瀝瀝”的幾乎滿滿的倒進託盞時,樑懷澈方放下了茶壺。

他抿了一口茶水,擡頭看向喬佩弦,不疾不徐的說:“說吧!”

喬佩弦頷首,“爺,您那日令屬下查的的姑娘,是將軍府的姑娘。沈謙獨女。”

轉而,他頓了一下,“此女無才無德。內裡常常頂撞親人,外而對人怯怯懦懦。”

樑懷澈眼前忽然閃過一個姑娘窈窕身姿,雖戴着帷帽看不見神情顏面,但那獨有的氣質是遮不住的。

況且,他的直覺通常很準。

那哪裡是怯懦?

分明就是難得的氣勢。

樑懷澈低頭看着盞中澈淨的茶水,看不出神情。

“好,本王知道了。”

喬佩弦卻並未退下,張了張口,似是要說什麼。

樑懷澈見他這副神情,輕飄飄的掃了他一眼。

喬佩弦不自覺的一顫。

“爺,其實沈大將軍的這個嫡女前陣子被人自鼎閣樓上潑過水。之後便接連發燒了好幾日。醒來之後就與從前變的略有不同。”

喬佩弦覺得這是一個姑娘家的私事,將其刨根究底的抖出來總是不太好的,但因着這是爺讓查探的,自己一人吞下這件事終是不對。

還不如直接告訴爺,他也好鬆了一口氣。

樑懷澈若有所思,朝着他擺擺手。

喬佩弦便轉身離開了。

樑懷澈定定的看着他的背影,忽地嘴角一勾。

“真是有趣呢!沈姑娘。”

雙晶和王歲竹兩人大眼瞪小眼的站在屋口,面面相覷。

沈俏一進屋便瞧見了一個老者,正坐在檀木桌前揮舞着手中的毫筆。

雖近乎滿頭花白,但眉目間的精氣神卻是十足的,一看便知這是一個悠然自在的人。

王守之聽見了腳步聲,卻並沒有擡頭,只是安安靜靜的在寫着字。

“大人寫字真是入木三分。小女子佩服。”

王守之這才停筆,放置在筆擱上。

沈俏摘下頭上的帷帽,得到王守之的允許之後,擱置在檀木桌的邊緣。

一張稚嫩的臉露了出來。

“你是沈俏。”

王守之聲音嘶啞,話語卻是肯定的。

沈俏微微點頭,“難爲大人還認得我。”

“你父親希望你師從於老夫,我自然是要知道是個什麼樣的姑娘。丫頭你說呢”

沈俏聽聞,不答反問,“那大人是不是對我失望了呢?”

王守之看着面前神色不變的沈俏,猛的哈哈大笑了一聲,站起身,豁達道:“你這丫頭都能主動找老夫。又怎麼會失望?”

沈俏掩了掩脣,面上卻並無半分不好意思,“謝過大人。”

王守之的話對她來說,的確是出乎意料的。她原以爲就算此人再明智,但多多少少會受世人的影響,對她抱有一點偏見。

或許,甚至連她自己都看不起當年的自己。

如今,卻是她小人之心了!

王守之漸漸的從桌後走到她的面前。

蒼老有力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丫頭,你是真心希望拜老夫爲師嗎?”

沈俏斂眉,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似又想到什麼,順帶着喚了一聲屋外的雙晶。

屋門被打開。雙晶捧着一壺酒,右手小拇指上還勾着一吊乾肉,低眉垂目的走近了沈俏。

“姑娘。”

沈俏接過乾肉,放置在檀木桌左側的小几上。

隨後,又從雙晶手中接過那壺酒。

說來倒也湊巧,小几上竟有兩個小杯。

沈俏轉身,看向王守之。

在得到許可下,她執起酒壺便將壺中物淅淅瀝瀝的倒進了兩個小杯之中。

酒的醇香撲面而來。

沈俏端起其中一個小杯便遞向王守之。

王守之會意,爽朗一笑,接過小杯,“好丫頭,今日共飲一杯,成師徒之禮。”

沈俏同王守之談完了話,剛推開屋門,便瞥見了右側一道月牙白色的身影。

她接過雙晶遞給她的帷帽,穩穩的戴在頭上,腳步沒有停留,施施然便往外走。

沒有什麼好說的,本來就是他戲弄她在先。

倒是王歲竹喊住了她,“沈姑娘。”

沈俏不明所以,回眸。

這才明白爲什麼她剛剛餘光所及之處是月牙白。

原來,在這麼短暫的時間內,他竟將一身的粗布麻衣換成華服。

沈俏不覺有些好笑。

王歲竹抿了抿脣,“今日是我一時興起,並非有意。”

“但是,我父親原本只教授懷澈兄他一人。如今多了一個你。想必姑娘也是有過人之處吧!”

沈俏在心中回味了他的話,也沒想出這人到底是個怎麼個意思。便作罷。

當即便說,“這且先不說。若說過人之處,人各有不同,王公子所認爲的不見得就是我自己認爲的過人之處。”

少女的雙眸像是染着無限的光暈,王歲竹看着她,迴應道:“拭目以待。”

沈俏出了御史中丞府,才意識到王歲竹說了什麼。

他說,懷澈兄是他父親教授。

普天之下,除了晉王,還有誰喚做懷澈

沈俏不知道。

但她知曉,御史中丞府的懷澈必然是晉王。

王歲竹與晉王交好,她今日算是看出來了。

腦海中突然又迸出了這輩子他們初見的場景,沈俏心下一顫,略略有些不自在。

“姑娘,莫非你真是熱着了怎麼耳根發紅?”雙晶問。

乍然聽到雙晶的話語,沈俏驀地有些惱火,“沒有。”

雙晶頓時噤若寒蟬。

沈俏見着她這個樣子,知曉自己語氣重了,連忙撫慰了幾下。

卻聽聞雙晶道:“今日奴婢出去拿酒之時,秦姑娘說要見姑娘你。但是,奴婢藉着繁忙之說便推辭了。”

沈俏眼珠子轉了幾圈,手指捏了捏帷帽上的帽紗,“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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