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第一次進王智慧父母的臥室。因爲房子結構原因,五區房子的客廳都太小,只夠做個飯廳。面積相對較大的臥室則兼起了做客廳的功能。只有這間房能夠同時放下雙人牀,沙發,茶几和電視,甚至是大衣櫃
牆上的一個相框吸引了王瑞雪的注意,裡面整齊的夾了很多張大小不一的黑白照,角落裡一張照片中,兩個身穿小軍裝的孩子頭並頭坐在一起,看樣子年齡相差不遠,王瑞雪特地仔細看了看個子稍大的那個小男孩。
“那個就是我哥哥。”王智慧一邊收拾茶杯,一邊解釋給王瑞雪聽。
王瑞雪知道他曾有個哥哥,當初他爸爸當兵,媽媽帶着兄弟兩個住在農村,後來大約得了什麼病,因爲沒有醫療條件加上治療不及時,最終離開了這個世界,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的照片。
王智慧去廚房洗杯子,大聲問她:“喝茶還是白開水?”
王瑞雪跟到廚房,正想問關於他哥哥的事:“嗯,白開水吧。他很聰明嗎?看着很機靈的樣子。”
“嗯,很聰明。所以他走了之後,我爸媽非常傷心。”王智慧倒了一杯熱水遞給王瑞雪。
王瑞雪用杯子暖着手,將它湊在嘴邊,蒸汽暖暖的撫過她的臉:“那爲什麼那張照片還擺在那裡?天天看到不是更傷心嗎?”
王智慧笑了:“也不會。我小的時候,我爸有次看讀者,裡面有個外國的故事說:每個孩子都是天使,還未成年就死去的孩子,其實是被上帝召喚去履行他們天使的使命,因爲他們是這世界上最純潔的生命。他把這個故事講給我媽聽,開始我媽不信,後來聽得多了,慢慢也就接受了。現在,我們家已經比較平靜的接受了這件事,所以沒關係。”
“哦。”王瑞雪點點頭,“你爸真厲害。”
王智慧笑笑,領她金房間坐下,問她:“要吃麻花嗎?或者吃顆糖?”
王瑞雪吞了口唾沫,“你家做燻肉大餅了吧?剛纔在廚我就聞到了,沒好意思說。”她又伸了伸舌頭,心虛的解釋了一句:“我中午還沒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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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智慧笑了,“你在這等着。”他走進廚房:“我爸媽都不在,你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想吃我拿給你。”
王瑞雪輕快的腳步跟了過來,“我還是在你房間吃吧,自由一點。幫我卷好一點,別又象上次一樣狼狽。”
王智慧哈哈大笑起來:“要不要拿個盤子幫你接着?”說着,將一張燻肉大餅遞給她,那餅做的稍有些大,他幫她卷的緊緊的,順手還真遞給她一個盤子。
王瑞雪接過來後,咬了一口,一邊稱讚一口一邊快步走進王智慧的小房間:“你做的這個真是絕了。你簡直比女生還會做飯。”
“慢點吃吧。我給你把水拿過來。”王智慧笑她。
“好啊好啊,謝謝哈。”王瑞雪一臉諂媚的笑。
這時,樓下響起了房耀陽的暗號,那有節奏的拍掌聲,可惜王智慧家是二號房,並沒有窗戶朝北,那掌聲被零星的鞭炮聲和南邊窗外傳來的孩子們的嬉鬧聲所掩蓋,王瑞雪並沒有聽見。
“你什麼時候再做這個就叫我一聲,我也來跟你學學。”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王瑞雪想着能把這手藝學到手,就不用每次厚着臉皮來蹭吃蹭喝了。
“好啊。”他臉上笑意仍濃,說:“還是去那邊坐吧,那邊有電視看,一會來人拜年我也好接待人家。”
“不去,讓別人看到我這副摸樣可讓我怎麼立足。要是有人來,你只管去招呼,我吃完了就偷偷溜出去。”
王智慧不在勉強她,只是笑着將她的水杯送進小房間,坐在牀邊陪着她。
王瑞雪忽然想起什麼,問他:“哦~,所以是因爲你哥哥,你才決定去學醫的吧?”
王智慧楞了片刻:“一部分原因吧。”
其實,王智慧的志向是心理醫生,不過都不重要了,他本來也沒打算在考上醫學院之前讓她知道。
年初一到初八,廠裡每天下午兩點開始放兩個小時的閉路電視,晚上七點半還有一場免費電影。就算象王瑞雪這樣很無聊的人,也能自己找到樂子打發時間。
放在宿舍裡的圍巾,大年初一晚上就不見了。那天王瑞雪計劃帶小二出去溜溜,一進門就發現圍巾不在了,雖然明明知道是被誰拿走了,可她還是不自覺的在屋子裡找了一圈,確認一下不是自己記錯了,將圍巾放錯了地方。
她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自己是三點多走的,現在是六點半多,那麼房耀陽就是在這中間過來的,爲什麼他不肯在這裡等等呢,或許不用等很久就能遇到自己,難道他有什麼急事?或者是......因爲拒絕了他,他在生氣,不肯見自己?
想到這裡她的心忽的一沉,惆悵的情緒再次升起,不過比熊建國離開時的情緒更濃更厚。這還是第一次在被拒絕後房耀陽不肯見自己,或許他不會再象從前那樣堅持,他的心裡已經悄悄的發生了些許變化,王瑞雪瞎猜着,在恐慌不定的時候,總喜歡把事情往糟糕的情況上想。沒錯,因爲她對自己不自信,就像她不肯接受房耀陽的心意一樣,也是因爲她不相信在選擇了不同的出路後,經過幾年的分別兩人還會有結果。
其實她誤會了房耀陽,在她吃燻肉大餅的時候,他們錯過了。兩個同樣對感情不自信的人,同樣選擇了不相信對方。房耀陽每天晚上八點去王瑞雪家樓下放暗號,王瑞雪卻在不到七點半已經離開家前往電影院了。宿舍原本是他們偶遇的最佳地點,可放假後,王瑞雪並不會有固定的時間去宿舍,經過兩三天的偶遇不到,圍追堵截不到後,房耀陽一瓶白酒灌醉了自己,然後就是長達三天的臥牀。
大年十二,學校開學。
劉婷靜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過完元宵節才能回來。年初十這天是個星期五,按學校的慣例,這天全校師生回校參加開學典禮以及發新書。
王瑞雪和王智慧結伴回到學校。
王瑞雪的心始終惴惴不安。幾天沒見到房耀陽也沒他的消息,實在有點不對勁。按他傲嬌的個性,這次大概是真的放手了把,想到這裡,她的心忽然有些空。
王瑞雪趴着,將下巴擱在桌面上,繼續神遊太空。忽然,她聽到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擡起頭,就看到房耀陽已經站在他自己的座位前。魏東明越過房耀陽向後排走時,拍拍他的肩,淡淡的掃了一眼王瑞雪。
那一眼,只是淡淡的掃過,卻讓王瑞雪打了個冷戰。她感受到那裡麪包含了太多的東西,憤怒,痛恨,不滿,嫌棄甚至還有厭惡。難道……?能讓魏東明這樣對待自己的原因很簡單,一定是因爲房耀陽。
她看看房耀陽,他已經坐下了,又是一串很長很用力的咳嗽。幾天不見,他瘦了,咳嗽的時候顯得背有些佝僂。左手握成筒狀湊在嘴邊。兩條她用緞帶編的手環分外刺眼。
他到底怎麼了?那麼健康、生龍活虎的房耀陽怎麼會病的這麼嚴重?
好不容易捱到發完書,曹老師宣佈“放學”的時候,王瑞雪看向房耀陽,他正將書放進抽屜,動作有些遲緩,似乎這樣輕微的動作都讓他孱弱的身體很難承受。
同學們逐漸離開教室。房耀陽沒有看她,但她知道,他一定知道自己正在等他。吳建鵬叫魏東明、劉劍、唐峰跟他一起去教室外面等,魏東明卻故意大聲招呼房耀陽:“老房,走了。”在他心裡,房耀陽早已遍體鱗傷,繼續跟王瑞雪糾纏下去,他的小命遲早也得交代了。
她仍然看着房耀陽。
房耀陽擡起手,沒有回頭。大家都明白,那是一個讓魏東明不要說了的意思。
魏東明恨恨的跟在一行人後走出教室,留下一句“紅顏多禍水!”
教室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房耀陽似乎沒打算跟王瑞雪說什麼,他收拾好一切站起身來,走向教室前門。
“等一下。”王瑞雪叫他。
好吧,既然你什麼都不肯說,那我就來問好了。
房耀陽沒理會她,繼續向前走。王瑞雪衝上前去,一把關上教室門,死死抵在門後,生怕他逃走。
“你別走,房耀陽。”
她看着他。他虛弱的樣子令她忽然失去了勇氣。“你這是……到底怎麼了?”
他側過臉不看她,聲音裡盡是冷漠:“不關你的事。”嗓音黯啞。
“你這是在向我發脾氣嗎?是我做錯了什麼才惹的你這樣?”她扁扁嘴,委屈的說:“當初不是你說的,不會勉強我做自己不喜歡的事嗎?”
這番口氣,這番神情,十足就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女孩子在向男朋友撒嬌。房耀陽心軟了。
那天晚上他去了宿舍,看到了王瑞雪留下的圍巾,猜測她大概是不想見自己。因爲每次他表白或者透露了一點點心意的時候,她總是會躲着幾天不見他。可只要他找她,約她,只要不提那些敏感的話題,她又會象沒事人一樣和他說笑。於是他立刻趕到她家樓下,看着客廳和大房間的燈亮着,他拍了他們的暗號,她沒有任何反應。想着這次與以往不同,他明確的表白,而她也明確的拒絕了他,所以他七上八下的心裡充滿了不自信,甚至懷疑她是真的不想理他了。
房耀陽知道王瑞雪沒什麼地方可去,於是他連着幾個晚上都去她家樓下放暗號,卻再也沒能見到她。年三十晚上或歡樂或溫馨的場景還歷歷在目,沒想到才過了幾天就已經物是人非,他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原本就沒好的身體,吹了幾天冷風又開始發燒。可身體上的痛遠不及心裡的。他一個人喝下了一瓶白酒,那是他受傷後,醫生明令禁止他碰的東西,然後倒在家裡昏睡了三天燒才退,醒來時,他覺得自己像是死過了一次。
他看着鏡子裡的自己,那還是他嗎?陌生的自己都快不認識了。他對自己說,忘記就忘記吧,王瑞雪而已,一個小丫頭片子,沒什麼大不了,一個月不行就兩個月,他總會向吳建鵬對劉娜那樣恢復過來的。
兩天,整整兩天他都在練習見了王瑞雪以後要怎麼表現的自然,怎麼用輕描淡寫將她拒之千里。可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讓他的一切僞裝瞬間土崩瓦解。
“你什麼也沒做錯,是我自己傻。”房耀陽轉過身來,喜歡上她是自己傻,全心全意爲她付出也是自己傻,越是摸不清她的脾氣越是象飛蛾撲火一樣投入更是自己傻。
眼前的她滿臉關切之情溢於言表。他有些恍惚,這個狠毒的女人,妖精一樣折磨人的女人,究竟是自己猜錯了她的心思,還是她根本沒弄清她自己的心意?他盯着她的眼睛,想從這裡一直看到她的內心。可他有些恍惚,有些看不清楚,他向前走了兩步,直走到她的面前。
“你這是怎麼弄的,爲什麼病的這麼厲害?”王瑞雪注意到他的臉色潮紅,似乎有些發燒。她急忙的伸出手背靠向他的額頭。
那輕微的觸碰,讓房耀陽象觸電般一震,一股輕飄飄麻酥酥的情緒從小腹升起充滿全身,令他無法控制。他猛地抓住額頭上她的手腕,按在她頭頂的牆上。
臉刷的一下就紅了,他這是要幹什麼!?“你,你,你沒事吧?”王瑞雪聽到自己的聲音,細小的如同蚊蠅一般。
他沒有說話,另一隻手撐在她耳側,將她的臉圈在自己的兩臂之間。湊上來的臉在她面前逐漸放大,似乎能夠感覺到他的鼻息就吹在面頰上。他的下巴幾乎要碰到她的鼻尖,王瑞雪瞪大眼睛想向後退兩步,一動腳纔想起自己已經無路可逃。她努力抽了抽被他握緊的手,動作卻不敢太大,兩人的臉貼的這麼近,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將自己的脣送上前去。
只是手卻抽不出來,臉上一燙,全身忽的又出了一身的汗。她猜想自己的臉這時候一定紅的象只蘋果,心跳的又快又狠,象要跳出來一樣。
他的壓迫令她有些眩暈,她伸出另一隻手,想推開他。但那軟綿綿的胳膊如何能推得動他,剛放在他胸口上,就感覺到他的心跳竟然跟自己一樣。全世界彷彿都安靜下來,只剩下兩人的心跳聲象打鼓一樣此起彼伏。
他仍舊緊盯着她的眼睛。緩緩抓起她放在心口上的手,同樣按在她的耳邊,讓她不能動彈。她背看的心慌,只好垂目看着自己的鼻尖,那上面已經佈滿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這樣子實在有些尷尬。準確的說,是十分的尷尬。平時小說看的也不少,現在自己的這副樣子,很自然的令她想到了牀上的某些運動。她暗罵自己不知羞恥,但這念頭僅是一閃而過。她想逃開他,可是心裡一團熱乎乎的氣息,又讓她不捨得逃開。僅剩的一點害羞,令她下意識的將脖子向後靠,緊緊抵在門背後,兩人的距離似乎並沒有拉開多少,她又緩緩踮起腳尖。
他的目光始終跟隨着她的眼睛。她小心的避開,可心裡卻很清楚那裡閃耀着火熱的光。他的鼻息漸漸加重,一團曖昧之氣籠罩住兩人。認了吧,她對自己說,就跟隨自己的內心做一次選擇吧。
她閉上眼睛。
房耀陽的脣落在她的脣上。乾乾的,有些澀。先是輕輕的,逐漸加重,直到有些疼,她微微鬆開緊咬的牙關,他的舌頭就像一條泥鰍一樣滑了進來。
她一驚,掙大眼睛。卻看到他正滿眼的笑意看着自己,舌尖卻在她口中上下翻飛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她立刻羞紅了臉,扭頭想擺脫他的糾纏,卻屢屢不能得手,情急之下,她露出扁貝似的小牙,在他的下嘴脣上狠狠咬了一口。
“唔~”聲音從他鼻腔中擠出,又帶出一串的咳嗽。他將臉側向一邊,用一隻手輕捂着嘴。
王瑞雪趁機抽出一隻手,看到他難受,又不忍心逃的太遠,所以只閃開一步,逃離了他的控制。
他皺了皺眉,用中指指腹輕撫那被咬疼的地方,“你是想讓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麼?給我一個與衆不同的初吻。”
他恨恨的表情,聲音卻帶着歡喜。說的如此坦然,彷彿他們早已經是一對老夫老妻。
王瑞雪後背上又忽的冒出一片汗水。真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只有用雙手捂着自己的臉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王瑞雪正想要怎麼找個臺階下,房耀陽忽然又咳嗽起來。
她纔想起剛纔問的問題,他還沒回答。
“你這到底是怎麼弄得?怎麼才幾天不見就這麼嚴重了?”
“沒事,就是醫生囑咐我不能喝酒,我忘記了。”他柔聲說着,怕牽動肺部又再咳嗽。而且看到她關心和緊張的眼神,他真覺得一切都不是問題了。
“你,你這也是能忘的麼?”王瑞雪嬌嗔道。知道他不是忘記了,不過何必要說破呢,他既然不想讓她擔心,她就不要表現的很擔心。
聽着她的責備,房耀陽心中暖洋洋的,她是關心他、在乎他的,這就夠了。至於他咬牙切齒髮狠說要忘記她的話,早就被他忘到腦後去了。
兩人的關係又恢復如常,有了這次親密接觸,甚至比從前更好了。王瑞雪的心中多少有了些期盼,如果房耀陽再表白,就一定答應他。房耀陽卻小心翼翼,儘管在行動上早已當她是女朋友來對待,但嘴上卻再也不說這樣的話,生怕一個魯莽會嚇走她。他想,就算不肯答應是因爲她不想負責任,不肯跟他定下固定的關係,甚至,她做好了隨時離開他的準備,他也不在乎。只要現在她肯在他身邊,象情侶一樣的跟他相處,他也心甘情願。以後,至於以後,到時候再說吧。
心情好了,身體好的也快了很多,只是咳嗽還是很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