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愁

春愁

以往秋葉從來沒有涉足過商業,父親以前是外交官,晚年在一傢俬營公司當經理。親戚中雖然也有做生意的,但沒有人做小生意。他曾經對每天有現金收入的小生意感興趣,現在看了霧子開的這爿店,知道不是那麼容易乾的。一開始,秋葉以爲只要開了張,自然而然會賺錢,事實上並不簡單。

從接待顧客、進貨、店內裝修、倉庫管理、處理存貨,和稅務局打交道,問題一大堆。要全部掌握這些知識,真得好好學習一番,但也並不是學習了就能賺錢。要能掙錢,除了知識以外,還得碰機遇。

“安蒂克秋”開業半年後,秋葉決定不再過問店裡的事。

能賺一點固然好,即使有點赤字也不怕。反正已賠了本,不要把命搭進去。

總之,霧子在拼命地幹,不需要再從旁邊插嘴。

從秋天開始已不再虧損,到了12月已經持平。

雖然收支持平,但霧子公寓的房租、一部分生活費,還是秋葉掏腰包。總之,商店已上了軌道,鬆了口氣。

“親愛的,您看不錯吧!”霧子頗爲自豪地說。不過12月份是旺季,還不能完全放心。

“明年還像這樣順利就好了。”

秋葉很慎重,不敢有過高的要求。1月份持平,到了3月再有點利潤就好了。

“總之,我們這店感覺不錯。”

霧子說的是實話,“安蒂克秋”已滲透到年輕人心中,偶爾秋葉去店裡轉轉,總有兩三位年輕顧客在購物。

“照這樣下去,借您的款子慢慢地可以撥還了。”霧子逞強地說道。

但秋葉心想,只要不虧損就燒高香了。

3月底,秋葉52歲的生日即將來臨,霧子送給他一隻高級旅行包,這是秋葉早就想要的禮物。霧子還要買一瓶夠三天旅行飲用的高級葡萄酒。

“喂,買這樣高檔的東西,錢夠用嗎?”秋葉不安地說,霧子不禁一怔。

“這您就不用管了。”

店裡買賣順利,霧子的臉孔更加紅潤。現在正是她最美好的年華。

這樣漂亮的女人贈給自己如此高檔的禮物,這是男人的福氣。只有一點不滿意,自從商店買賣興隆後,霧子就整天泡在店裡。

說實話,這半年來,秋葉和霧子之間缺少情趣了,當然並不是嫌棄。

自從霧子忙於工作,秋葉想辦法籌款,兩人已沒有空閒沉浸在甜蜜的感情裡。本來想商店經營順利後,兩人還會像以前那樣親密,其實並不然。

新的一年開始,霧子進一步投入商店的經營,兩人空閒的時間更加少了。

“不用那麼拼命嘛。”

這下輪到秋葉來抑制霧子的積極性。

“這可不行,一疏忽,就會被別人甩在後面,‘安蒂克’正處於戰國時代。”

霧子的眼睛亮了。秋葉此刻需要的是霧子那柔軟的肌膚,以前需要時只要說一聲,近來霧子並不十分順從了。

男女間的爭鬥是忍耐性的較量,誰忍不住先下手,誰就失敗,但男性往往是忍不住的。

需要時不顧一切,其實只要稍稍忍耐一下,反而會得手,否則就會燒傷。燒傷當然也有輕重之分。

如果對方是個壞女人,那就會大燒傷,否則受點輕傷,無關大局。

那麼秋葉的燒傷到了何種程度?

如果3000萬日元都扔了進去,那就是大大的燒傷。幸好投進去的錢並不全是負數。

如此看來,男女走在一起並不一定非燒傷不可,可是燒傷的可能性每天都存在。

秋葉太需要霧子了。

在自己房間裡,霧子穿着深藍色的裙子,寬領口的襯衣。隱約地能窺見她的乳房,這副打扮特別性感。霧子並沒意識到。

她正在翻閱賬本。秋葉從旁邊瞅了她一眼,等待霧子靠近來。他本想讓她看完賬本,喝杯白蘭地,再到臥室去。霧子並不理解秋葉的心情,一邊看賬,一邊用計算器計算。

“喂……”秋葉終於忍不住了,喊道,“該睡覺了吧!”

“已經到了休息的時間了嗎?”說罷,霧子的視線仍然沒離開賬本。

“我先睡了。”秋葉焦躁地說。霧子擡起頭來說道:

“我還是想去美國一趟……”

秋葉這才醒悟過來,原來從去年夏天以來她並沒有放棄去美國的念頭。

“可以嘛。”秋葉瞅着她久未出現過的媚眼點了點頭。

霧子本質上不是壞女人,不會拿去外國作爲上牀的條件。

此刻正好挪到臥室。霧子突然提出去外國,因爲秋葉的要求太強烈了,如果再忍耐一會兒,霧子不會提出去美國,或許兩人已經上了牀。

秋葉從襯衣的寬領口中窺到了霧子雪白的乳房,再也忍不住了。他想看看剪了短髮的霧子的裸體是什麼樣子。

缺乏耐性,並不僅僅限於秋葉,所有男性都有這種弱點。

在人類的歷史上,男性爲缺乏耐性不知付出了多少代價!而女性天生善於忍耐,不知擺佈過多少男人。

仔細想來,男人的慾望是單純的,像淘氣的孩子那樣,缺乏耐性。如果男人也像女人一樣善於忍耐,那麼人類就不會如此繁榮了。

譬如,一對童男貞女在一起,首先有性的慾望的自然是男孩。男人的慾望是能動的、外向的,於是男女關係就成立了。

首先提出要求的總是男人,而女人採取主動的極其少數。

許多女性,在男人強烈要求下,接受了男性,但女人一定會得到回報。

所有女性不會公開明確地提出要求。在要求與被要求之際,自然達成了諒解。

創造主賦予男性積極的活動能力,但在男女關係上,結果適得其反,男人有時會承受極大的負擔。創造主給予女性則是消極的很強的忍耐力,看來好像吃了虧,事實上女人玩弄了男人,得到良好的效果。

當然,因人而異,得失也有差別,但總的來說,男性缺乏耐性,而女性則掌握了耐性的武器,用體力弱作爲掩護。

過了五十歲的秋葉和二十幾的霧子之間也是遵循這條不變的真理。

秋葉許久沒有這樣興奮了,他需要霧子。

過去兩人之間有過多次機會,爲什麼非在今晚不可,今後也有的是機會。

尤其是霧子再次提出要去美國,更促使秋葉燃燒起來。從去年起,秋葉總在想,反正早晚得讓她去一趟美國,但沒想到在今晚這個節骨眼上,霧子趁機及時地提出來。

這樣看來,霧子是個狡猾的可愛的女人,對她不能掉以輕心。

今天即使不提出來,但總有一天會說出來的,想到這裡,秋葉感到非常刺激。在寬領的襯衣裡,霧子沒戴乳罩,或許因爲在家裡故意放鬆一下。襯衣沒紮在裙子裡面,解開釦子撩起來,霧子那好看的乳房就展現在眼前。

秋葉用舌頭輕輕地舔着霧子乳頭。

“癢癢!”

霧子霍地站了起來,這部位太敏感了,癢得渾身直顫。

秋葉玩弄着她敏感的部位,用手搭在裙子的搭扣上。所有男人都喜歡解開女人裙子的搭扣。咔嚓一聲,就露出女人那纖弱的腰部。

霧子期待着裙子的搭扣被解掉,胸部接受着秋葉的親吻,一邊自己去解襯衣的扣子。

沒料到秋葉按住她的手,讓她穿着襯衣只露前胸,如果這時一口氣把她脫成全裸體,那就沒有什麼風情可言。秋葉只想看到不脫裙子只脫掉內衣的霧子。

“親愛的,您想做什麼?”

霧子有點急了,原來今夜不讓她全裸,是秋葉在戲弄她。任何男人都想和心愛的女人接觸肉體,從中得到愉悅,當然有時候僅僅這些還是有所不足。

說實話,男人在性方面,希望求得視覺的快樂。譬如,女人一興奮,全身充血,腳尖微微顫抖,在這一瞬間,可以捕捉到美女激動的表情。

年輕時喜歡一把抱住女人的身子,以爲這樣能得到性的滿足。隨着年齡的增長,只想得到視覺的滿足,體力不夠也是一個原因。但同時也漸漸懂得,用不同方式,都可得到良好的結合。僅僅結合,那和動物有什麼兩樣?與其如此,不如驅使五官,首先讓他飽一下眼福、耳福,這或許正是人類的性的真諦。

此刻秋葉爲這視覺的愉悅而神魂顛倒。

在臺燈光的照射下,霧子仰臥在牀上。雖穿着襯衣,胸部敞開着,一對乳房若隱若現,裙子已經解開了,露出了大腿根,稍微再朝裡一扯,霧子最敏感的部位就露出來了。

這不能算全裸,襯衣和裙子胡亂裹着身子,卻另有一番情趣。

秋葉已經好久沒見過這樣的形象了。

長長的黑髮撒在牀單上,固然好看,但短髮的霧子,回過臉去的動作也頗有魅力。

短髮看起來像個男子,下半身赤裸,這不平衡的狀態頗似尼姑的裸體,有幾分妖豔。

“太妙了。”

秋葉坐在牀頭俯視霧子的裸體,旁邊是她脫下的襯衣和裙子。

盛裝的女人固然美麗,但留下狼藉的餘韻,橫臥着的女人也美麗,赤裸身體,羞澀又多情的女人更加美麗。

女人有各種各樣的美態,許多男人只能窺見其中的一兩種。不惜花錢、送東西。對只看過女人一種美的男人來說,再花點錢也值得。

“我喜歡你。”

秋葉充分欣賞霧子的美后,進一步要求霧子。事後就像觀賞了一卷畫,得到了滿足。

結合前和結合後心情不同,對身邊的物品的感覺也有相當大的差別。

比如說檯燈,結合之前這光線促進情緒興奮;結合後似乎帶來鬱悶;靜睡後,燈光成了障礙。

剛纔興奮時,趴在被褥上,那股猛勁自己都不敢相信,一旦滿足後卻寂靜無聲。

結合前後感覺的落差,男的比女的更大些。

結合後,剛纔那股粗暴的追求就像一場夢一樣。此刻歸於寂靜。

秋葉在燈光下欣賞霧子的美態,絲毫沒有淫蕩的影子。

他自己也不敢相信,怎麼會如此平穩,把弄亂的被子拉到下巴根,關掉檯燈睡下了。

霧子應該知道過去的習慣,在休息前互相有個信號,當檯燈熄滅後,霧子自然而然把臉貼在秋葉的胸前,枕着左腕睡覺。

今夜霧子和往常不同,似乎還不想入睡。

一旦躺在秋葉的膀子上,依然不想睡,身子就發硬了。

“怎麼啦?”秋葉已疲憊不堪,問道,“睡不着嗎?”

霧子默不作聲,不一會兒欠起身來,鄭重其事地問道:

“親愛的,真的讓我去美國嗎?”

“你還在想這件事?”

“求您了。”

在黑暗中,秋葉點點頭,霧子霍地一聲爬了起來。

“那麼這個月可以嗎?”

“這個月……”

現在剛進入4月,還早着哩。

“何必這麼着急?”

秋葉想再過兩三個月,那時連載就完了。

“反正晚去不如早去。”

“6月,如何?”

“親愛的,你太忙了,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來得太突然,秋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霧子接着說:

“我一個人去沒事,我已經是大人了。”

霧子的聲音如此爽朗,完全不像剛做過愛。

“沒有事吧?”

秋葉從來也沒想過,讓霧子一個人去國外。和朋友一起去另當別論,單身赴紐約進貨,簡直不敢想象。

“沒事的,您不用擔心,事先已打聽好批發店的地址。”

“可紐約是第一次去。”

“上次不是去過歐洲了嗎?”

紐約和歐洲是兩回事,這也太大膽了。做愛過後要害困,秋葉這下也清醒了。

“一個女人家,不知會發生什麼事!”

“這一點您不用擔心。到那兒以後,小西的姐姐在紐約,她會照料我,還有阿桂也給我介紹了幾位朋友。”

小西是在店裡打工的女大學生。阿桂是搞裝修的,給人的印象十分精明,但也不能因此掉以輕心。

“你已經和他商量過了嗎?”

“他對服飾非常內行。”

霧子一個人去美國,秋葉放心不下。而霧子和阿桂去商量,更加使他不快。

“等到5月吧!”

阿桂是男人,不知底細,兩人雙雙去國外,沒準會發生什麼危險。

秋葉躺在牀上,乾脆地說:

“到5月,我和你一起去!”

霧子不作回答,或許她有所不滿,但秋葉絕不會輕易讓步的。

“等到5月吧!”

“5月幾號?”

秋葉正忙於寫連載,待全文刊完,大約要在5月20號。在這以後,去外國玩一星期亦無不可。

“兩個人不是要花更多的錢嘛。”

“這你不用擔心了。”

在這種場合,錢是小問題,如果捨不得花錢,讓不三不四的男人跟她一起去,那連本帶利全沒了。

“那好,到了5月,真的讓我去咯。”

“唔,可以。”

清朝的西太后做愛時總是提出各種要求,咸豐帝一進來,她便撒嬌,於是皇上會滿足她的要求。

如果這是有意這樣做,那無疑是“惡女”設下的“美人計”。本來嘛,男女之間經常有這種危險性存在。

假如不是故意的,而是兩人和睦相處,女人撒點嬌,男人因爲太愛她了,說聲Yes,這也是很自然的。

不能想象霧子爲了去美國故意設圈套。其證據是在做愛前,霧子正趴在桌跟前算賬,一見秋葉需要她,就馬上停下和他上了牀。

秋葉心想反正早晚得讓霧子去一趟美國,答應她後並不後悔。

秋葉感到意外的是,在做過愛後霧子又提出去美國,不像平時做愛後便依偎在秋葉的懷中睡去。

做愛後的秋葉感到有點疲倦,正想睡覺,而霧子反而興奮起來。她如此想去美國,其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但也有一點不能釋然。

兩人如此動情,說明雙方都需要,但房事後卻又回到現實的話題,不免有點掃興。

女性沉溺於性愛時,那種執着

是男性無法比擬的。男性自身並不感到特別愉悅,卻盡力去滿足女人,因爲相信女人的沉溺,不能用別的方法代替。

當然,今夜霧子和以往一樣充分燃燒,這是不容懷疑的。

4月底的一個休息日,秋葉和霧子去銀座玩。首先購買旅行中的必需用品,秋葉買了一隻旅行包和翻領襯衫,霧子需要旅行用的拖鞋。

反正要去國外,到那裡買也不晚。秋葉愛用日本產品,到了外國,一流品牌貨多少便宜些,但並不一定非在那裡買不可。

在銀座百貨商店中的洋品部,秋葉買了一隻皮包和兩件襯衣,順便買了一件灰色夾克。

霧子說:“不如在紐約買吧!”她只買了一雙低跟拖鞋和一條半長的裙褲。

“那件怎麼樣?”

“哪件?”

霧子並不清楚這叫“長襦袢”,不由得笑了。

“真的想買?”

秋葉以前喜歡霧子穿和服,她個子小,穿上和服,能顯出她特有的風姿。

現在倒想看看霧子穿上長襦袢會是什麼樣子。白皮膚的霧子穿上紅色的長襦袢,那是一幅美麗的畫卷。

紅色的長襦袢比較俗一些,但任何男人都願意自己喜歡的女人穿一次長襦袢,當然弄得不好會被女人說:“把我當作娼婦?”

事實上,秋葉過去對妻子和史子都不敢說這樣的話。對妻子一開始就沒有這種想法;對史子說的話,感覺會被她輕視,所以只能沉默。

可是對霧子,可以半開玩笑地說出來,一方面霧子比較年輕,而且隨着年齡的增長,秋葉說話也比較直率了。

“男人,真叫人捉摸不透。”

秋葉以爲她生氣了,但霧子卻若無其事地說道。即使想讓霧子穿長襦袢也不必特意去和服專賣店。

“買吧!”

“真的?”

“作爲去美國的條件。”

自從出資開店到提出去美國進貨,盡是霧子提出的要求,偶爾自己提點建議,亦無不可吧!

當然,要求霧子穿長襦袢,作爲去美國的代價,似乎有點小氣,但霧子並沒有做出犧牲。本想讓她付出更大代價,但最終到此爲止,想想男人也夠可憐的。

然而,讓霧子多付出一點,自然求之不得,但比這更重要的則是要求霧子誠實,忠實於自己,隨時向自己提供肉體。

男女之間要求不一樣,回報也不同,不能成正比的。

從旁人看來似乎不合算,但本人要求對方忠誠,就無所謂了。

於是,兩人踱到和服銷售部,秋葉便站住了,陪她一起就暴露了自己。

“我在這兒等你,你過去買吧!”

“怎麼說呢?”

“就說有沒有紅色的長襦袢,反正穿在和服裡邊,顏色深一點也可以嘛。”

霧子一時不知所措,秋葉輕輕地推了推她的臀部,霧子點點頭,捋了捋頭髮向櫃檯走去。

秋葉不放心地瞧了一眼,便轉向隔壁的櫥窗。

幾分鐘後,霧子徑直朝秋葉走來,見她空着手,這怎麼回事?

“怎麼啦?”

“大紅的沒有,只有白底櫻花的。”

“應該有大紅的。”

秋葉瞅着櫥窗裡男性雜誌中的女人體,霧子百無聊賴地說:

“那隻能定做了。”

“那也行啊!”

“再過去嗎?”

霧子有點不情願,秋葉再次催促她,霧子無可奈何,只得又去了和服專櫃。

秋葉無所事事地站在美術品櫃檯前,不多時,霧子手提紙袋過來了。

“買來了,您瞧一瞧吧!”

“不用了。”

在這兒展示長襦袢,會被誤認爲在進行色情交易。

“去吃飯吧!”

買了長襦袢,總算了卻一樁心事。快到晚飯的時間了。

秋葉預先在銀座四丁目交叉點附近的餐廳訂了座。

這兒的地下室很安靜,菜也不錯。

秋葉要了一瓶白葡萄酒,端起酒杯,說道:“祝賀‘安蒂克秋’開業一週年。”

“謝謝。”

“幹得真不錯。”

“託您的福唄。”

“不……”

秋葉有點不好意思,又一次端起酒杯。

“爲你的美貌,乾杯!”

“也爲去紐約,乾杯!”

“好吧!一起幹吧!”

兩人碰杯。

秋葉在生牡蠣上澆上檸檬汁。今日離家時,母親曾問:“晚飯在哪兒吃?”秋葉回答說或許回來吃。這下讓母親在家傻等,還不如干脆說死。

“等一下,我給家裡打個電話。”

秋葉在入口處公用電話給家裡打電話,沒人接。開飯時間,該有人啊,又撥了一次,女傭人昌代來接了。

“先生,您在哪兒?”語氣帶點申斥的味道。

“在銀座。”

“請您馬上回來,夫人病倒了。”

“病倒了?”

“醫生正在家裡搶救哩!”

秋葉拿着話筒,佇立在那裡。

“請快些回來!”

昌代又一次催促,秋葉這才放下電話,回到座位上。

“怎麼啦?”

霧子一眼看出,出事了。

“母親病倒了。”

“真的?”

“詳細情況還不清楚,醫生已經去家裡了。”

“那得馬上回去看看。”

馬上回去,那還用說?問題是秋葉一時難以調整情緒。

“我離開家時還好好的。”

“您以前說過,老人家患風溼病。”

“可是最近沒有犯啊!”

“趕緊回去吧!”

霧子又一次催促。秋葉站起身來。

“我回去,你在這兒吃吧!”

“我也回去,你母親病倒了,我哪有心思在這兒優哉遊哉吃什麼飯?”

秋葉對店主說,家裡有急事,不上菜了,付了酒和涼盤的錢,走出店門。

先走一步的霧子已在門口叫了一輛出租汽車。

“快上車吧,我也馬上回去,瞭解病情後請給我打個電話。”

一到緊急情況,霧子意外地幹練,秋葉很欽佩。

“請儘快趕到南平臺。”秋葉對司機說。

車啓動後,在霓虹燈的照耀下,目睹霧子的身影漸漸變小。

秋葉沒再多看,考慮母親的病情。

沒錯,今日離家時母親還好好的,還問:“晚飯在哪兒吃?”她那表情似乎要等秋葉回來後一起吃飯。

母親突然病倒,這是怎麼回事?

秋葉在父親亡故以前,從未想過父母會死,但模模糊糊想,反正總有一天,但沒有真實感受。

後來父親去世了,這才醒悟到父母也會死。從那以後,他時常關心母親的健康,但沒料到母親會突然病倒。風溼病是老毛病,總認爲不礙事,過分樂觀。

假如方纔不在餐廳打電話回家,此刻正在霧子房間裡尋歡作樂了。

想到這裡,他渾身發冷,臉上已無血色。

回到家,母親躺在裡間的臥室裡。經常來出診的富田醫生坐在一旁。

母親處於昏迷狀態,臉色並不壞,呼吸平穩。被子旁邊攤着母親的和服,似乎已換上了睡衣。

“我外出有點事。對不起。”

秋葉低頭行禮,富田醫生點點頭,到另外一間房子介紹病情。

“看來是腦血栓。”

據昌代說,一小時前,5點20分倒下的。

“幸好,病情不太嚴重,休息一下會恢復意識的。”

老人易患腦血栓,是腦血管被脂肪堵塞而引起。腦血栓一般是不會致命的,只是日後多少會導致神經障礙,需要適度的鍛鍊。

“現在先讓老人家睡一會兒,看病情還是送醫院爲好。”

醫生說罷,告訴昌代用藥和看護的注意事項。

秋葉道謝後,將醫生送到大門口,問道:

“我預定下月去國外,看來不行了吧?”

醫生想了一下,反問道:

“去多長時間?”

“一星期左右。”

“一星期,看來問題不大,不過老人家畢竟上了年紀……”

“那還是取消吧!”

“您府上沒有別人,能取消的話還是取消吧,留待以後再說。”

事實上也是如此,母親因腦血栓病倒,兒子則丟下病人去國外,這也說不過去。再說是陪年輕女人出去玩。

“明白了。”

秋葉一半是說給自己聽,向醫生行禮。

醫生和護士走後,秋葉環顧四周,這家裡只有自己和昌代兩人。

“真讓我嚇了一跳。”

秋葉嘟囔道。昌代點點頭:

“我才嚇了一跳哩!我以爲老太太在廚房裡,叫了幾聲,沒人答應,趕緊過去一看,炸蝦片的油還在滾着,人卻倒在地板上。火沒有熄滅,稍等一會,或許會發生火災。”

秋葉知道炸蝦片是爲自己準備的,想到這兒,一陣心痛。和昌代兩人對坐,感到氣氛沉悶。秋葉於是又去看了看母親,隨後上了樓上書房。

坐到書桌前,點燃一支菸,還是沉靜不下來。

倚窗向庭園眺望,景色依舊,和離家前沒有不同。可是母親一病倒,看來似乎是別人家的庭園了。

“呀!”

秋葉嘟囔了一聲,往後該怎麼辦?

據昌代說,她已經給在橫濱的舅父母、在荻窪住的姐姐、孩子們都打了電話,要不了多久,他們會一個接一個地來訪。

他們即使來訪,也只慰問一下母親的病情,此外什麼忙也幫不上。事到如今,秋葉只有祈求母親的生命力能征服病魔。

“總而言之……”

秋葉揉滅了手中的菸頭,自言自語道。

照目前狀況,十天以後和霧子去美國旅行只能取消了。霧子自然會沮喪一陣子,但也沒有辦法。

決心一下,秋葉拿起電話,撥通霧子家的電話。鈴聲響了兩下,霧子來接電話了。

“怎麼樣?”

“腦血栓……”

秋葉把醫生的話複述了一遍,霧子反問道:

“親愛的,您現在在做什麼?”

“在書房裡打電話唄!”

“那麼令堂大人一個人躺着,您趕緊去守着她老人家纔是。”

“母親睡着了。”

“倘若再犯病,那就晚了。”

“腦血栓一旦倒下,不會再突然變化。”

“您倒優哉遊哉!”霧子不由得吃了一驚。

“只是去美國的事,照目前狀況看來去不成了。”

“那當然咯。”

霧子的回答過分乾脆,反而使秋葉不知所措。霧子接着說:

“令堂大人病倒了,您當然走不了啦。”

“這回就算了。到6月底或7月再說,你看如何?”

“這樣安排,對您比較合適。我還是想按預定的日期啓程。”

“可是……”

“這不已經定了嗎?”

霧子突如其來強硬的口吻,使秋葉拿着話筒接不上話茬。

和霧子結識已經三年了,看來並不完全瞭解她。

霧子很欣賞那位年輕的裝飾匠的才能,自從和他在橫濱吃過飯後,說不定喜歡上他了。說是工作歸工作,不得不有所提防。

這次秋葉的母親病倒,霧子像是自己的母親似的吃驚和擔心,比大她二十多歲的秋葉更爲幹練,鼓勵他,向他提出忠告。

秋葉以爲她會提出延期去美國,但她不改變主意,秋葉去不了,她就一個人去。

這是青年人行動力的表現,還是純粹的逞強?秋葉期待着霧子說:“那我暫且不去了,我還是要和您一起去。”

但霧子並沒有這樣說,想擺脫秋葉是她的真實想法。

霧子已辦了簽證,願意早去早回,進一些時尚的商品,改善店裡的經營。而秋葉放心不下的是,霧子單身一人赴美國會不會出事。

“再延期一個月,不礙事吧?”秋葉又一次試探她,霧子默不作聲,頓了一下說道:

“這可不行,現在不進貨,那夏裝就趕不上了,那得虧本。”

“怎麼會虧本呢?”

“近來,這樣的店鋪多起來了,磨磨蹭蹭非垮掉不可。”

“延期一個月也不會垮的吧!”

“再延期一個月,那就耽誤兩個月了。”霧子依然不死心。

“我已經訂了票了。”

目前資金匱乏,二人訂的是去紐約的經濟艙往返票,一人也得35萬日元。

“親愛的,您的票得趕緊註銷。”霧子乾脆地說,“現在註銷,還不會受損失。”

一提到自己一個人去,霧子說話的聲調也變得明快了。秋葉放心不下的就是這一點。

秋葉回家一小時後,女兒杏子和真理子、橫濱的舅父母、鄰居、跟母親學插花的學生們前後進門,把屋子擠得滿滿的。

秋葉負責接待,昌代介紹病情,兩個人忙得不可開交。

幸好請了一個有急救經驗的家庭護士,她來到之後,秋葉和昌代才鬆了一口氣。

“兩三天以前沒發現老人家有什麼不舒服?”

“風溼病和心臟病是老年人常見病,往往會引發腦血栓。”

“是不是恢復了意識?”

“剛纔跟她說話時,老人家輕輕地點點頭,恐怕還沒有完全清醒。”

“那隻得耐心等待,沒有其他辦法。”

“已經注射了化解淤血和刺激神經的藥,恐怕不會很快見效吧!”

客人們你一句我一句,昌代一一作答。她長年待在老人家身邊伺候,情況比較熟悉。病倒時幸虧她在身邊。

秋葉正好外出,自知理虧。他和霧子的事沒人知曉,只好什麼話也不說。

秋葉抽身回到臥室觀看母親,母親仍然閉着眼睛,昏睡不醒。

在暗淡的燈光下,母親表情平靜,僅憑臉色,想象不出她正苦於腦血栓。

“媽媽——”秋葉見家庭護士不在,喊了一聲。

這一陣子,因工作和霧子的事兒,沒有機會和母親坐下來慢慢聊聊。當然,八十來歲的母親和五十多歲的兒子之間沒有多少共同語言,再說自己不在家的時間多,母親感到冷清、寂寞。

父親病重時也這樣,一旦倒下就後悔莫及了。

瞧着母親昏睡不醒,秋葉總感到這是自己的過錯,才使母親遭罪。

“對不起……”

站在母親的病牀前,感到無地自容。一旦離開臥室,回到書房,又想起霧子此刻不知在做什麼。

“照這樣看,很難阻擋她。”

這時,樓下的舅父正叫他。

秋葉的母親姐弟四人。橫濱的舅舅最小,比母親小十歲,夫婦倆都還健康,常來看望母親。

秋葉下樓去一看,舅父母準備回家。

“今天已經晚了,我們先回去,明天再打電話來。”

深更半夜,有勞舅父母特意來看望母親,秋葉致禮道謝後,送到大門口。這時荻窪的姐姐輕聲地說:

“明天一早達彥回美國去,今晚我先告辭了。”

達彥是姐姐的兒子,在一家商社供職,長年駐美國。

“達彥君回國來了嗎?”

“他回來僅一星期,每天忙着跟朋友們玩,幾乎不在家。”

姐姐皺着眉,因爲是小兒子,特別寵愛他。

“他在美國什麼地方?”

“在紐約。長年待在國外,三十歲了還是獨身,真叫人着急。”

秋葉見過達彥幾次,臉龐非常像姐姐。本來在父親經營的藥品公司上班,怕受拘束,跳槽到現在的公司,已經紮下了根。

“到老頭子公司工作,至少是個專務,但學不到社會經驗。”秋葉曾經聽達彥唸叨過。

“前些日子,他在紐約書店看到你寫的書,趕緊買了一本。”

“呃?我的書竟然擺在紐約的書店裡?”

“定價是日本的三倍。”

“真難爲他了,請代我向他問好。”

秋葉苦笑了一聲,送別姐姐。回到客廳,杏子和真理子也打算回去。兩人爲祖母的病情擔憂,但明天得去上班或上學,不能留她們住下。

秋葉叫了車送走姐妹倆,家裡頓時冷清下來。秋葉再一次到臥室去看望母親,見她安靜地躺在牀上,便回到書房,一看錶,已午夜12時了。

這從未有過的緊張的一天終於過去了。

霧子這時候在幹什麼?拿起電話正要撥號時,忽然想起了預定明天要回紐約的達彥。

這麼長時間,怎麼一直沒想起達彥來?真不可思議。

當霧子說要參加旅行團去美國時,怎麼沒想到達彥。

秋葉知道達彥在美國,但不知道地址。

一開始因爲自己和霧子是兩人一塊兒去,就沒考慮見其他人。

現在重新考慮一下,將霧子託付給達彥,或許是個好主意。

往返時因參加旅行團用不着擔心,但到了紐約後是自由行動。

在霧子店裡打工的小西答應介紹她姐姐,那個叫阿桂的似乎也介紹了個朋友,託付給他們也許不錯。但達彥和別人不同,是自己的外甥,知根知底,可以一百個放心。有他跟在霧子身邊,在紐約遇到陌生的男人也不用擔心了。

但託付給達彥也有不便之處,因爲他要上班,不能成天照顧霧子。然而業餘時間陪霧子吃頓飯,對霧子也增添一份力量。

想到這兒,秋葉就坐不住了。年輕時候對什麼事都慢吞吞的,隨着年齡的增長,變得性急起來。

秋葉拿起電話,自責地想了一下。這時候達彥準在荻窪家裡,立刻與他取得聯絡。

可是,來接電話的不一定是他本人,該怎麼說呢?

總不能說自己原來要和霧子去紐約,必須考慮另外的理由。不過對達彥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照實說。

達彥知道秋葉離婚後單獨生活,說霧子是自己喜歡的女人亦無不可,不過霧子太年輕了。

如果讓達彥見到霧子,肯定會大吃一驚,再讓姐姐、姐夫知曉,更是無地自容。

只能說是位熟識的小姐。秋葉左思右想之際,有人敲門,是昌代。

他急忙站起身去開門,昌代站在那裡。

“剛纔夫人醒了,似乎已有了意識。”

秋葉立刻下樓去。

“說了什麼沒有?”

“她老人家見了我點點頭,問老大呢?”

年輕時候,母親叫她大三郎;稍年長後叫他老大,當着面就直呼你,不叫老大。

霧子也和母親一樣叫他老大,秋葉只能苦笑。

秋葉推開臥室門,母親的被子旁邊,另外鋪着一牀被子,似乎是家庭護士休息的地方,秋葉點點頭,坐在母親身旁。

房間裡只有檯燈亮着,母親直瞪瞪地看着他。

“媽媽!”

秋葉湊過臉去,母親微微點點頭。

母親雖得了腦血栓,但臉孔仍像少女那樣光滑。但她的眼珠轉也不轉,像只玻璃球,一點沒神。

“是我啊!聽見了嗎?”

秋葉湊過臉去,母親的嘴巴微微張開。

“別擔心,一定會好起來的。”

“……”

“真理子和橫濱的舅舅都來看你了。”

母親沒有回答,可是聽懂了秋葉的話,每說一個名字,老人家微微點點頭。

母親剛剛醒過來,不能跟她多說話,秋葉輕輕地掖了一下被子。

“沒事兒,您安心休養。”

秋葉站起身來,母親的眼睛跟着他走,又點點頭,秋葉這才走出臥室。

牆上的掛鐘指着午夜1時。

“通知富田醫生了嗎?”

“還沒有,時間太晚了,明天一早通知他。雖然已恢復了意識,還是讓夫人好好休息。”夫人恢復了意識,昌代的聲音響亮多了,“血管被堵住了,該多麼痛苦啊,幸虧她挺過來了。”

昌代如此關心母親,而自己一直到剛纔爲止,還在想着霧子的事,不覺有點慚愧。

“今夜您一直待在家裡吧?”

這句話極其普通,但秋葉像受到猛烈的打擊。

秋葉的房間裡有書桌,也有牀。工作累了,就倒在牀上休息一會兒。離婚前是張單人牀,妻子走了後,換上張雙人牀,夜間幾乎都在這兒休息。

小女兒真理子這樣說:“爸爸,這兒是您的旅館。”這話說得多麼巧妙。

秋葉倒在牀上,怎麼也睡不着。母親病倒這是意外事件,忙前忙後,大概太興奮了,此刻倒在牀上也睡不着。

過去睡不着時,找本書讀上幾頁就睡着了,今夜全然沒有讀書的興致。

“今後怎麼辦?”

他一個人在黑夜裡嘟囔。

母親雖已恢復了意識,暫且還得躺在牀上養病。醫生說,可能會落下手腳麻痹的後遺症,不會像以前那樣精神了。

這樣一來,家裡大小事只能依靠昌代了。

當然,昌代和自己家裡人一樣,這一點沒問題,可是又要做家務,又要伺候母親,太難爲她了。

如果秋葉的妻子能回家來分擔一點家務就好了。秋葉左思右想,想不出好主意。

“乾脆,和霧子結婚吧!”

秋葉嘟囔了一句,又沉默了。

伺候手腳不便的母親,霧子能來嗎?

霧子愛乾淨,也不嫌棄做飯,比前妻的手藝強多了。可是自從一年前開了店,她整個換了個人似的,變得十分活躍。這樣拘謹緘默的女子,如今熱衷於店裡的業務。現在即使結了婚,讓她蹲在家裡幹家務,不一定能行。再說母親讓一個孫女似的兒媳婦來伺候,她也會不踏實的。目前只能讓昌代當家,再找一個家庭護士來輔助她。

自從母親病倒後,這南平臺的家顯得太大了。50坪的住房,只有母親、昌代,加上自己,太冷清了。

“還是把霧子娶來……”

秋葉想起今天白天在百貨商店給她買長襦袢的事兒。

假如不知道母親生病,此刻正摟着穿着長襦袢的霧子尋歡作樂哩。母親突然病倒,或許是上天懲罰這個淫亂的、不孝的兒子。

第二天早晨,秋葉喝完咖啡,給荻窪的姐姐打了個電話,首先彙報母親已恢復意識,接着問道:

“達彥在家嗎?”

“上午就去成田機場,有事兒嗎?”

“我有一個熟人想去美國……”

姐姐一聽這話,立刻叫達彥來接電話。

“昨夜本應該去看望外婆,我正好外出不在家,請舅舅原諒。”

秋葉以爲母親病倒後,達彥該來個電話,沒想到全然不知。

“沒有什麼大事,我有一個熟人想去美國,你能不能見一見?”

“什麼時候?”

“下月初去,在美國待一星期,是初次去美國。”

“只要我能做的,儘量幫忙。”

達彥還像以前那樣坦率、爽快。

秋葉說,那人是舊貨店的經營者,想去紐約進點貨,最後補充一句:

“她知道進貨的店家,是位年輕的姑娘。”

“是位姑娘?”

達彥感到意外,秋葉沒好意思說是自己的情人。

“最近這種店鋪有的是,賣的盡是些怪頭怪腦的衣飾,我可以陪她去,不讓她上當。”

“不過,你是個忙人。”

“比在東京還有空呢,沒事兒,舅舅儘管說。”

秋葉接着告訴達彥,霧子的到達日期和航班。

“旅館訂好了嗎?”

“是旅行社代辦的,到了紐約,讓她給你打電話。”

“還是我來替她訂房間,近來即使第一流的旅館也不安全。”

“那更好了,謝謝你。”

“到那天,我去紐約機場接她。”

“那不太好吧?”

“沒事兒,近來比較空。請把那位小姐的名字和模樣告訴我。”

“她叫八島霧子,詳細情況啓程前兩三天給你打電話。”

“舅舅有空的話,趁我在紐約也來玩一趟。”

達彥性格開朗,在國外生活多年,但還沒聽說有關他和女性的傳聞。

將霧子託付達彥,秋葉放心了。她自己一個人去紐約也不怕了。

秋葉趕緊拿起電話給霧子打電話。

“令堂大人怎麼樣了?”沒等秋葉說,霧子搶先問道。

“託你的福,已經恢復了意識,能點頭示意了。”

“太好了,太好了,這樣就不要緊了。”

“不過,畢竟上了年紀,會留下麻痹症。或許來日不多了。”

“您說什麼?”

秋葉半開玩笑,霧子卻是認真的,真的生氣了。

“令堂大人突然病倒,那是上蒼對您的懲罰。”

“家裡有這麼一個病人,你能嫁到這家裡來嗎?”——秋葉本想這麼說,可話題一轉,“我的外甥在紐約,我想把你託付給他。”

霧子感到有點意外,頓了一下,反問道:

“他是幹什麼的?”

“是K商社駐紐約辦事處的職員,在美國待了四年,對那裡比較熟悉。”

秋葉又說,達彥三十二三歲,是獨身,脾氣很好。

“他在你身旁,有什麼事可同他商量,已經託他訂好旅館了,並去機場接你。”

“讓他……”霧子似乎有點爲難。

“怎麼啦?”

“我想讓阿桂的朋友去接。”

“你已經託付過了嗎?”

“阿桂說,這點事兒包給他了,他會找人的。”

“那還是回絕他吧!”秋葉堅定地說,“我已經託付達彥訂了房間,委託他比較合適。”

霧子默不作聲,秋葉接着說:

“我已經考慮過了,不要陌生人來插手。”

他怕霧子和陌生人交往,霧子會跟人家跑了。

還是託付給達彥比較保險。

“明白了嗎?”

秋葉像下命令似的,說罷深深吸了口氣。

霧子依然保持沉默,看來沒被說服,秋葉拿着電話乾着急。

“有什麼不滿嗎?”秋葉不自覺地改變了口吻,“你是不是一定要見阿桂的朋友?”

“那倒不見得。”

“那就讓達彥去接你,給你當嚮導。”

“可是,他在商社工作……”

“是啊,K商社是一流的大公司,在世界各國都有分公司。”

“在大公司工作的高級職員不一定懂時裝……”

這麼一說,秋葉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阿桂的朋友在紐約是自由職業的攝影師,對時裝很懂行,也熟悉紐約的商業街。”

“你自己知道要找的店鋪,是不?”

“這個我明白,不過既然請人當嚮導,還是找個對時裝懂行的人爲好。”

霧子說的也有道理,但還是不放心把她託付給陌生人。

“達彥在紐約已待了四年,應該熟悉商業街,再說他在商社工作,可以從各種渠道得到信息。”

“可是,這樣一本正經的人,可難對付了。”

“他挺隨和的。”

秋葉瞭解達彥的爲人,他是位良家公子,不依靠父親,以自己的能力考入K商社的。

“這樣吧,先讓達彥去接你。如果你一定要會見那位攝影師,可以讓達彥陪你去。”

有達彥陪着,其他男人也不易下手。

“還是這樣合適。”

秋葉再一次強調,霧子無可奈何,只得點頭答應。

“明白了。”

話到此爲止,話題一轉,秋葉說起昨天買的長襦袢。

“那衣服沒穿嗎?”

“什麼?”

“昨天在百貨商店買的那件。”

“當然還沒穿咯。”

霧子笑出聲來。

“今晚或明天我就能出門了。”

“不行,令堂大人的病還沒好。”

“已經恢復了意識,沒事了。”

母親的病情稍見好轉,秋葉就想讓霧子穿上長襦袢,來欣賞一下她的新姿態。想到這裡,秋葉不由得感到無聊透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