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帶着小振興,經過了三個月艱難的跋涉之後,終於風塵僕僕的站在了山前村的村口。
此時此刻,兩人衣衫襤褸,大丫揹着一個破舊的大包袱,振興揹着一個破舊的小包袱,就這樣出現在了村裡人的視線裡。之所以衣衫襤褸,這是大丫刻意所爲,心情忐忑的她,這是想要試一下人心。看一看,她帶着兒子,如此狼狽的回來,哪一些人會對她一如既往。
眼前的這些村裡人,都是“兒童團員”,最大的也沒有超過十歲,最小的才五歲左右。大丫離開家鄉五年多了,所以對於這些孩子們來說,她就是個陌生人。
而且,自從那一次芳香郡主帶着黑衣人,洗*劫過大丫家之後,里正和族長就一直保持着很高的警惕心。無論是護村隊,還是“兒童團”,都沒有解散,一直持續發展。幾年過去了,村裡人的防範意識,以及對抗惡人的能力,早已提高到了一個很高的水平。
如今,陌生人想要大搖大擺的進入山前村,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至於趁天黑,想要摸進村子裡搗亂的人,十有八*九都會落到巡邏的護村隊員手裡。就在去年的時候,有一夥二十多人的土匪進村打劫,被村裡人打得那叫一個落花流水。打死了三個,抓了十個,而村裡人只有二人有輕傷。被抓的人,統統在狠狠的打了一頓之後,被送進了縣衙的牢房裡。
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再也沒有小偷跟土匪敢對山前村下手了,然而村裡人依然沒有放鬆警惕。不但如此,里正跟族長以商議,反而託汪師傅用大價錢僱傭了兩個他的師弟,護村隊壯大了不少。
最大的那個孩子手持一根前端削得鋒利的長木棍,冷冷的盯着兩人,語氣神情戒備的喊道:“你們是什麼人?從哪裡來的?有什麼企圖?!”
這句喊話,是跟護村隊的大人們學的。
大丫不禁愣了一下,想起那首“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兒童相見不相識,笑問客從何處來”的古詩。心裡頓時一片苦澀和心酸,就苦笑了一下,將振興摟在了懷裡,對那“兒童團長”說道:“我是二丫的大姐。”
“兒童團長”擺明不信,當即斷喝:“胡說八道,二丫姑姑的大姐早就死了,休想要矇混過關!”又對其他“兒童團員”道,“這兩人鬼鬼祟祟的,又故意扮成花子的模樣,一定是探子!小山,你趕緊去把你太爺爺找來!嗯,最好多找幾個會武功的大人!”
“是,隊長!”小山一邊回答,一邊飛跑了起來,一轉眼就不見了人影。
“哦?原來,你是個隊長啊?兒童護村隊的隊長?”大丫好笑的問道,言語之間,帶着一點揶揄。
唉,她跟振興可是特意把自己搞得慘兮兮的樣子,臉上也抹了鍋灰,把臉上的紅潤氣色都掩蓋了起來。就這樣,這孩子還看得出來,她和振興是假扮的花子?不!什麼?花子?哎呦,她只是想要扮演落魄的窮苦人,沒有想過要扮花子的啊!
哎呀呀,過了!這戲碼演得過了!這樣的話,村裡人會不會連村都不讓她進了?多年以前,她招來殺*手,如今又這麼一副樣子回來,顧忌並嫌棄她的人,一定不少吧?
她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然而她沒有想到的是,首先對她發難的那個人,卻是她的至親!也正是因爲她的至親,這才引起了村裡人對她的嫌棄和顧忌,逼得她在山前村無法立足。
護村隊隊長饒江水越發的戒備了,當即就用木棍對準了大丫,厲聲喝道:“哼!還說自己是山茶姑姑的大姐,以俺來看,指定是假冒的,是來刺探俺們村的武*裝*力量的!”
又瞪了小夥伴們一眼,大聲喊道:“還愣着幹啥,全部都打起精神來,用木棍對準他們!如果敢反抗的話,就不要手軟,統統給俺拿下!”
話音一落,二十幾根削得尖尖的木棍齊刷刷的對準了大丫跟振興,孩子們的眼裡充滿了戒備和憤怒,還當真把兩人當成了大壞蛋。大丫有理由相信,只要那隊長一聲令下,孩子們的木棍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往她和振興的身上捅!
哎呦,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啊!
大丫再次苦笑了一下,無奈的搖搖頭,只好將振興更緊的護在了懷裡,就生怕眼前這些毛孩子一個不小心,傷了振興的頭部,那就大大的不妙了!
振興第一次近距離的見到這麼多的孩子,顯得非常的好奇,半點害怕和緊張也沒有。他雖然只有六歲,但是自認爲“文武雙全”。在那深山裡,他還有一隻白狼朋友呢,哪裡會害怕這些只比他大了幾歲的小孩?再說了,他每天都吃得很好,用孃的話來說,就是每天都是吃營養餐,一個打十個恐怕也不是問題。
自打滿了四歲開始,娘就每天帶着他在林子裡飛奔打山雞野兔。在打獵的同時,也很好的鍛鍊了身體,修習了武功。雖然在大丫的刻意調養下,他並沒有比同齡的孩子長得高,長得壯。再加上大丫特意把他往小裡打扮,還交代他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儘量的不要在人前表現得那麼聰慧。
所以,看上去振興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一點,六歲的他看上去最多就只有五歲半。不,說他只有五歲,也沒有幾個人會懷疑。當然了,振興的身體自然是非常健康的,只是塊頭沒有那麼大而已。力氣,也大得很,眼前這些手持木棍的小毛孩,他壓根就不放在眼裡。
把振興的身高往小裡養,這樣做的理由,是爲了顯得更像是她自己生下來的孩子,以此掩飾振興的真實身份。五年多以前,大丫在救下振興的時候,這孩子胖乎乎的,骨骼也比同齡的孩子要大不少,五個月大的孩子看上去似乎有七、八月大。所以,按照常理來說,長大後的振興,應該也是高大健壯的,會超出七歲小孩的體格。
如果再往小裡養一下,相信就算那兇手得知她的身邊有個孩子,應該也不會想到,振興會是當年那個裝在藍子裡,被掛在樹上的棄嬰!而往小裡養孩子,卻又不損害孩子的健康半分,這是那神奇的空間急她所急,附送給她的一個秘方。
關於大丫是如何知道振興到底有多大,這裡必須解釋一下:就在三年多以前,大丫偶然發現振興從小就佩戴的那個長命鎖有個機關,打開機關,發現裡面放了一張五百兩的銀票,還有寫着他生辰八字的小紙條。從他的生辰八字可以得知,大丫救下他的時候,他正好五個月大。
小山飛奔回家,氣喘吁吁的告訴老族長:“太爺爺,來了一個女人的,帶着一個細伢子!那個女的說,說她是二丫姑姑的大姐!”
“什麼?二丫的大姐?哎呦喂,那可不就是大丫麼?!”老族長猛然醒悟過來,當即心裡就忍不住酸酸的,激動的淚水頓時奔涌而出,喃喃自語:“大丫?這孩子還活着?回來了?!”又猛然一驚,連忙追問:“她還帶着一個細伢子?多大了?”
“是的,太爺爺,那女子大約二十出頭,確實跟二丫姑姑有一點相似。她身邊的那個細伢子,看上去比俺只大了一點點。對了,兩人都穿得破破爛爛的,好像走了很遠的路一樣。”小山點頭道。
“二十出頭?五歲多的孩子?”
老族長大吃一驚,大丫今年可不就是二十一歲左右麼?至於五歲多的孩子,她可不正是五年前失蹤的麼?那孩子看上去五歲多,說不定只有四歲,有的孩子長得比較快,看上去就會大一點。
“你們趕緊分頭去通知向東,還有里正和族老們!”老族長一邊往外走,一邊吩咐自己的幾個兒子。
“是,爹爹!”幾個年紀也不輕的莊稼漢子,連忙出了家門,各自往幾個方向而去。
老族長以最快的速度,來到了村口,遠遠的就看到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子,對他招手歡笑:“爺爺,俺回來了,大丫回來了!”
“大丫啊?你果真是大丫?你當真活着回了?!”老族長踉蹌着,往前跑了起來,只覺得恍然如夢,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跟耳朵。
五年多過去了,大家都早已認定,這孩子是回不來了。然而,今天她卻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眼前,這是夢境麼?是他看花眼了?
大丫大步迎了上去,雙手握住老族長的手:“族長爺爺,俺是大丫,如假包換!是二丫的大姐,向東的妹妹,是繞守勤的長女,大名就叫饒初月!在俺六歲那年的冬天,在俺餓得快要暈過去的時候,族長爺爺給了俺幾個饃饃,幾個酸酸甜甜的野果子,還給了俺一件厚實的棉襖禦寒!”
“大丫啊,好孩子,你果然回來!平安回來了!”
老族長一聽她的話,頓時就清明瞭過來,不再混混沌沌,覺得這一切只是夢境了!畢竟,在大丫六歲那年,他給過大丫幾個野果子的事情,除了大丫之外,應該沒有人知道。
因爲,她當時大概是餓狠了,立馬就吃了一個饃饃,並把那幾個野果子給吃掉了。而且,還主動跟他約定,說這野果子的事情請爺爺不要說出去。否則的話,她回到家裡,會被牡丹堂姐以她吃獨食爲由,給狠狠的打一頓的。
對於孩子的這個小小的要求,他自然滿口應承,而事後他也得知,大丫回到家裡,剛剛踏進院門,那幾個饃饃就被牡丹跟長生給搶了。要知道,那幾個饃饃她是想要回去給爹孃和弟弟妹妹吃的,結果不但被牡丹跟長生搶了,而且還被牡丹揚手就打了兩巴掌。
打她的理由,竟然是因爲她不像餓了幾天的樣子,這饃饃她之前指定偷吃過了!如此自私自利,有吃的喝的卻不先想着爺爺奶奶的人,打死都是活該的!那牡丹嘴巴饞得很,特別是非常饞酸酸甜甜的野果,如果讓她知道大丫“偷吃”了這冬天難得一見的野果的話,說不定會給大丫潑上什麼了不得的污水呢!
這件事情,給老族長留下了特別深刻的印象,至今依然記憶猶新。這麼多年以來,每次一想起,他的心都是酸澀難忍。今日再次想起,不禁老淚縱橫,哽咽難言。
好孩子,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孩子,歡迎你回來!”老族長含淚笑道。
大丫也是熱淚盈眶,連忙把振興推了出來:“振興,叫太爺爺,這是山前村的族長,是個很慈祥很正直的老人家!”
“振興見過太爺爺,太爺爺好!”振興有模有樣的行禮問安,一副小大人的做派,衣服雖然破舊,但是舉手投足之間,卻依然隱約的透着一種難言的尊貴氣息,讓人不敢輕視。
“好孩子!”族長伸手摸了摸振興的小腦袋,又詢問的目光看向大丫,她連忙介紹道:“爺爺,這是我兒子,到了十二月底,就滿五歲了!”
五年多以前,她失蹤的時候,正是寒風蕭瑟的深秋。算算時日,她正是那個時候有的孩子。而如今剛好是十一月初,說這孩子還不到五歲,時間上和個頭上也沒有太大的出入。
正在這個時候,從村裡涌出了一大羣的人,各種呼喊聲充斥在耳邊。
“大姐!”這是二丫的聲音。
“大丫!”這是大哥向東的聲音。
“月兒!”這是爹爹的聲音。
“俺的乖外孫女啊!”這是姥姥的聲音。
另外,還有五叔一家的聲音,以及姥姥家其他人的聲音。老里正的聲音,也依然是那麼的熟悉,滄桑之中帶着歲月的厚重,還有濃郁的驚喜。
然而,非常意外的,她竟然沒有聽到便宜娘劉香椿的聲音!弟弟向西的聲音,她也沒有聽到!
她的心不禁一沉,繼而又綻開驕陽一般的笑容,拉着小振興,快步迎了上去:“爹爹,女兒回來了!”二十一歲的她,在衆目睽睽之下,毫不猶豫的撲進了父親向她張開的懷抱。
“好孩子,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饒守勤緊緊的擁抱着女兒,淚水悽然而下。看女兒這風塵僕僕、異常狼狽的樣子,可想而知,在過去的日子裡,她到底遭受了什麼樣的苦難?
大丫跟父親抱頭痛哭,小振興乖巧的站在一邊,陪着默默的垂淚。這種場景,好感人哦!也不知道自己這一輩子,是否有跟親生爹孃相認的那一天,如果有那一天的話,會不會有這麼感人?
向東喜極而泣,打斷了父親跟大丫:“爹,妹妹一路辛苦了,快點帶妹妹回家歇息去!而且,妹妹帶回來的孩子還小呢,一定是餓壞了!趕緊家去,俺親自下廚,給妹妹做一頓好吃的!”
對了,去家裡報信的人說,大丫帶回來了一個五歲左右的孩子!這個孩子,該不會如向西媳婦猜測的那樣,是大丫生的孩子吧?
饒守勤伸手摸了摸振興的小腦袋,表情非常的複雜,眼底的關懷、慈祥和溫暖,卻半點不少。
“爹,這是我的兒子,饒振興!”
大丫連忙跟介紹道,又對振興道:“這是孃的父親、大哥、小妹、五叔、五嬸、姥姥、姥爺、小舅......”她將就在跟前的家裡人,以及五叔和姥姥一家人,一一做了簡單的介紹。
“姥爺、大舅、小姨、五姥爺、五姥姥、太姥姥、太姥爺、舅公......”振興乖巧的一一行禮問安,關於孃的家庭成員,還有親戚朋友,娘在路上的時候,就一一跟他提起過。該如何的稱呼,早在他啓蒙的時候,娘就教過他了,斷不會連親戚關係都理不順。
“好孩子,叫振興啊,名字也很好聽。是個有福氣的好孩子,姥爺很喜歡呢!”饒守勤儘管被女兒的話嚇得心驚肉跳,然而卻滿臉的慈祥,對孩子非常的和顏悅色。
果然,就跟向西的媳婦說的那樣,大丫是被那些黑衣人給集體玷污了清白麼?這個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也沒法知道麼?用賀氏(向西的新婚妻子)的話來說,這個孩子父不詳,而且還是殺*手的兒子,是大丫仇人的兒子!
饒守勤的心裡有如一萬匹馬在奔騰,臉上卻不敢表露半分,畢竟這孩子是大丫的親生骨肉。看大丫的樣子,對着孩子也是疼愛有加,而且孩子是無辜的,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要恨,也是恨那些兇手,恨那個幕後之人!
大丫跟孩子都是無辜的,他雖然是個粗人,這點氣度還是有的。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外孫,他不心疼誰心疼?看到女兒和外孫這麼的狼狽,他的心裡除了心疼,就是傷心和難過。反而是向西跟他那個出身名門的妻子,都是滿腹詩書之人,然而心裡想的嘴裡說的那些話,都讓他沒法認同,也非常的憤怒和傷心。
向東彎腰抱起振興:“寶貝,一路很累吧?大舅抱你回家,讓你小姨快快回去準備熱水,我們的小寶貝要沐浴更衣!”
聽話聽音,二丫很識相的應道:“是,大哥!”又對大丫道了一聲別:“大姐,我先行一步,回去燒熱水做飯,在家裡等你們啊!”
“好,去吧!”大丫對妹妹擺擺手,淡淡的笑道。
心,卻再次往下沉了沉,暗道:剛纔在等老族長的時候,就聽村裡的孩子們提起過,說是向西成親了,今天剛好帶他的新婚妻子回來,打算在山前村擺酒席。然而,這兩人爲啥沒有來迎接?還有便宜娘也沒有來,這到底是爲啥?
再說了,既然三人都沒有來,爲何明明知道她回來了,二丫還要先行一步,回去燒熱水做飯?沒有來迎接她的三人,難道不是因爲要留在家裡燒水做飯?
果然,她猜想得沒有錯!不但如此,事情還遠遠比她想象之中,還要嚴重得多!完完全全的,超出了她的心可以承受的範圍!
當大丫在爹和大哥,以及五叔一家跟姥姥一家的陪同下,說說笑笑的來到家門口的時候。不料,大門卻被關得緊緊的,就連二丫也被關在了外面。
二丫正在滿臉氣憤的叫門:“二哥,二嫂,你們趕緊把門開開!不然的話,等爹回來了,有你們的好看!這個家,大姐可是出了大力的,這一磚一瓦,哪一樣不是大姐出銀子修建的?不但如此,二哥你能有今天,大姐也是功不可沒!”
話音未落,裡面就傳出一個嘲諷尖刻的女高音:“得了吧,你算哪根蔥啊?不過是一個外嫁女,這家裡哪裡輪得到你來做主!想要讓一個被人污了清白的人進門,想都不要想!只要我還是你的二嫂,是這個家的兒媳婦,那個不要臉的賤*女*人就休想踏進半步!”
兩人的這一段對話,落入饒守勤的耳中,他頓時勃然大怒,厲聲呵斥:“賀氏,這個家只要有俺在,就由不得你興風作浪!剛纔,你這是罵誰呢?!”
賀香凝毫不示弱的道:“自然是罵饒大丫那個不要臉的了,都被殺*手給糟*蹋了,連小*賤*種都生下來了!她居然還有臉回來,怎麼就不去死?她這一回來,豈不是在紅果果(ciluoluo的代名詞)的打賀家的耳光?哼!賀家可是書香世家,賀家的女婿可不能有這樣不要臉的妹妹,這個家裡有我沒她,有她沒我!爹,你老就看着辦吧,是要讓向西跟我和離,還是讓她進這個家門,就看你的了!如果你說讓她進門,兒媳二話不說,立馬就收拾行李滾蛋!”
“怎麼可以啊?爹,這可不行,凝香的肚子裡,可是懷着饒家的骨肉呢!凝香不能走,我也絕對不會跟她和離的!兒子能有今天,岳父可是出了大力的,兒子可不能因爲一個不要臉的妹妹,而對不起自己的凝香跟她肚子裡的寶寶!”
--六點之前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