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夜晚熱鬧非常,司傾見從沒有見過京城的夜,原來,夜晚也不一定是寂靜的,也可以是這樣歡快火熱!
聖北安也是頭一次被人當成錢袋子,不過半個時辰,他的手裡已經拿了大大小小十幾樣東西了。
司傾見看着什麼都新奇,什麼都想買來試試,試過了又都堆在聖北安手裡,可憐聖北安手裡早就拿不下了,想勸她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
他無法體會七年的孤獨是什麼樣子,但那一定不好受,她難得喜歡,雖然自己遭殃些,但也隨她吧。
司傾見看着周圍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兒,忽然明白,原來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是這個樣子的,書上的字眼太空洞,她想象不到那麼多人湊在一起會是什麼樣子,原本她只覺得那是吵鬧是煩雜,可是現在,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原來這世上的喧囂,也能這樣觸動人心。
前方一處更是熱鬧,那邊有一整個三層的樓閣,燈火通明,色彩豔麗,跑到近處才知道,這個地方叫金宵閣,也不知是什麼地方是做什麼的,只瞧着規模實在是不小,燈火通明、濃香撲鼻,還有很多濃妝豔抹的妙齡女子在樓閣上歡笑舞蹈。
司傾見素手一指:“那是什麼地方?看着挺熱鬧的哈。”
聖北安抽空擡頭看了一眼,可不得了,司傾見說着已經擡腿往那奔了,那可是妓院啊我的小祖宗。
他把手裡的東西一扔,趕緊把司傾見抓回來:“那個地方你不能去!快回來!”
“你扔我東西!”司傾見掙扎不開,被聖北安強硬地拽了回來:“爲什麼不能去,我看着明明就有不少人進去了啊,他們都可以去,你攔着我做什麼?!”
聖北安一時語塞,他該如何跟她解釋,解釋了她也不一定能聽得懂吧,又要跟她說又不能說的太明白,索性道:“那個地方有規矩,你進不去!”
“什麼規矩?我不缺錢!”司傾見指了指聖北安的錢袋子,滿臉的迫不及待。
“我知道小祖宗你不缺錢,那我問你,你今年多大了?”
“我十六了!”
“那個地方年滿十七才能進!”
“爲什麼?!”
“那是人家的規矩!”
司傾見滿臉失落,那個樓看着就很好玩兒,樓又大又漂亮,裡面的美人兒又多,還歡聲笑語的……
司傾見嘆了口氣,忽然感覺有人拽她衣袖,正是束瑤。
束瑤指了指自己:“我十七了!”
“你十七了?”司傾見不可置信道:“你頂多十六歲跟我一般大,怎麼可能十七歲?!”
“我看着很小嗎?可我確實十七歲了啊,小姐你也沒問過我啊!”束瑤摸了摸自己的臉,覺得自己也沒有那麼小吧。
“我能去嗎,我能去了吧!”束瑤還沒忘了正經事,擡腿就要往裡進。
聖北安:“……你忍心扔下你家小姐,自己一個人去玩嗎?”
束瑤搖了搖頭,這不道義!
“那不就結了,等你家小姐十七了,你們想怎麼進怎麼進!”
“這地方的規矩是根據什麼訂的啊?”司傾見不理解,爲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規定,她沒聽說過哪個酒樓因爲年紀小就不讓進啊。
“可能是人家樓主訂的吧,反正這個地方規矩多得很,一年一變,明年興許就不是這個規矩了。”
“那明年是什麼?”
“明年?明年要求滿十八才能進!”
“……這規矩該不會是你訂的吧?”司傾見皺眉,感覺自己被耍了。
“那倒不是,我瞎說的!”
聖北安拔腿就跑,司傾見舉着個糖葫蘆在後面追,街上的人紛紛讓路,以爲是小情侶之間的打鬧,倒也熱鬧。
聖北安自顧自的跑,司傾見象徵性地追了兩步嚇唬嚇唬他,卻無意間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一身紫色,彷彿是藕戈,離的太遠天色又暗,看的並不是太清,只是她那一身紫色的衣袍實在是太明顯了,放眼整條長街,也沒有幾個穿這樣獨特的紫色的。
前面聖北安已經跑的不見了蹤影,後面束瑤也還沒有跟上來,猶豫了一下,她還是跟着那身影去了,她確信那個人就是藕戈,敵明我暗,多好的機會,她可不能錯過了!
那紫袍女子謹慎的很,時不時便要四處觀察看是否有人跟蹤,即便看不到可疑的人也要繞幾次路,還偏挑黑暗的地方走,只不過她的紫袍實在是太顯眼了,司傾見又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隱匿腳步也不是什麼難事,跟蹤她綽綽有餘。
紫袍女子越走越偏,眼看前面是一座小山,難不成,她要去那山裡?她去那裡做什麼?
山路崎嶇,又不是很熟悉,危險難以預測……
只是已經跟到這了,多一段路少一段路也沒什麼區別了,索性還是跟了上去。
走了半晌,山上越來越寂靜,踩着雜草的聲音也變得清晰可聞,爲了不被發現,司傾見只能慢下來與她拉遠距離。
天已經黑的完全了,朗月當空倒還算亮堂,偶爾還會飛出幾隻螢火蟲,雖然還是有些害怕,但也只好硬着頭皮往前走。
這山不高,山腰處有一平臺,左右前方各有一條路,方纔離得太遠,終究還是沒能看清人往哪邊去了,只是上山的路更黑更狹小,那人既然選擇入夜前來,必然不會去走那條路,那麼就剩下左右兩條路了。
天色太暗,也看不出左右兩條路的區別,司傾見只好向左走了二十餘步,放眼望去並沒有什麼值得一去的地方,於是快步往回走,又從右側的路往裡走,走了不過十餘步,便看到前方居然有點點星火。
就是那裡了!
她悄聲靠近,這裡是一處山洞,裡面空間很大,牆上有燃着的燈,映得洞內昏黃,她剛想走進去一探究竟,忽然聽到裡面有人說話。
是藕戈的聲音。
“你還是什麼都不肯說嗎?”
聽這話的意思,難道藕戈又綁了什麼人,關押在此處?
“我知道的,並不比你多……”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那聲音低沉虛弱,應該是被關了很久。
聽了這話,藕戈似乎沒了耐心,急躁起來,音調也擡高了不少:“你能在司黎勻手中活了這麼久,我不信你沒有她一丁點把柄!
也許你知道她的秘密,也許你知道些她不知道的秘密,只要你肯告訴我,我現在就能放了你,你的自由,近在咫尺,只要你告訴我!”
“小姑娘,我真的沒有什麼能說給你的……”那男人咳了幾聲,似乎很疲憊:“我知道,勻兒的仇家不少,你是來找她尋仇的是嗎?”
“是……也不是!”
“……是勻兒她害了你的家人?”
藕戈頓了頓:“倒也沒有。”
“我實在猜不出……她到底是何處得罪了你?”男人的語氣更低了,似乎已經耗盡了力氣。
“她不認識我……但只有她死了,我心裡才暢快!”藕戈拿下一個燭臺,將燭火靠近自己的臉,給男人看。
“這回……你明白了嗎?我是不是應該說,我這個樣子……全都是拜你所賜?”
“你!你是!”那男人又猛烈地咳了幾聲,聲音顫抖幾近失聲:“她竟然……將你遺棄?”
“是啊……”藕戈撫上男人的頭髮,神情淡漠:“我若與常人無異,她或許不會拋棄我,說到底,她恨的應該是你吧?”
“也許她有難言之隱,有些事情,她也是身不由己的……”男人閉了眼,兩行清淚劃過,眉目間盡是難以抑制的痛苦。
“瞧瞧,你都已經這幅模樣了,竟然還想着維護她!”藕戈嗤笑一聲,繼續道:“她從未有一刻真心愛你!司黎勻對外宣稱你戰死沙場啊,聞將軍!”
聞將軍?
司傾見眉頭緊鎖,她大致已經猜到裡面的人是誰了,聞姓,聖墓王朝僅此一脈,那個人,應該就是聞容畫。
當年整個京城都在傳,說司黎勻攀附承繼爵位的小將軍聞容畫,甚至恬不知恥地行了苟且之事,本可以光明正大的一段姻緣,卻不知爲何突然被揭穿,還被人傳成了這個樣子,爲了維護清白形象,司黎勻只能隨便收了一個書香門第的庶子入贅,又匆匆懷上了孩子。
孩子落地,也就是她司傾見自己,生出來是一對毋庸置疑的黑眸,那麼司黎勻所有的嫌疑都被洗清了,再加上她本就是嫡女,如此一來,家主之位也非她莫屬。
這是她能想到唯一的解釋,司黎勻拋棄了她和聞容畫的孩子,收養了自己,只不過是爲了穩固她在司家的地位,讓自己擺脫困境,什麼母女之情,不過是利用罷了,哪個母親會捨得將自己的女兒囚禁,數年都不去看一眼?
原來她這些年爲司黎勻找的藉口,不過是騙騙自己罷了,她對自己的無情、冷淡,就都說的通了……
司傾見咬着牙,拼命想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淚卻早已流了滿臉。
男人再次開口,說的卻是:“也罷,終究是我對不住她……”
燭火一暗,藕戈忽然撕心裂肺起來:“你對不住她?你哪裡對不住她?你是在說你這雙眼睛對不住她嗎?那我是不是也應該像你一樣,也被囚禁在這個地方十年二十年?!
我有什麼錯?我又做錯了什麼!
啊……不對,她不應該囚禁我……她應該在我一出生的時候就掐死我!
你說對吧?父親大人!”
“父親大人”幾個字藕戈說的咬牙切齒,她不明白,司黎勻這樣對他,甚至不肯承認他的孩子,他還有什麼好替她隱瞞的?!
難道他就這麼心甘情願被司黎勻玩弄?!
她不願意,她藕戈不願意,她被拋棄被放棄,難道就是應該的?憑什麼,她憑什麼要經歷那些痛苦,她不甘心,她做夢都想要司黎勻下跪道歉,不還不夠,她要讓她盡失所有,生不如死,就算是死她也要司黎勻陪葬!
“是我對不住你們,孩子,你若是心中有恨,就殺了我吧!”聞容畫起身,仔仔細細地看着藕戈,似乎要將她的模樣烙印在心中,他道:“我應該爲因我而起的因果付出代價,你動手吧!”
藕戈突然嗤笑一聲,也流下淚來:“殺了你,豈不是替你解脫?你就在這裡生不如死地囚禁着吧,什麼時候你肯開口,什麼時候我便給你了結!”
爲了這雙眼睛,我受的痛苦還不夠多嗎,我要讓你看着司家覆滅,看着你愛的女人如何從雲端跌落,這纔是真正的解脫,不是嗎,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