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經不住考驗的愛情和友誼,就像是紙做的花,既沒有花的鮮豔和芬芳,也永遠結不出果實。
樹上已結出果實,春天雖已遠去,但收穫的季節卻已快來了。
燕七坐在樹下,摘下了頭上的馬連坡大草帽做扇子,喃喃道:“好熱的天氣,王老大想必更懶得動了。”
郭大路目光遙視向遠方,道:“這些日子來,他和小林不知道在幹什麼。”
燕七道:“你放心,他們絕不會寂寞的,尤其是小林。”
郭大路道:“爲什麼?”
燕七嫣然一笑,道:“你難道忘記了那個賣花的小姑娘?”
郭大路也笑了,立刻又聽到了那清脆的歌聲:
小小姑娘,清早起牀,
提着花籃兒,上市場;
穿過大街,走過小巷,
賣花賣花,聲聲嚷……
歌聲當然不是那賣花的小姑娘唱出來的,唱歌的是燕七。
她輕搖着草帽,曼聲而歌,引得路上的人都扭轉頭,瞪大了眼睛來瞧她。
郭大路笑道:“你莫要忘記你現在身上穿的是什麼衣服?”
她身上穿的還是男人打扮,但歌聲卻清脆如黃鶯出谷。
燕七卻笑道:“沒關係,反正我就算不唱,別人也一樣能看出我是個女人的,一個女人要扮得像男人,並不是件容易事。”
郭大路道:“你以前呢?”
燕七道:“以前不同。”
郭大路道:“有什麼不同?”
燕七笑道:“以前我比較髒……很髒,大家都覺得女人總應該比男人乾淨。”
郭大路道:“其實呢?”
燕七瞪了他一眼,道:“其實女人本來就比男人乾淨。”
這條路,是回富貴山莊的路。
他們並沒有忘記他們的朋友,他們要將自己的快樂讓朋友分享。
“王老大和小
林若知道我們……我們已經成爲夫妻,一定也會很高興的。”
“不知道小林會不會吃醋。”
說完了這句話他就開始跑,燕七就在後面追。
他們既沒有乘車,也沒有騎馬,在路上笑着,跑着,追着,就像是兩個孩子。
快樂豈非總是能令人變得年輕的?
跑累了,就在樹蔭裡坐下來,買一個烙餅就當午飯吃。
就算是淡而無味的硬麪餅,吃在他們嘴裡,也是甜的。
郭大路居然已經有好幾天沒喝酒了,除了他們臨走前的那天,南宮醜爲自己的女兒和女婿餞行,非但他自己居然也破例喝了半杯,而且還一定要他們放量喝個痛快,所以他們全醉了。
燕七微笑道:“我爹爹自己現在雖不能喝酒了,卻很喜歡看別人喝。”
郭大路笑道:“他以前的酒量一定也不錯。”
燕七道:“何止不錯,十個郭大路也未必能喝得過他一個。”
郭大路道:“哈。”
燕七道:“哈是什麼意思?”
郭大路道:“哈的意思就是我非但不服氣,而且不相信。”
燕七道:“只可惜他現在老了,而且舊傷復發,已有多年躺在牀上不能動,否則他不把你灌得滿地亂爬纔怪。”
提起了她父親的病痛,她眼睛裡也不禁露出了悲傷之色。
郭大路也輕輕嘆息了一聲,道:“他實在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我想不到他會讓我們走的。”
燕七道:“爲什麼?”
郭大路道:“因爲……因爲他實在太寂寞,若是換了別人,一定會要我們陪着他。”
燕七道:“可是他不同,他從不願爲了自己讓別人痛苦,無論多麼難以忍受的事,他都寧可一個人獨自忍受。”
她眼睛裡又發出了光,顯然因自己有這麼樣一個父親而驕傲。
郭大路嘆道:“說老實話,我從來也沒有想到他是
個這樣子的人。”
燕七道:“從前你以爲他是什麼樣的人?”
郭大路訥訥道:“你知道,江湖中的傳說,將他說得多麼可怕。”
燕七道:“現在呢?”
郭大路嘆息着,道:“現在我才知道,江湖中的那些傳說才真正可怕,他居然能忍受了這麼多年,就憑這一點,已不是別人能比得上的了。”
燕七黯然道:“這也許只因爲他已沒法不忍受。”
郭大路道:“幸好他還有朋友,我看到神駝子他們對他的忠實和友情,總忍不住要替他覺得歡喜感動。”
燕七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他們以前是想怎麼對付他的?”
郭大路搖搖頭。
燕七道:“他們以前也是一心想要來殺他的,可是後來,經過了幾次生死纏鬥之後,他們才發現他並不是傳說中那樣的人,也被他的人格所感動,所以才成了他的朋友。”
她笑了笑,笑得很淒涼,又有些得意,接着道:“爲了他,金羅漢甚至不惜背叛了少林,不惜做一個終生再也見不得天日的叛徒。”
郭大路道:“人豈非也就因爲有這種偉大的感情,所以才和畜生不同。”
燕七道:“這種感情也唯有在生死患難之中,才能顯得出它的偉大來。”
他們說的不錯。
一個人也唯有在生死患難之中,才能顯得出他的偉大來。
南宮醜能博得神駝子他們的友情,所付出的代價是何等慘痛,只怕也不是別人能想象得到的。
若不是在生死關頭中,寧願犧牲自己來保全別人,別人又怎知他人格的偉大?又怎會爲了他犧牲一切?
這其中,當然也有段令人驚心動魄、悲傷流淚的故事。
這故事已不必再提。
因爲我們現在要說的,是令人歡樂的故事。
這世上悲傷的故事已夠多。
已太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