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玉瑤不禁苦笑，似乎最近這段日子以來，老是會爆出一些令人震憾的消息來，先是月華公主的事，然後又是凡霏的事，若不是秦玉瑤的心臟夠強，一定早嚇出心臟病來了。
曲無華道：“你不相信？”
秦玉瑤沒有說話。
曲無華輕嘆一聲：“是我的錯，太看重自己的仇恨了。當初不肯認凡霏，而讓他以孤兒的身份在組織中受訓，就是想將他訓練成無情的人，我以爲，只有無情的人才不會被傷害、被欺騙。所以這二十多年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也不知道這段往事。”
他目光凝視着遠方，道：“我將報仇的砝碼壓在大皇子身上，他向我承諾一旦繼續了皇位，便將秦錦山一家任我處置。而作爲回報，我便爲他剷除一切障礙。”
“所以你便屢次派人刺殺四皇子？”
“是的，我們認爲大皇子繼位的最大阻礙便是四皇子和三皇子，其中四皇子更是非除去不可。因爲他和三皇子一向交好，而且手握重兵，有他在一日，大皇子便永無繼位的可能。可是他的武功的確不錯，我屢次派人都遭失敗，於是，最後一次，我便讓凡霏出手。”
秦玉瑤忍不住道：“你總是讓凡霏做這麼危險的事情，難道你就不擔心他萬一失手會有性命之憂嗎？”
曲無華卻道：“霏兒的武功我是最清楚不過的，四皇子絕不是他的對手。”
他看了秦玉瑤一眼：“不過，我沒想到的是，那晚他失手之後居然說要放棄這次任務，無論我怎樣勸說，他始終堅持，我動了疑心，便問玲瓏，這才知道，原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爲一個女子，我當時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秦玉瑤點點頭：“所以你盛怒之下，便動手將他打成重傷。”
想到凡霏當日滿身傷痕，心中輕嘆一聲，仇恨真的是可以令人心智迷失，親生的父親竟然忍心將兒子打得這麼重。
曲無華也輕嘆一聲，道：“人當時並不知道他在少林寺盜丹時受了傷，後來知道了，心中也有些後悔，所以便讓玲瓏一路跟着照顧他。”他頓了頓，又道：“玲瓏一向對霏兒有意，我原本也有意成其他們一雙兩好。”
秦玉瑤接道：“我知道，女婿如半子，你既然不能明正言順地認回兒子，作了岳父也等於是他的父親了。”
曲無華看了秦玉瑤一眼，道：“你真的很聰明。我的確有這樣的想法，可是千算萬算，卻萬萬沒有料到，霏兒居然會遇上你。並且，爲了你竟然向我提出要退出組織。”
秦玉瑤有些明白了：“所以你便向他和盤托出過往的一切，以此來要求他替你報仇？”
曲無華點點頭：“霏兒足足考慮了三天，才答應我的計劃。”
秦玉瑤心中不禁有些失落：“他畢竟還是答應了不是嗎。”
曲無華看着秦玉瑤：“如果不是我提起他的母親，他是絕不會答應的。霏兒他自幼喪母，對母親十分懷念，我告訴他正因爲秦家，才害得我們夫妻分離，父子難以相認，更害得他母親早逝。他念及母親，這才勉爲其難。”
“這麼說來，當日在斷崖上，曲玲瓏所說的話不是真的了？”
曲無華答道：“自然不是真的，她所說的那番話，都是我教她的。便連之前夜探秦府，也是我一手安排的。我知道霏兒對你難以忘情，怕他一時手軟，便讓玲瓏出面，她一直對霏兒深懷情意，知道他喜歡你，對你更是恨之入骨，她一定會照我的計劃實施的。”
他長嘆一聲：“當日你跳崖之後，凡霏神色大變，若不是宋長老及時打暈他，恐怕……他也會隨你跳下去的。”
秦玉瑤黯然垂首，乍一聽到這個消息，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過了一會兒，才道：“你既有意促成曲玲瓏與凡霏，何不將錯就錯，爲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曲無華面上滿是痛悔之色，道：“我爲着仇恨，已經誤了許多人，不想再誤了自己的兒子。這些日子以來，他常常跑來這小樹林中，一待就是一整日。你將這一隻耳環扔在崖上，他費了好大的勁又找了回來，從此便貼身戴着，日夜不離。我看得出來，他心中時刻在掛念着你。”
秦玉瑤輕嘆一聲：“其實我心中也何嘗不是時刻在掛念着他。”
“真的？”曲無華大喜：“既然你們仍然互有情意，何不合好如初？也讓我爲當初的行爲作一點補償。”
秦玉瑤看着曲無華，他的臉上滿是期盼，秦玉瑤知道，他說這番話是真心的。或許，是他知道了當年的事情真相之後，放下了仇恨，開始關心自己的兒子；也或許，他是希望由自己和凡霏身上來彌補他自己當年與月華公主的缺憾；可是……
秦玉瑤緩緩搖了搖頭。
“爲什麼？”曲無華驚問道：“難道你還在怨恨他當日將你逼下斷崖？或者，你是在怨恨我？”
秦玉瑤又搖了搖頭，道：“不，我不恨你，也不恨凡霏。”
她站起身來，眺視着遠方，道：“或許以前恨過吧，畢竟曾經很認真的愛過。可是自從知道了母親的事情之後，我才明白，原來恨一個人也是很痛苦的，所以我選擇原諒。”
“那麼，爲什麼……”
秦玉瑤微微一嘆：“一張白紙如果塗上墨汁，便永遠不能如以前潔白無暇，一面銅鏡，如果碎成兩半，即使破鏡重圓，也不會象初時那般光滑無痕，我和凡霏之間也是一樣。”
“他知道我對他的感情，並將這感情做成了武器來打擊我，所以，這份被利用過的感情我已經不能再接受了。雖然我不恨他，但我也不能原諒他，我不能忘記在斷崖上他那冷冷的目光，我想，我和他之間，永遠也不可能再象當初那般了。”
曲無華隨着秦玉瑤也站起身來，似乎還存着一絲希望道：“真的沒有一點希望嗎？其實，他這麼做自己也很痛苦，他是爲我所逼的。”
秦玉瑤看向他：“我明白。仇恨便象一把雙刃劍，傷害別人的同時也傷害了自己。”
曲無華一臉自責地：“都怪我，如果當初不是我爲了報仇逼他這麼做，也許現在你們早已是一對神仙眷侶了。”
秦玉瑤眺望着遠方，良久，方道：“那也未必。整件事情，你固然是主因，但凡霏自己，又何嘗沒有錯？”
她淡淡嘆道：“他太執着了，爲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惜犧牲一切，包括感情，而我要的，是一份全心全意的感情，是可以依賴的感情。”“和他在一起，我會擔心他會不會爲了某種事情而犧牲自己，這種感覺，很不好受。”
曲無華沉默了半天，黯然嘆道：“真的無法挽回了嗎？”
秦玉瑤看着他：“你來找我，凡霏他不知道吧。”
曲無華眉心微動，沒有回答。
“因爲他了解我，所以知道無法挽回。”
秦玉瑤嘆息道：“‘愛過方知情重，醉過方知酒濃。有許多時候，你錯過了一小時，也許，便錯過了一生。’這幾句話，是我從一本書中讀到的，你替我轉告給他吧。”
曲無華無比驚奇地看着秦玉瑤，良久，方嘆道：“我想我明白了……你比你母親堅強得多了，若是當年……”
他沒有說下去，只道：“我會轉告給他的，你……要見他一面嗎？”
秦玉瑤想了想，緩緩搖了搖頭：“相見不如不見吧。”
曲無華輕嘆一聲：“那麼你真的決定從此之後，和他相忘江湖了嗎。”
“相忘江湖。”秦玉瑤低低唸了一遍，自嘲道：“若能如此，倒不失一個最好的結局了。”
曲無華點點頭：“那我要走了，從此之後，殺手組織也將會在江湖上徹底消失了。”
“你要去哪裡？今後……有什麼打算嗎？”
曲無華道：“天涯海角，哪裡去不得？我前半生爲仇恨所累，後半生，是該放下一切的時候了。至於霏兒和玲瓏，他們是否願意跟着我，那就隨他們了。”
秦玉瑤從懷中取出那支金釵，遞給他，道：“這是母親的遺物，送給你做個紀念吧。”
曲無華接過金釵，輕輕撫摸着釵上那小小的“月華”二字，臉上微微露出一絲笑意，道：“月華有你這樣一個女兒，九泉之下，亦要含笑了。”
他臨走前，忽然轉身，遞給秦玉瑤一個瓷瓶，道：“這個，交給樂天，或許可以恢復他的武功。”
秦玉瑤驚奇地：“這是什麼？”
“是少林寺的大還丹。”
秦玉瑤訝道：“大還丹？你怎麼會有大還丹？”
曲無華淡淡一笑：“難道你忘了，我曾經是殺手組織的首領？”
秦玉瑤恍然，不再追問，爲了報仇，想必他無所不用其極吧。
曲無華若有深意地看看秦玉瑤，道：“你今後有什麼打算？難道會嫁給四皇子趙冠岑？”
秦玉瑤微笑道：“應該不會。”
曲無華一笑，道：“那麼，等到你和樂天成親之日，我一定會來喝你們的喜酒。”
秦玉瑤不禁一怔：“什麼？”
曲無華對秦玉瑤一笑，什麼也沒說便走了。
秦玉瑤站在那裡，卻不禁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