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端國皇太叔新鮮出爐的日子。
熱騰騰的像塊燒餅。
除了皇太子外,冊立皇太孫或者皇太弟,自古有之,但皇太叔這種名頭還是有史以來第一次。大街上的百姓們蜂擁如潮水,便是爲了一睹新鮮、熱乎的皇太叔的真面目。
坐在前往皇宮的馬車裡,名爲顓孫肅行的燒餅覺得自己就像個傻瓜,車廂上的劃痕記憶猶新,車外的隨從侍衛個個臉熟,可是他覺得這個世界既熟悉又很陌生。
當他早上醒來的時候,牀邊跪滿侍從,一個個激動的痛哭流涕,彷彿他駕鶴西去。
一問才知道,自己昏睡了十日。
對於何故昏睡十日這個問題,還沒來得及問,呼啦啦的一羣侍從熱火朝天的忙着給他梳洗,換衣服。他渾然不清的腦袋使得身體完全不受控制的任由他們擺佈,直到在注意到侍從捧來的衣服之後,彷彿被人用棍子重重的打了一下後腦勺。
這制式不是皇儲纔可以穿嗎?
他依然渾渾噩噩:難道親爹你又活過來,改立我爲太子啦?!
後來,他不夠靈光的腦子慢慢的從侍從們的嘮叨聲裡聽出了真相——
他那個生不出孩子的皇帝侄兒,冊立他爲皇太叔,今日就是傳說中舉行冊立大典的黃道吉日。
放屁,明明是等着他醒,來一個趕鴨子上架。
侍從說他已經答應好聖上了,聖上也頒佈旨意,宣告天下,四海屬國使節、地方節度使等都已來到帝都,就差冊立大典的隆重舉行。如果臨時變卦,不僅是端國丟了面子,他顓孫肅行也沒了小命,等着全家抄斬吧。
說到全家,顓孫肅行發現王妃不見了。
“呵呵,王妃和人私奔啦,王爺不要再惦記了。”侍從翻了個白眼。
還有這種事?顓孫肅行正驚愕於現在完全莫名其妙的狀況時,被膽大包天的侍從們塞進馬車裡,一聲吆喝,駿馬開動四蹄。
當馬車離開王府許久,一名黑衣男人拽着個青年氣喘吁吁的跑來,一問門口侍衛,得知王爺已離去,悲傷的捶打胸口,大呼“天亡我也”。
此時的顓孫肅行救不了自家門前“要死了”的人,他覺得自己也快死了。
要說起源頭,那得從他的親爹竟寧帝說起。
竟寧帝只有兩個兒子,一個年輕時抱上的,一個是老來得子,所以兄弟兩個相差了整整三十歲,這就意味着他出生那一年,他那可愛的小侄兒已經八歲了。
竟寧帝駕崩後,長子繼位,是爲承明帝。這一代,妃嬪像雨後的竹林,“砰砰砰”的冒出筍子——有了身孕,無奈公主有十幾個,皇子從始至終竟然只有一個。
承明帝也去追尋歷代先帝之後,皇位毫無懸念可言的落到了他的侄兒身上,可問題來了——當今聖上快四十的歲數,身體健壯的很,後宮裡從皇后到采女一百二十二人,一個不差的按祖宗的規矩置齊了,再加上數不清的宮女,竟是沒有個孩子能長大的,妃嬪懷孕但小產或是皇子週歲前夭折的有過四五回。
左查右查,查不出個所以然,沒人敢明面上說皇帝身體有問題,只得按個進補的幌子天天給皇帝灌藥。
於是乎謠言出來了,說天不佑大端,早晚要亡國了。
傳謠的被抓了,咔嚓了,但嘴都長在別人身上,再不行,還有心裡磋磨着呢。
在子嗣如此凋零的情況下,事情已然不能再拖延下去,皇儲成爲了這個國家穩定發展的基礎。在滿朝的風言風語和惶惶不安的人心中,他,當今聖上唯一的叔叔隆王顓孫肅行,必須成爲皇太叔。
問題是,顓孫肅行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答應過侄兒,他惜命,沒大野心,不想站到這個位置上給人當靶子——成爲皇太叔不是開玩笑的,隨時有被暗算的危險,別看表面上光鮮無比,實際上只是掌權人的棋子罷了。等皇帝生下娃兒來,他大約只有等着被廢的節奏。
但顯然,沒人把他的安危當回事。
在不安到了極端之後,迎來的是出奇的平靜。
他捏了捏眉間,現下這境地……硬着頭皮上唄,日子總得瀟灑的過下去,不叫某些人看笑話纔是。而日子過瀟灑了,纔有好心情和好計謀來對付那些不讓他好好過日子的人。
誰讓他不痛快,他就讓這些人更不痛快!
冊立大典是隆重、繁瑣,同時也相當無聊的。到了皇宮以後,侍從又往他本就繁複厚重的衣服外加了層袍服,還有一頂冠冕,讓整個人看起來除了高大以外,還有壯實。
顓孫肅行打算就當今天是來宮裡耍雜耍的。
在一羣錦袍鮮亮的侍從簇擁下,顓孫肅行挺直腰板,邁着大步從恭恭敬敬的的皇親國戚、文武百官、四方使節等等人羣中一條寬敞的大道上走過。
冷不丁,他覺察到有一道目光在盯着自己,含着凌厲的殺氣,彷彿單單想用目光就將他捅成馬蜂窩。
他循着感覺望過去,只看到一羣溫婉淑惠的公主們。
冊立大典在歡樂祥和的氛圍中圓滿結束,顓孫肅行接受完百姓們的恭賀後,看着自家大門上的牌匾被換成“皇太叔府”,覺得可以滾進去再睡上十天十夜,以緩解腦袋裡的昏沉。
“王爺,王爺!”有人在人羣中一邊跳一邊揮手,拼命的吸引快要打瞌睡的顓孫肅行的注意。
顓孫肅行眯着眼,看着那人拽着一個青年從人羣裡奮力擠出來,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燦爛到他覺得事情有點不妙。
那人喜滋滋的介紹道:“王爺,您還記得他不?您的老相好,杭豫左啊!”
“老相好?”他擰眉,“那是什麼?”
“俗稱,姦夫。”
“……”
來個人把這瘋子拖走好麼?
顓孫肅行想說卻沒說,一直暈暈乎乎的腦袋在話說出口前,提示他這位是跟在身邊多年的王府長史蘇濛,在看看他身邊的青年,二十出頭的年紀,斯文俊秀,溫文爾雅,像是從畫裡走出來的美人兒,至於“杭豫左”這個名字,有一絲絲的耳熟,似乎在何處聽過。
喧鬧的皇太叔府門前忽地寂靜了,無數雙眼睛注視着門前的三個人。
“姦夫?”
“姦夫?!”
“奸——夫——”
好像回聲一般,在人羣中迴盪,來往,綿綿不絕。
隆王妃和人私奔了,但宗正寺尚未沒辦妥休妻事宜,也就是說現在的皇太叔殿下是有婦之夫,在外面的野……男人自然算姦夫了。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目光回到皇太叔和那青年身上,彷彿看見了奇蹟。
剛剛冊立爲皇太叔,就傳出斷袖之事。
匪夷所思。
顓孫肅行感到莫名其妙,難道昏睡了十天之後,連自己的口味也變成了好男色?!
“哈哈哈長史說笑呢吧!”先前那個翻白眼的侍從狗膽包天的像趕小羊似的,把顓孫肅行和另外兩個人趕進府內,順便叫人關上府邸大門,擋住了無數雙探究的眼睛。
“嘔——”就在這時,顓孫肅行覺得自己想吐。
蘇濛瞪大眼睛,誇張的大叫道:“王爺,您怎麼啦?!”
本王想一拳揍死你。顓孫肅行捂着嘴巴,噁心的感覺在身體裡翻江倒海,使得他不停的乾嘔,卻又什麼都吐不出來。
大夫像憑空變出來似的,很快出現在顓孫肅行的身邊,把脈看診。
突然,大夫渾身一顫,像是顓孫肅行的手腕上塗了□□,猛地丟開。
“王……皇太叔,您,您……”
顓孫肅行很不爽,指着大夫問蘇濛,“你怎麼找了個結……”
“您有身孕了!”
“……巴來啊?聽個結果也得等半天……等等,你剛纔說什麼?!”
“皇太叔,您有身孕了。”大夫重複一遍,語氣很堅定,表情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