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鄴恆微微一愣,他望着此時用長袖自然的將半張臉遮住,只雲淡風輕的用手指揉着額角的冷傲,細細咀嚼着這句話的意思。
“這世界上有一種女人,如果她不喜歡你,就算你再努力,再優秀,再萬里挑一,她也不會喜歡你,而若她愛上了你,縱然你再無情,再囂張,再霸道殘忍的傷了她的心,你還是她心中不變的唯一。百里鄴恆,我沒你那麼幸運,你最早的遇見她,最早的得到她,而我輸在了開始,也就沒有了結局。”
冷傲的聲音很輕,聽不出悵惘悲傷,聽不出感慨淒涼,輕的好似那天邊沒有情緒的雲霧,可是縱然如此,百里鄴恆還是能感受到他那份壓抑的無奈。
冷傲緩緩放下手,繼而轉過身來,目光淡漠的望着百里鄴恆,一雙眸子裡帶着千萬種難以言說的情緒,有嘲諷,也有嫉妒,他沉默良久,方緩緩開口道:“百里鄴恆,你以爲我不想像你一樣,蠻橫不講理的去爭去搶麼?我不是不敢和你爭,而是不願看着墨染傷心。”
說罷,他便轉身,瀟灑的踏雲而去。
百里鄴恆站在那裡,望着那火紅的背影,突然覺得,縱使是漫天紅霞,也絕無這般妖嬈與瀟灑並有的美。
“我會替你好好照看重紫山莊,而你,一定要帶着完好無損的她歸來。”
良久,一陣風吹過,帶着冷傲的這最後一句話,令百里鄴恆終於清醒過來。他微微頷首,對着那漸行漸遠的背影認真道:“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後悔做出這個決定。”
說罷,他便轉身,提起真氣,御風向懸崖下飛去。
而就在他飛旋而下的那一刻,冷傲轉過身來,望着他的方向,露出一抹燦爛的笑意。
是的,他也不想後悔。
……
竹林中,清麗的女音唱着奇怪的曲調,令百里鄴恆大爲好奇。
不過,只要能聽到懷墨染的聲音,他便有些抑制不住自己激動的心情,卻因爲害怕莽撞嚇壞了她,而小心翼翼的向前走去。
清澈的河流邊,懷墨染正一身藍衣宛若清靈般坐在假石上,口中喃喃唱着“小狐狸,穿花衣,一穿就成了個‘二.逼’,偏偏它還很喜歡穿,以爲自己漂亮又帥氣。”
紅粉白在聽到前面幾句時,還開開心心的齜着牙齒,配合着懷墨染,讓她把那件稀奇古怪的衣服套到自己的身上,可是後面越聽越覺得奇怪,越聽越覺得窩火,於是它開始氣哼哼的大叫起來,並不斷扭動着身子,以表示對懷墨染的不滿。
懷墨染最近雖然過的愜意,可也無聊,何況若閒着,她便總能想起那個被她休了的,讓她不知該愛還是該恨的男人,遂她便動手將幾件衣服改了改,把剪下來的布料,拼拼湊湊,弄成了袖珍版現代乞丐服,給紅粉白套上。
一看到紅粉白不合作,懷墨染便一臉威脅道:“哼哼,你要是再動,我便扣你今天的烤兔。”果不其然,話音一落,紅粉白便像是蔫了的菜,再沒有精神動彈一分。
烤兔啊烤兔!沒想到它千年九尾神狐,竟然有了致命的弱點!
感覺到身後有人過來,依舊是和往日那樣悄無聲息的步伐,懷墨染頭都沒回,淡淡道:“哥,你來啦?我娘怎麼樣了?”
身後卻沒有人說話。
懷墨染微微斂眉,卻沒有回頭,她知道最近冷傲都有些不高興,也知道是自己有錯在先,畢竟就算那夜她留他過夜,他也不會做什麼,因爲他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想至此,懷墨染猶豫着開口道:“我那日不是那個意思,之所以沒有留你過夜,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也知道,我只想一個人好好的靜一靜,你千萬別覺得我是因爲不相信你才沉默的,其實,我真的很相信你,你就像是我的親哥哥一樣,讓我甚至想依賴……”
百里鄴恆驀然停住了腳步,他斂眉陰沉着面容聽着懷墨染,用不甚熟練的話,支支吾吾的解釋着。他甚至能感覺到這些話,她偷偷練習了很多遍。這讓他有幾分挫敗和懊惱,甚至帶了滿滿的嫉妒,因爲,懷墨染竟然要嘗試着向別人解釋什麼。
而這是他都沒有享有過的優待,縱然是那日他們在府上針鋒相對,她也沒有說出一分辯解的話,直到最後她突然忍夠了,便直接爆發了,將他休了,並帶走了他精心培養的幾位得力手下。
今天,她卻要因爲沒留冷傲過夜而內疚不已。想至此,他便恨得牙癢癢,就連方纔對冷傲的一丟丟愧疚都煙消雲散。那個傢伙,果然沒那麼好心,竟然想跟他的女人孤男寡女共處在一片懸崖底下!
懷墨染見“冷傲”依舊不說話,她不由有些惱羞成怒,自己好歹也是第一次開口向別人解釋什麼,而且還是就留不留他過夜這種令人面紅耳赤的問題,可他竟然還不開口說話,這件事難道就那麼讓他窩火麼?還是,他真的沒存好心,結果被自己回絕了之後覺得太丟臉了,所以就一直躲起來?
想至此,懷墨染的一張臉變得鐵青,她在心底忍不住啐道:“太齷齪了!果然天下烏鴉一般黑啊!”
可是這個念頭還沒想完,身後傳來的聲音,便讓她立時如臨大敵。
“墨染,是我。”百里鄴恆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因爲他怕自己接下來會聽到的話,讓他根本無法接受。
懷墨染整個身體都微微一僵,而紅粉白顯然也沒有想到會是這個自己最討厭的男人找了過來,它歪着脖子好奇的望着面色瞬間變得慘灰的懷墨染,抓着她的玉手“啾啾啾啾”叫起來。
懷墨染因爲紅粉白的叫聲,而恢復了原本的清明。
她慢條斯理的將紅粉白身上的最後一顆鈕釦給扣上,而後緩緩偏過側臉,此時她若芙蓉般嬌豔的容顏上,眼眸低垂,漫不經心的望着地面,淡淡開口道:“喲,我的前夫,你今兒個怎麼有時間過來?”她的心裡卻在考慮着冷傲說過的話,冷傲明明說過這裡除了他沒人知道,可是爲什麼百里鄴恆會來到這裡?想至此,她的心情莫名便變得奇差無比。
百里鄴恆聽到“前夫”兩個字時,面色不由露出幾分頹敗,他垮着臉,淡淡道:“休書我還沒有同意……”
“切!那有什麼同意不同意的?百里鄴恆,你們這兒的規矩不是隻要寫了休書,那就只有接受的份麼?”懷墨染秀眉輕蹙,起身,緩緩轉身,望着面前的人道。
可是當她看清來人的模樣時,不由微微一愣。因爲眼前的哪裡是那個意氣風發,英姿非凡的百里鄴恆?只見他一臉鬍渣,眼圈深陷,眼睛裡佈滿了紅血絲,望着她的眸光中滿滿都是哀傷,像極了一隻被強上了的狼在一夜醒來之後露出的可憐表情。
懷墨染抿了抿脣,強忍住險些脫口而出的那句關心,冷冷的質問道:“怎麼?莫非是你們府上又死了哪個如花似玉的夫人,把你傷心成這幅模樣了?”
百里鄴恆聽得出她語氣中的譏諷,可是她也說對了,遂他有些無奈的揚揚眉,自嘲般的笑了笑,咬牙道:“你說的不錯,素雪死了。”說話間,他的目光一轉不轉的盯着懷墨染,緩緩吐出兩個字來:“是自縊。”
懷墨染微微一愣,她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當真一語中的,只是一想到素雪那副恨不能將她拆骨吃肉,和眼底掩飾不住的得意的模樣,她忍不住大笑三聲,一手將胸前無法甩至腦後,淡淡道:“得了吧,她好不容易趕走了我這眼中釘,怎麼可能會自縊呢?是你百里鄴恆沒用,連一個女人都護不了。”
百里鄴恆心中一痛,他望着此時滿面嘲諷的懷墨染,突然便有些懷疑,難道木已成舟,她對自己已經沒有一分流連了麼?否則她怎麼會雲淡風輕的說出這些刁鑽刻薄的話來?
想至此,他有些頹敗的垂下眼簾,沉默不語。
當他的目光從懷墨染身上移走的那一刻,她面上那得意洋洋的嘲諷神情立時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落與失望。
難道他真的那麼愛南宮瀟?桃夭之死,他應該查的差不多了,素雪之死,他難道就沒有一分懷疑麼?
想至此,懷墨染的眼底閃過一抹涼意,她冷哼一聲,譏誚道:“如果你是來我這裡緬懷故人的,我勸你趕快滾遠點,否則我一定讓你和那女人做一對鬼鴛鴦!”
百里鄴恆原本低落的心情,卻因着懷墨染這不冷不熱的一句,而帶了幾分歡呼雀躍。他擡眸,眼眸中的黯淡消失全無,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比陽光還要耀眼的流光。
懷墨染本想氣氣他,不成想此時他卻露出一副很開心的神情,這令她瞬間不滿,她不由蹙起秀眉,冷聲道:“滾,本姑娘看着你礙眼!”
反正他多呆在這裡一刻,她的心裡便會難受一分,她更怕自己會控制不住,撲到他的懷裡,很沒出息的說一句“我很想你”,遂她迫不及待的下了逐客令。
可是,好不容易看到希望的百里鄴恆,卻露出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他微微挑起那雙光華瀲灩的鳳眸,戲謔道:“娘子,你是吃醋了麼?”
懷墨染望着緩緩靠近她的百里鄴恆,一顆心竟然因爲他此時那邪魅的笑意而生生漏跳了一拍,暗罵一句自己是個花癡後,她別過臉去,同時冷聲喝道:“站住,不要靠近我,我嫌髒!”
“墨染……”感受到懷墨染對自己還有那麼一分在乎之後,百里鄴恆立時發揮出自己那無人能敵的厚臉皮,竟然開始睜大眼睛撒起嬌來,“墨染,爲夫千辛萬苦來找你的呢。”
“啾啾啾啾!”這時,紅粉白強忍住想吐的衝動,跳起來指着百里鄴恆的臉便是一通亂叫。
百里鄴恆自然知道這小傢伙沒有好話,他卻渾然不在意的瞥了它一眼,而後繼續笑眯眯的走近懷墨染道:“娘子嫌髒,爲夫便好好洗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