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大牢是一個陰森森的地方,被關入了刑部大牢的人,不是罪行累累的巨盜,就是位高權重的官員,這兩種人進入了刑部大牢,就很難有機會走着出去。
快班頭子洪老七切了半盤豬頭肉,倒了一盆老酒,坐在院子中間,興味盎然地邊吃邊喝。
洪老七最喜歡看着不可一世的人物跪在面前,肖青雖然不是大官,可也是權力頗大的錄事參軍事,就冷冷地道:“來人跪下。”
“你叫什麼名字,什麼職務,快快報上來?”
“澶州錄事參軍事肖青。”肖青很配合地跪在地上,他是錄事參軍事,對澶州牢房極爲熟悉,這些獄卒們平時看起來也是灰頭灰腦的一羣人,但是,對於關入牢房的一羣人,這些獄卒卻絕對稱得上奪命的閻王,因此,肖青依足了囚犯的規矩。
“你是錄事參軍事?原來是同行大人,失敬,失敬。”洪老七眼中亮了亮,看了看跪着的肖青,心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快意。
肖青苦笑道:“現在我是階下囚,哪裡還敢稱大人了,這裡面的規矩我懂,只是不知刑部大牢是什麼價錢。”
洪老七瘦成一張皮的臉上露出了笑容,“跟行家說話真是痛快,現在就看你出得起什麼價錢,你起來,跟着我。”
兩人在陰森的大牢裡左拐右穿,到了大牢深處。洪老七指着一排不起眼的牢門,道:“這幾間房子看起來不起眼。卻是這刑部大牢最好的幾間。裡面住過好幾位大將軍、尚書和宰相。”
肖青跟着洪老七走進了牢房,雖說是牢房,卻有胡牀、胡椅。牀上用品皆有七成新,牆上有一個天窗,雖然用鐵條封住,卻能通風,也能在上午曬到太陽。
“住進這房子,想吃啥都有,肖大人,就看你是否捨得掏腰包。”
洪老七見肖青懂行,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要求。
肖青回想了澶州府的價格:以一個月計算,進屋錢五十貫,去掉身上的鐵鏈,花五貫,在地上鋪草打鋪,五貫。睡胡牀,十貫。吃飯等另算,若出得起價錢,勾欄女子也可以送進來。
刑部大牢的價格,肯定比澶州要貴得多。
“不知道去掉鐵鏈,住一月多少錢。”
“不貴,三百貫。”
肖青心中沒有猶豫,道:“沒有問題,汪大哥幫我傳一張紙條,下午就有人送錢進來。”
“好,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痛快。不過,醜話我可要說在前頭,錢沒有送進來之前,你的鐵鏈還是不能取的,這是規矩。”
肖青在肚子裡罵道:“真是豺狼性子。”嘴上卻道:“這個自然。”
肖青重新被關進了牢裡,只待通寶送來,就立刻搬到新的牢房中去。澶州府上官職最高的是王德成、鄭在林和肖青,這三人都是單獨關押,他最先試探肖青,結果雙方一拍即合,談成了一筆生意),洪老七興致自然極高,他在牢中走來走去,來到澶州司馬鄭在林牢前。
鄭在林本身就是洛陽城的無賴,無賴有一個重要特點就是臉皮厚,話說好聽一些就是能屈能伸,鄭在林見到汪七郎,立刻如見到親人一般,兩人也沒有費力,就達成了協議,鄭在林出價比肖青高出許多,獲得了每天出來放風的好處。
汪七郎滿懷着希望把王德成帶了出來,王德成亦懂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頭的古訓,恭敬地跟在汪七郎身後。
汪七郎斜着眼睛看着王德成,拉長聲音道:“我叫什麼名字啊,所任何職?”
“犯官是澶州刺史王德成。”
“你給我跪下。”
王德成昂着頭不理睬洪老七。
洪老七猛地提高聲音道:“王德成,在刑部大牢裡,你就是囚犯,別把這裡當成澶州衙門。”
王德成是科舉出身,累官至澶州刺史,他書生氣頗重,從來沒有到過大牢,對大牢裡的黑暗只是有耳聞,卻從來沒有親自體驗過,此時面對着小小的牢頭,雖然知道不能得罪這等小人,可是要當真放下身段和麪子去逢迎這等小吏,王德成心裡並不願意。
洪老七向來看不慣這等認不清形勢的倒黴蛋,見王德成倔強,就冷笑道:“哼,我看你骨頭有多硬,晚上我再來找你說事。”說完,一步一搖地走了。
王德成站在院中,正在疑惑牢頭怎麼把自己扔在這裡,兩個身強力壯的衙吏走了進來,牽着鐵鏈就把王德成拉到了一個骯髒的小房子裡,裡面有一個大缸子,缸子呈黑黃色,有一層厚厚的尿垢。
這兩個衙吏動作極爲利落,幾下就把王德成鎖在了尿缸旁邊,鐵鏈一頭套在王德成的脖子上,另一頭繞在尿缸旁的柵欄上,鐵鏈收得很緊,讓王德成只能坐在尿缸旁。
拘好了王德成,兩個衙吏就取出黑傢伙,對着尿缸一陣狂掃,王德成臉上,頭髮上已經滿是黃色的尿液。王德成雖然不是富貴人家出身,可是家裡也有不少薄田,從小就被父親送去讀書,讀書也是一帆風順,輕鬆地考上了進士,他從來沒有受到這等侮辱,禁不住淚水縱橫。
洪老七這一走,許久都沒有出現,衙吏們對鎖在尿缸旁的王德成肆意戲弄,王德成已被尿水沖刷了無數次。下午時分,肖青在洪老七的陪同之下,笑吟吟走出了牢門,他一眼就瞧見了被拘在尿缸前的王德成。
肖青對王德成和鄭在林都極爲厭惡,若不是這兩人,春季河堤早就修整完畢,也不會有澶州水災,因此,他微微愣了愣,卻沒有停下腳步,從王德成身邊快步走過。
王德成看着肖青的背影,帶着哭聲喊道:“肖郎,救救我。”肖青挺着脖子,和洪老七走向了最好的幾間牢房。
洪老七把肖青的事情辦完,喜滋滋地走到了王德成的身邊,正欲開口,一名衙吏帶着一名管家模樣的中年人走了進來,洪老七立刻明白這是鄭在林的人,他瞪了王德成一眼,冷笑道:“你這人好不曉事,難怪澶州會決堤。”說完,抱着手等着中年人過來,並不理睬王德成。
等到洪老七再次過來,王德成鐵青着臉道:“我有事要說。”
洪老七以爲王德成屈服了,心中一喜,道:“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請給我找紙筆,我要寫兩封信,一張帶給大內都點檢、三司使張美大人,請他爲我準備通寶,另一張帶給侯相,就說我怕捱打,恐怕會屈打成招。”
洪老七沒有想到王德成會說出這等威脅的語言,他上前就踢了王德成兩腳,道:“這刑部大牢關了多少顯貴,小小的刺史還敢口出狂言,我在這裡二十年,凡是進了這大牢的,我還沒有看見能走着出去的。”
“來人啊,把我的打狗棒拿過來。”
一名衙吏拿過來一根木棍,這根木棍也沒有什麼奇怪之處,只是包着一層厚厚的布,這樣打人就沒有傷痕,洪老七舉着木棍,對着王德成的身體就是一陣狂打。洪老七表面兇狠,但是他下手也極有分寸,只打身體肉厚的部位,臉上等容易出現傷痕的地方一概不碰。
王德成成年之後,從來沒有捱打,這一頓棍子,讓其顧不得禮儀,哭聲震天。
晚上,侯大勇也得到了王德成受辱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