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蜂浪蝶洶涌而至的攻勢,卻在墨離食指輕搖的一個手勢與優雅的笑容中瞬間平息下來。
熱鬧與各種殷勤是免不了的,好在沒鬧出人命來,待到半日過後從煙波樓出來之時,寧天歌看着淺淡的夕陽長長吁了口氣。
這種豔福,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
“寧主簿身子如何,可要我先送你回府?”耳畔一熱,墨離身子靠了過來,似笑非笑很是親密,這半日來的騷~亂對他來說似乎沒有半點影響,依舊氣定神閒。
寧天歌連忙退開幾分,還未答話,司徒景已表現出他的不屑,嘁了一聲。
她壓抑了一天的火氣便一拱一拱地有些壓不住,正想着諷刺他幾句,街那頭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如雨點般朝這邊而來。
寧天歌擡頭望去,只見雲霞盡染處,棕色駿馬揚蹄疾馳,一抹玄色身影穩坐其上,身後長髮飄揚,竟是名女子。
此時街上行人已避至兩邊,但有一名推着蔬果的老漢似乎是被這稍瞬即至的高頭大馬給嚇着了,竟推着手推車在街道當中不知躲避。
她雙眼微微眯起,如果那女子收勢不及,這人定是要撞上了。
“嘖嘖,這女人馬騎得不錯,就是不知長得如何。”在這緊要關頭,那位平陽王竟還關心着人家的長相。
“平陽王上去將那馬攔下,便可知究竟了。”墨離淡淡笑道,也未見着急之色。
寧天歌緊緊盯着那女子的方向,一粒藥丸已從袖中滑入掌心,這是爲了給身上增加藥香才時刻帶在身邊的,若是那馬來不及停下,她只能出手阻止。
眼見着那馬的前蹄就要踢上老漢,四下裡盡是驚呼,寧天歌再不遲疑,內力凝於指尖,褪色藥丸以肉眼見不到的速度向馬的下腹射去。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馬背上的女子繮繩緊收,那馬長嘶一聲驟然立起,又被女子的手力硬生生地以後蹄爲支撐點向後轉了半圈,再砰然一聲着地,而那粒落空的藥丸卻是不知被什麼撞了一下,在射向臨街商鋪的牆面時突然化爲了粉末。
寧天歌眼睫一垂,餘光瞥向旁邊的墨離,卻見他笑得點塵不驚,唯有一隻袖子無風自動地飄蕩着。
馬首與馬尾換了位置,危機頓時化解,饒是如此,那老漢亦是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給驚得坐在地上,車上的瓜果掉了一地。
那女子從馬背一躍而下,快步上前將那老漢扶起,連聲相問,聲音亦是爽快利索:“老伯,可有傷到哪裡?實在對不住,適才我着急趕路驚了你,可需我送你去醫館?”
“不用不用。”那老漢急忙擺手,只是心疼地看着滾落在地已經損壞不少的瓜果,“姑娘的馬並沒有傷着老漢,只是老漢的這些菜……唉……”
那女子清冽的眼睛往四周地上一掃,笑道:“這好辦。”
隨即從身上掏出一錠銀子放到老漢手中,“老伯,這些菜就當我買下了,那些壞的你就不要了,將那些好的拾起來,還能再賣些銀子。”
“這……”老漢望着那錠銀子,這都能抵他一年的賣菜收入了,連忙遞迴到她跟前,“不過是自家地裡種的菜,哪能要姑娘賠呢。”
“老伯不必推辭,這次是我不對,就當我給老伯賠罪好了,要不然,你就將剩下的菜都送到都督府,這樣你也不必過意不去了。”那女子一笑,將銀子推回,抓住馬繮飛身上馬,姿態瀟灑優美,笑容更是明亮乾淨。
“老伯,就這麼說定了。”她調轉馬頭,一聲清叱,策馬絕塵而去,很快便不見身影。
寧天歌將那經過看在眼裡,對那女子已心生好感,做事大氣,不拘小節,更可貴的是明明身在高位,卻無絲毫貧賤富貴之分,這樣的女子,值得一交。
驚險過去,一些百姓上前幫助老漢一起收拾地上的菜蔬,更多的人卻把目光都投向了煙波樓門口耀眼矚目的兩人身上。
“平陽王可看清楚那女子長相了?”墨離完全忽略那些傾慕的眼神,笑問。
“長得一般,還沒有紫翎姑娘漂亮,更不及我家小夫人。”司徒景撇了撇嘴。
寧天歌默默擦汗,剛纔那女子容貌雖然並不是特別出色,但也絕對不止一般,尤其那颯颯英姿,這世間又有幾人能及!
更讓她流汗的是,他竟然把她那張面具臉比過紫翎,難道說這司徒景的審美出了問題?
“殿下,微臣聽說常年鎮守邊疆的阮大都督有一愛女,名叫阮清,自幼便隨父在外,剛纔那女子讓那老漢把菜送到都督府,莫非她是大都督之女麼?”她心有所動,向墨離問道。
“應該沒錯。”墨離雙手負於身後,望着阮清消失的方向,那裡的盡頭已與暗下來的天色融在一起,“過兩天便是五年一度的朝會,看她風塵僕僕的模樣,又是急着趕路,想必是代她父親回京面聖。”
“這樣的女人肯定不懂得溫柔。”司徒景搖了搖頭,面帶嚮往道,“還是我家小夫人好,等我找着她,定要將她帶回北昭,再不讓她到處亂跑了。”
寧天歌的臉刷地一下黑了。
“總是聽平陽王說起夫人,可見感情之深,既然夫人來到京都,不知可有我效勞之處?”墨離笑笑說道。
“那敢情好。”司徒景眸光一亮,“有安王相助,何愁找不到我家小夫人。”
“不知平陽王可否告知貴夫人名姓,也好多個找尋的條件。”
“名字?”司徒景怔了怔,臉上忽現幾分不自然,“咳,這個……”
“平陽王若是不方便說也無妨。”墨離不在意地說道。
寧天歌驀地笑了笑,“以微臣看,王爺並非不方便說,而是根本就不知道夫人叫什麼名字吧?”
司徒景玉面微紅,竟因她的話而一時語滯。
“莫不是王爺口中所說的夫人還未被王爺娶進門?”寧天歌輕呼一聲,再接再厲,“王爺可否說說您是怎樣認識您那位夫人的?”
“小爺的事情也是你能過問的嗎?”司徒景有些惱羞成怒,轉身拂袖上車,“不跟你這迂腐酸儒一般見識。”
寧天歌強壓住快要上翹的嘴角,“惶恐”地連連告罪,“哎呀呀,王爺,是小官失禮了,您莫怪罪。”
墨離回頭望着她,脣邊是慣有的似笑非笑,她心裡猛地打了個激靈,暗呼糟糕,光顧着打擊司徒景,把最狡猾的狐狸給忘了。
墨離卻象是什麼都沒有覺察到,輕輕地笑了笑,“寧主簿,我便不送你了,你且自行回府吧。”
“殿下慢走,王爺慢走。”寧天歌連忙拱手相送,笑得十分恭順,心裡卻有些發毛,總覺得墨離剛纔那一眼似乎別有深意。
待馬車行遠,她踱到剛纔藥丸被擊碎的地方,果然在角落裡找到一枚小小的玉珠,看着有些眼熟,再仔細一想,她不由微微笑起。
這不正是墨離腰間玉佩的纓穗上綴着的玉珠麼,她之前並沒有看錯,他確實出了手,而不是坐視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