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_長槍生梅(一)

他該如何向世人形容這位女將軍呢?

說她花容月貌、英姿颯爽?還是說她自信爽朗,手持長槍傲然一立敵軍敗退?

不不不,世人皆曉。

他要說她十歲習兵書,十二學武藝,及笄負長槍,從此爲國徵?還是說她上元佳節逛燈會,手持覆面猜燈謎?他記得她武藝過人,卻也仗着生得貌美乖巧,學稚童一般向他撒嬌。

“裴郎裴郎,就給我買這一個'長槍生梅'的花燈好不好嘛~”他抱着一堆糖果蜜餞轉眼看了看,花燈上的圖案正是一把長槍筆直插在地上,槍上紅纓還逼真地隨風飄着,槍柄卻已開了早梅,“長槍生梅,戰事不興,確實是極好的寓意。”二人買了燈,置於河中,他看見她期期艾艾的眼神,不覺也有些期待。

這放花燈在他們這一帶是有說法的。若是所求順遂,河神會顯靈讓花燈一路飄遠,不會熄滅。若是所求不順,便是花燈墜事情毀,放燈的人要感謝河神大人提醒,早做打算以免出事的。不過扎花燈的小販一般都扎得結實,人們也愛挑在風小晴朗的夜間放花燈,不過是求個心安罷了。

說來那燈也巧,今日風不算小,顛簸着順着河一路走,直至遠去不見了,也不曾熄了火浸於河裡。

“瞧,裴郎!戰事不興!”

她眉眼都是喜悅,映着火樹銀花,並這天上幾點星。

衆裡尋,千百度,心中伊人,面若桃李。

......

他要說她習文誦詩,行軍打仗,謀略見識,皆於人上?還是說她慧極神傷,夜無旁人,對月泣漣,道天不公?

“裴郎,我此去...怕是不能回來...”

她的君聽信讒言,陰下密詔,令她的副將趁此一役,務必下手利落,不留後患。

主帥馬革裹屍,葬於異鄉。

副將得青雲,且直上。

“我若死了,君必善待你,只望裴郎顧及昔日情誼,屆時...勿納妾...”她淚珠漣漣,於地上濺作點點落梅。他心疼不已,輕擁入懷,爲其拭淚。

“山前縱有羣玉,我亦只在瑤臺尋你。”他雖這般說,卻已打定主意叛出皇城,救她逃走。

天地之大,何愁無容身之所?

......

他要說她個性剛烈,寧死不屈,戰死沙場,英名流芳百世?還是告以世人真相,說她驍勇退敵,分毫未傷,得勝歸來之際百姓軍士列道歡呼,戰神之名顯揚天下!她卻立於城牆之上,遠望京城,含淚自戕。

他原以爲副將叛軍,他會在那名副將手下救出自己的妻,可是沒想到快馬奔來,見到的竟是她一襲戎裝,手中把劍,立於城牆之上。

那位本該暗中下手除掉主帥的副將卻立在一旁,手中拿着她慣用的那把長槍,神情焦急。見了他來,更是高聲呼喊,“裴大人!大人!您快勸一勸將軍吧!!她早知君扣留了屬下的親眷以做要挾,敗退敵軍後便執意求死啊!!”

他渾身一顫,怪不得她說此去不得歸,竟是存了這般心思。也無怪,君爲人生性多疑,既已怕她功高震主,恐她生反心,就勢必不會留她。扣留了副將家眷卻放他出城,這是擺明了要利用她愛惜士卒,逼她就範。

...君早便清楚,世人無人能殺她,亦無人願殺她。

這位少年時便驚才豔豔,爲國征戰無敗績的女將軍,備受國人愛戴。

能殺了她的,只有她自己。

他想到此,張口欲勸,卻不知從何處勸。兩人相望無言。

江山動盪時期的皇帝和功高蓋主受愛戴的將軍,中間豈是隔了一個副將?是百姓,是國家,是一個王朝的興亡更迭!

可那是他的妻,他知曉她的心思,爲了黎民百姓,爲了這片故土,她不會,也不允許自己帶兵叛亂。

長槍生梅,戰事不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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