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規矩,新郎一般午後從家中出來迎接新娘,新娘進婆家行禮差不多是黃昏時分。
不過安家村距離大興城要幾日的車程,午後來接,還沒等到第一個歇腳的地方恐怕就要天黑,所以這次婚儀也沒有講究那許多。
天還沒亮覃初柳就被元娘和冬霜折騰起來了,洗漱、更衣、梳頭、上妝等等一應事宜忙活完,天差不多也就亮了。
家裡沒有伺候的人,忙活完覃初柳,元娘和冬霜又出去忙活迎接客人等事宜,房間裡便只剩下覃初柳一人。
覃初柳呆坐在梳妝檯前,看着銅鏡裡模糊的自己,心裡十分慌亂。
今天,她就要出嫁了,嫁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接觸那裡陌生的人,要在那裡度過餘生。若是日後沒有孩子,她和賀拔瑾瑜兩個人晚年豈不是要淒涼度日……
越是這樣想,覃初柳就越心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賀拔瑾瑜現在正等在村口,差不多要等到辰時初便會帶着迎親的隊伍進村來接親。現在距離辰時初,差不多還有半個時辰。
還有那麼長時間,她該找些事情做打發時間才行。可惜她頭上的髮飾太多,墜的她脖子疼,除了木木的坐着,還真不知道幹什麼好。
正在這時,房間的門突然被推開了一條縫隙,一個軟軟弱弱的女聲傳來,“柳柳,我能進去嗎?”
是劉芷卉。
“進來吧。”覃初柳心裡嘆息,終究還是要見一面的,有些話不說來,人家過不去那道坎兒。她自己心裡也不好受。
劉芷卉進來後反手關上門,小心翼翼地走到覃初柳身後,兩個人的眼睛在模糊的銅鏡裡對視。
對上覃初柳的目光,劉芷卉像是受了驚的小兔子似的趕緊垂下頭,猶疑着小心翼翼地說道:“柳柳。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一時鬼迷了心竅,坐下那惡毒事,我不求你能原諒我,我……”
“我不會原諒你!”覃初柳突然開口打斷她的話。
慢慢轉過身。覃初柳看着垂頭絞着帕子的劉芷卉道:“你有錯,所以我不會原諒你,你也不用爲如何讓我原諒你而絞盡腦汁,更不用爲了自己已經犯下的錯一再折磨自己。”
頓了一下,覃初柳接着道:“人這一輩子誰沒犯過錯。不管是大錯還是小錯,只要自己知道錯了,保證不再犯就是了。就像我剛纔說的,我不會原諒你,之所以與你說這些都是爲了小河。”
說到小河,劉芷卉霍然擡起頭來,眼睛裡閃着複雜的光芒,好些話想說。可是到了嘴邊又不知該如何說,最終也只咬着脣重新低下頭。
“小河心裡有你!”覃初柳嘆了口氣,放柔了聲音。“若是他心裡沒你,我們定然都不會同意他把你接回來。我知道,你心裡也是在意他的,以後的日子是你們兩個人過,和我,和我娘都沒有關係。所以,你也不用因爲曾經對我犯下的錯就結束你和小河的好姻緣。
“小舅母。很多疙瘩放在心裡久了,自己慢慢就解開了。我都能放下,你又有什麼放不下的。不要想那麼多,以後好好和小河過日子吧。”說完這些,覃初柳轉回身,漫不經心地擺弄着梳妝檯上的妝奩,再不多看劉芷卉一眼。
劉芷卉絞着帕子的手早已頓住,卻還微微發着鬥,眼淚順着臉頰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往地上砸,不大一會兒,地上便聚集了兩汪晶瑩的淚水。
兩個人就這樣默默的待了半個時辰,這時候,外面突然喧譁起來,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兒的歡笑聲不絕於耳,爆竹聲也由遠而近的傳過來。
喧鬧聲越來越大,房間的門突然被推開,元娘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來了來了,傻蛋來了。”
看到劉芷卉,元娘稍頓了一下,繼而好像沒看到她擦淚的動作似的,拉着她問道:“弟妹你看看我的頭髮亂了沒有,衣裳皺了沒有?”
劉芷卉伸手扶了扶元娘頭上的一支金釵,“大嫂今天真漂亮,要是不說年紀,大家指定以爲你是柳柳的姐姐呢。”
女人都喜歡別人誇自己年輕漂亮,元娘也不例外,臉上的笑容登時便多了不少。
她轉頭還要囑咐覃初柳幾句,昨晚應該和覃初柳說的話,她因爲一時傷別離竟給忘了,現在時間雖緊,卻總要交待。
誰知道還沒等她開口,外面就響起了噼裡啪啦的炮仗聲,緊接着便有人大喊,“新郎來了……”
沒有時間了,元娘一時情急,便從覃初柳的梳妝檯最裡放着的一個小匣子裡拿出一本小冊子塞到覃初柳手裡,“去大興城的路上看。”
說完之後,元娘就急匆匆地往外走,她可是要到正堂等着閨女和女婿給她磕頭的。
走到門口她又想到了什麼,回頭囑咐,“你自己偷偷的看,可別叫傻蛋看着了!”
覃初柳哪裡還不知道這是什麼?趕緊塞進袖子裡。
過了一會兒,冬霜進來給她蓋了蓋頭,攙扶着她慢慢走去了正堂。
此時賀拔瑾瑜正在正堂裡等候,正堂外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村裡人。元娘和譚紹維兩個人盛裝坐在首位上,很是氣派。
賀拔瑾瑜走到覃初柳身邊,很自然地接替冬霜扶住覃初柳,兩個人走到譚紹維和元娘身前,緩緩跪下。
三叩首,他們叩的無比虔誠。
看熱鬧的人議論紛紛。他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婚儀,一對新人竟然像拜堂似的拜女方的爹孃,他們哪裡知道,賀拔瑾瑜那邊,已經沒有高堂好拜。
行禮完畢,賀拔瑾瑜攙扶着覃初柳起來,聽了譚紹維和元孃的訓話,外面禮官大喊一聲,“吉時已到”,他們便該走了。
覃初柳轉身便要往外走,突然覺得身子一輕,她“哎呦”一聲,整個人便已經被賀拔瑾瑜打橫抱了起來。
周圍看熱鬧的人鬨笑起來,幸好覃初柳蓋了蓋頭,否則這個時候定然要羞死。
“你快放我下來,不合規矩!”覃初柳揪着賀拔瑾瑜的喜服前襟惱道。
賀拔瑾瑜哈哈大笑幾聲,“我們都不是那等守規矩的人,去了遼河郡,你我二人就是規矩,你何必在意那許多。”
說完,大步朝外走去。
元娘和譚紹維兩人攙扶着看着閨女被女婿抱着送上馬車,然後漸漸走遠,眼裡浮現出離別不捨的淚花。
譚紹維吸了吸鼻子,勸元娘,“這是好事兒啊,咱們閨女會幸福,定然會幸福的。”
元娘重重“嗯”了一聲,“大興城離這裡也不遠,以後咱們常去看他們就是了。你放心,早晚有一日,柳柳會叫你一聲‘爹’的”。
元娘戳中了譚紹維的心事,他卻沒有傷懷,反而精神了起來,“是了是了,早晚的事。走,咱們去招呼村裡人,讓大家一起熱鬧熱鬧。”
這一日的安家村確實熱鬧,人家嫁女是一家忙活,覃初柳出嫁卻是全村忙活。
安家村平坦的大道都鋪上了紅布,家家戶戶都貼了大紅喜字,人人身着喜慶的衣裳,賀拔瑾瑜進村的時候,沿道的人家都燃了炮仗,整個安家村比過年還熱鬧。
覃初柳坐在馬車裡,悄悄掀開了車簾,對於安家村人對她做的一切,她很感動。誰說付出沒有回報,她付出了,安家村人也都記得,這就足夠了。
馬車路過安貴家門口的時候,覃初柳特意往裡面看了一眼,安大江扶着挺着大肚子的崔春花站在門口,他們身邊還站着大海和朱氏,安貴、崔氏、張氏和魏淑芬並沒有出來。
覃初柳看着他們,想着曾經的恩恩怨怨,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自穿越而來,已經六年過去了,六年裡發生了不少事,當初一步一步走來的時候覺得每一步都那樣艱難,覺得生活太不如意,可是現在細細回想,這個過程中,還是歡笑多過淚水。
至少她在這個過程中遇到了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谷良,遇到了可以說一輩子知心話的紫蘇,遇到了給她機會,幫她成功的鄭掌櫃、百里容錦……
還有馬車外,一路相隨的他。
馬車駛出安家村,離繁華喧囂越來越遠,只有隊伍的腳步聲和車輪碾軋路面發出的咯吱聲。
想着曾經的事,想着伴她成長的人,一直忍耐的眼淚還是滑落了下來,她伸手想去擦眼淚,剛擡手腕,早前塞進袖子裡的小冊子突然滑落下來,正落在車門口。
拿帕子擦乾眼淚,正要去撿小冊子,馬車突然停下,她身子不穩,直接栽倒在一邊的軟榻上。
車門吱嘎一聲打開,賀拔瑾瑜提着衣襬跳上馬車,一隻腳正好踏在小冊子上。
“別撿……”覃初柳爬起來制止賀拔瑾瑜,可還是晚了一步。
賀拔瑾瑜撿起小冊子,“這是什麼?”
話剛問出口,他已經打開了小冊子。
覃初柳無奈地閉了閉眼,二十多歲血氣方剛的小夥子當着親婚妻子的面看春|宮|圖,她是無所謂,只苦了賀拔瑾瑜,這一路定然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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