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他兩眼,強作鎮定的將剛入口的茶水嚥下去,這才說道:“宣王殿下是個好人,情真意切,不管哪方面都是個值得信任的人。”
“那孃親?”
葉青梧微微一笑,搖了搖頭,“若有來生,或許我會。”
南硯微微抿了抿脣,卻也沒有再說什麼,他站起來走到葉青梧身邊,葉青梧纔看清楚,雙脣已然被他咬得發白,眼圈帶着微微的紅,她不禁擡手揉了揉他的頭,“怎麼了?”
“我不想你過的這樣苦。”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忘了嗎?”她笑着收他入懷,拍了拍這個年幼的孩子,或許,用不了幾年就得讓他自己來扛起這片天空,屆時也不知他是否能擔當的起。
“回去吧,好好休息。”
南硯點了點頭,“孃親也早些休息。”
葉青梧目送他離去,葉青梧回到書房便問:“皇上如何了?”
“剛纔小林過來說皇上已經自己吃藥了。”
“哦。”她只是點了點頭便又低下頭開始看書,直到晚膳時,外面傳來張寶端的常喝聲:“皇上駕到……”
她怔了一下,立即放下書走出去,就見他一身玄色衣袍正從外面走進來,看起來與平時無異,太監宮女齊聲行禮,葉青梧站在書房門口打量了他兩眼,望着他的雙眼,平靜道:“皇上裡面請吧。”
“無妨,你在忙什麼?”
“看書而已。”
低眉垂眼的模樣看起來無比順從,洛熠宸嘆氣,“你……”
欲言又止,直到邁步進了內寢,“那只是我的一時氣話而已,別當真,行嗎?”
“君無戲言。”葉青梧直視着他的眸子,平靜淡然,都說死水微瀾,葉青梧卻是連那最後的一點漣漪也消失了。
她上前解開他的腰帶,幫他寬衣接待,端莊、大氣猶如九天玄女,一個合格的皇后。
洛熠宸驟然握住她的手猛然向前一帶,葉青梧的動作控制了一下身子卻沒有控制住的衝進他的懷裡,哪怕已經在盡力控制,撞在他身上的力道仍然不容小覷,洛熠宸不受控制的哼了一聲,雙手卻箍住了她的身體,不肯讓她動彈分毫。
“洛熠宸!你的傷口又要繃開了!”
醫療條件所限,傷口又是那樣深,她不可能一層層的爲他縫合傷口,只能寄希望於他自身的癒合能力,但三番兩次的崩裂,會讓傷口雪上加霜更難癒合。
她貼在他的懷中沒有動,耳畔心跳聲咚咚有力,她不禁闔了闔眼睛,“皇上,你需要休息。”
漸漸的,他無言放開她,擡起雙臂,說道:“更衣吧。”
褪去外袍,葉青梧才發現他的裡衣又被血沾溼了些,猶豫着要不要給他再上些藥,洛熠宸已然朝牀榻走去,“你去忙吧,我睡一會兒。”
葉青梧看着他在牀上躺下,上前爲他遮掩了一下,放下牀帳這才往外走去,朦朧的牀帳使她的身影變得越發模糊和婀娜,紅衣豔麗如火,卻不知將來誰會被這團火燃燒。
葉青梧站在書房裡,宣旨鋪開,夏至夏意在旁邊伺候,葉青梧手中狼毫揮就,白色的紙張上多了一行字。
愛若逆風執炬,必有燒手之患。
夏至與夏意相視一眼,不明白葉青梧的意思。
葉青梧看着那字良久,嘆了口氣,對着二人揮了揮手,“幹了就放起來吧。”
“娘娘,要裱起來嗎?”
“不必。”
兩人更加疑惑,卻見她又在椅子裡坐下來,捧起一本書看了起來,只是翻來覆去,那書頁也不見翻動。
臨近一更,葉青梧纔回到內寢,房中悄無聲息,她又在貴妃榻上躺下來,黑暗中傳來幽幽的視線凝視,葉青梧枕着雙臂一動不動宛若停屍。
不發一言對峙,不曾了卻任何人的心思,自然,也不曾有任何人得償所願,自那日後,洛熠宸沒有再低頭示弱,更沒有再有任何自殘性的事情發生,傷口在每日上藥和湯藥的照料下日漸好轉,天氣有些許回暖,卻又在下了一場小雪之後乍暖還寒。
這一日,葉青梧早晨起來時洛熠宸已經離開了寢宮,早膳時也不曾回來,直到早膳後南硯坐在位子上仍然不曾離開,小臉繃得有點緊,一言不發。
葉青梧看着有些奇怪,不禁問道:“有想不通的問題?”
南硯搖頭。
葉青梧更奇怪了,“那是有心事?”
南硯這次點了點頭,小臉糾結成了一個包子,“孃親,皇上不見了。”
“皇上不見了?”
“是的,皇上今日沒有上朝,回來之前我已經去上書房看過了,也沒有。”
“那或許是有別的事情,不要擔心。”
葉青梧不以爲意,這些時日洛熠宸雖然不說,可她也看的出來,到底還是牽掛涼心公主的,私下更是沒少派人調查,如今他傷勢大好,此時失蹤定是與涼心公主有關。
“今日朝中如何?”
“朝臣有些疑惑,不過也沒說什麼,不知皇上何時會回來,孃親,他有跟你說過嗎?”
“沒有。”她垂頭笑了笑,不知是苦笑還是自嘲又或許帶着一些解脫的意味,“他沒跟我說過這些。”piml
“孃親,我研究了這個,等那個涼心公主回來,我打死她,讓她欺負孃親。”
子蘇興沖沖的朝着錦芳招了招手,葉青梧就見錦芳的表情很是無奈,從懷中掏出一個木質的小小的東西,子蘇咯咯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裡面放滿了孩童所玩的彈珠,而這彈珠又跟普通孩童的玩具有所不同,這珠子每一粒都是玉質,雖不算上等好玉,卻也是普通人家難得一見的。
她在上面放進去一個,聽到幾聲滾動後,她按下下面的機擴,指間“啪”的一下,彈珠被彈了出去。
距離有些遠,彈珠彈到一個外面侍奉的太監身上,小太監哎呦一聲倒了下去,捂着肚子低聲呻吟。
葉青梧:“……”
她忍不住拿過她手裡的東西看了看,前世有小孩玩兒童玩具手槍,子蘇這個又不同,這個若是稍微改一下,可以放很多東西,而且彈力很大,若對子蘇稍加指點,亦可傷及人命,更重要的是,她從未畫過此類的圖紙給她。
她皺着眉,半晌沒有說話,子蘇興奮的小臉也變得有些怯怯的,又看了看遠處呻吟的小太監,低着頭低聲道:“孃親,你生氣了嗎?我知道不該打無辜之人,我原本只是想讓你看一看效果的。”
葉青梧怔了一下,搖了搖頭,“你這個,有名字嗎?”
“還沒有,我早就開始做了,做了這麼多終於做成了,如果那個涼心公主敢回來,我就要她好看!”
摸摸子蘇的頭,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她無法說出拒絕的話,她也相信子蘇不會隨隨便便有這個來傷人,於是便道:“做的很好,去玩吧。”
子蘇見葉青梧沒有生氣,立即跳下去跟錦芳去玩了,葉青梧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復雜。
“孃親,您不高興?”子蘇跑遠,南硯才試探着問。
葉青梧搖了搖頭,鄭重其事的看向他,“南硯,若是有一日我不在了,你定要好生保護你妹妹,她會做這個的消息,也不要傳揚出去。”
南硯不解的看了葉青梧一會兒,忽然正色站了起來朝葉青梧行了個禮,“兒子記住了。”
這句話的重點不在葉青梧是否還在,而是子蘇不驚人指點會做出這種東西,如果傳揚出去難免會引起大亂,這東西若是批量生產,甚至會顛覆這個天下,各個國家,要麼人心惶惶,要麼野心勃勃,而子蘇便是這天下最最危險的人。
葉青梧目光掃過宮中衆人,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看了方懷一眼,方懷微微一鞠身,“主子。”
葉青梧又看了他一眼,“去天牢裡給我提個死刑犯過來。”
沒過多久,乾泰宮的前院裡被拎來了一名死刑犯,已經在牢裡呆了兩個月了,因亂殺無辜殺死數人被抓捕後審明確認秋後問斬的。
整個乾泰宮中,上到伺候葉青梧與南硯的貼身宮女太監,下到灑掃的,此時都集結在院中,膽戰心驚的看着被丟在院中的死刑犯,很多人不明所以。
日光微暖,葉青梧籠着一件狐裘坐在椅子上,看着這些人膽戰心驚竊竊私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目光掃過這些宮女太監,聲音不大,卻帶着濃重的壓迫力。
“本宮也在這宮中主事許久了,卻從來也不曾立個規矩,今日正好有時間,本宮也有興致,忽然有個問題想問問大家。”
下面一片噤聲,紛紛望着葉青梧不知該如何言語,就連夏意和夏至也沒敢說話,這宮裡的規矩,哪裡還用得着立,皇后本應居梧桐苑,此時卻住在乾泰宮,皇上無論多忙也都會日日回來,這還不足以看出皇上對於娘娘的重視嗎?
於是,這哪裡還要立規矩,單憑皇上的這份看重,也不敢有人小覷皇后娘娘絲毫。
“你們說,這舌頭是用來做什麼的?”
她手中摺扇輕拍,素扇如面,不待任何溫情。
下面的人再次垂頭,此時恨不得將頭遮進裙襬裡,靜默稍許,葉青梧見沒人說話,便低頭看向那位死刑犯,“你說呢?舌頭是用來做什麼的?”
“這舌頭嘛,自然是用來說話和吃飯的,若沒有舌頭,話說不了,飯也吃不了,人都要活活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