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見這個算命先生,我也覺得當真是無巧不成書。坎木鎮已經遠離大河灘萬里之遙,但在這個地方竟然還能遇見老鄉,而且都住在一家小客店裡。我本來不想跟外人多說那麼多,不過算命先生搭話,我也不能不理,就和他攀談了起來。
算命先生除了給人占卜算卦,嘴皮子也得利索,否則蒙不住人。眼前這個先生也不例外,那一張嘴巴,說起話來滔滔不絕。他跟我說,他老家是封丘的,因爲在家裡惹了官司,出來躲禍,一直不敢回去,算起來,在外漂流已經有十年之久了。他比較謹慎,雖然遠離家鄉,不過從來不會在一個地方呆的太久,從東到西,從南到北,這十來年時間裡倒是長了不少見識。
我找他打聽了一下坎木鎮周圍的情況,不過,這算命先生來坎木也就三五天時間,說不出個所以然。
“小兄弟,咱們老家那邊,現如今怎麼樣了?”
我苦笑了一聲,家鄉還是原來的樣子,而且,又有天崩這種事情,不知情的人,心無憂慮,但像我這樣洞悉內情的,心一直都在嗓子眼懸着,不敢放下。
“家裡還好,你在外頭漂泊這麼久了,得空可以回家看看。”
“是啊,眼瞅着都快五十了。”算命先生嘆了口氣:“雖說我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可是落葉總要歸根,也是到回家的時候了。”
算命先生和我聊的投緣,非要叫我去他那邊喝一點酒,好好的扯扯家常。但我身有要事,不想招惹任何一點麻煩,婉言謝絕。
“那好吧,小兄弟你既然不喝酒,我就不勉強了。”算命先生朝着小客店第一排房子的東邊指了指,說道:“我就住在盡東頭第一間,有啥事,就去找我。”
“老哥,先謝謝你了。”
我和算命先生打了個招呼,倆人各自回各自的房間。這個小客店雖然偏僻,不過倒是打掃的乾淨,只是潮氣有點大。我連着長途跋涉了這麼久,的確是睏乏了,匆匆忙忙的一收拾,天剛剛黑下來,我就躺在牀上呼呼大睡。
可能是行走河灘之後養成的習慣,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什麼地方,都不會睡的特別死。剛睡下沒多久,還算是睡的比較踏實,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我又開始迷迷糊糊的做夢。
這次做的夢,有點混亂,稀裡糊塗的,也分不清楚哪兒是哪兒。但是緊跟着,夢境似乎開始清晰了。
我夢見自己就在現在這個睡覺的小屋裡,但是屋子裡不是我一個人,在屋子的牆角,有一個面朝着牆壁蹲在地上的影子。我心裡發毛,想動卻動不了,想喊也喊不出聲。
夢境裡的我,手足無措,似乎沒有一點辦法了。我想看清楚那個蹲在牆角的人是誰,可是一動都不能動,只能看見這人的背影。
就在我全力想要動動腿腳的時候,蹲在牆角的那個人,好像慢慢的轉動着身軀,從牆角轉過了身。他還是原地蹲着,不過這麼一轉身,我就看到了他的臉。
是那個算命先生?
夢境裡的情景,本來不是特別清楚,但就在這個人轉過身的時候,立刻清晰可辨。這就是今天白天在坎木鎮遇到的算命先生,而且跟我同住在一個客店裡。
我一直都說不出話,呆呆的看着蹲在牆角的算命先生。儘管是在夢中,可算命先生的姿勢卻依然顯得那麼怪異。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算命先生耷拉着腦袋,滿頭滿臉好像都是汗水,他看了我一會兒,然後還是保持着下蹲的姿勢,兩條腿在地上慢慢的挪動,一點一點的挪到了牀邊。
“這個……”算命先生挪動到牀邊的時候,我嚇的幾乎要跳起來,可身子還是一動都不能動,他緩緩的朝我伸出了一隻手,說道:“這個東西……我是用不上了……興許你有用……”
“什麼東西?”我憋了好大的勁兒,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你爲什麼用不上了?”
“剛纔在外頭聊天……聊天的時候……我不是和你說了……落葉總得歸根……我得回家了……東西自然就用不上了……”
我只覺得後背一陣一陣的冒着涼氣,算命先生的姿勢,還有他說的話,都帶着絲絲縷縷讓人發憷的寒意。
“拿着吧……”算命先生蹲在地上,朝我伸出一隻手,他的手攥着拳頭,手心裡好像真的握着什麼東西。
就在這一刻,我陡然從夢中驚醒了,唰的直接坐了起來,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醒來的一瞬間,我立刻擡眼朝牀邊望去,窗子外的一縷月光恰好照在這裡,我看見牀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心裡這才踏實了一些。
等到醒過來,我又覺得有點可笑。我雖然在外面闖蕩的時間不長,可是遇見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卻不算少,膽量應該算是早就歷練出來了,可我也說不清楚,一個夢怎麼就能把我給嚇的滿頭大汗。
這一覺睡的不長,外面的天還黑着,我重新躺了下來,打算拋開雜念,再睡一會。在這裡休整兩天,離開坎木鎮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遇到這樣的鎮子可供休憩,說不定每天還是得風餐露宿,我必須要保證精力充沛。
在我躺下的時候,餘光一瞥,無意中看見屋子的牆角,好像有團黑乎乎的東西。屋裡沒有點燈,窗外的月光只照在牀邊,牆角處黑咕隆咚的,睜大了眼睛也看不清楚。
但我的頭皮立刻就麻了,因爲預感告訴我,牆角一定有東西。
我輕輕抓起了放在枕邊的刀子,悄無聲息的重新坐了起來,翻身下牀。屋子一共就這麼大,等我下牀走了兩步的時候,牆角處影影綽綽的情景,好像看的又清楚了些。
這一刻,我渾身上下的汗毛一根根的直立了起來,腦袋也變的好像有成百上千斤重,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不斷的充斥在腦海裡。
黑乎乎的牆角,蹲着一個人,面朝着牆壁,一動不動。
我有些迷惑,忍不住晃了晃頭,我好像有點分不清楚了,這時候到底是在做夢?還是真的看到了牆角蹲着一個人?我用手掐了掐腿上的肉,立刻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這無疑說明,此時此刻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的,並非是在夢中。
當我察覺出此刻不是做夢的時候,心裡不由自主的就泛起了念頭。這個背對着牆壁蹲着的人,是那個算命先生?
小屋的門插着門栓,如果半夜有人破門而入,我不可能聽不到。但事實就在眼前,我的心緒一下子亂糟糟的,說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一手拿着刀子,另一隻手摸索到了桌上的油燈,唰的一下子就把油燈給點亮了。油燈光只有小小的一團,卻足以讓我看到原本黑乎乎的牆角。
這個時候,我完全能夠確認,牆角真的蹲着一個人,背對着我。我看不到對方的臉,但他身上的衣服,我卻記得,和那個算命先生的衣着打扮一模一樣。
夢裡夢見了蹲在牆角的算命先生,等醒過來的時候,竟然真的看見了他蹲在小屋的牆角,我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手裡的刀子捏的更緊了。
等了一會兒,算命先生還是一動都不動。我一邊望着他,一邊側耳傾聽,現在正是黑夜,整個坎木鎮都沉浸在夜色中,外面沒有一絲聲響。
我實在有點等不住了,拿着刀子一步一步的朝牆角走去,一直走到算命先生的背後時,他還是沒有一點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