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頭看着地上的我，用一種奇怪的眼神。
我認出來，是蕭大人。
“把她帶回來，林子裡還有人，找出來，一併帶回宮去。”
“那他們怎麼處置。”蕭衛尉指指山下已被制服的俘虜。
易子昭轉身看了看，冷冷的道：“一起帶回去。”
“是，卑職馬上去辦！”蕭衛尉指了兩個人下山安排，自己和另一個人小心翼翼看着還站在那裡的易子昭，不敢輕易過來。
直到易子昭漠然離去，他們才走過來，客氣的將我扶起來，擡下山去。
聽着山裡驚慌失措的叫喊聲，和戰士們吃痛的聲音，我轉過頭，看到易子昭下山的背影——那麼絕望。
我在心裡輕嘆出聲。
是宿命嗎？爲什麼要一直這樣糾纏下去？我痛苦的閉上眼——爲什麼一定要彼此都走投無路，可不可以放愛一條生路？
黑暗的天空裡，我聽到了野獸的哀嚎聲，還有戰士們歡呼的聲音，“皇上箭法舉世無雙。”
易子昭的箭穩穩的射進一頭企圖出來拖走不幸戰死的屍體，剛剛出現，就他被一箭射進眼睛要害，痛苦的在林子裡亂撞，他面無表情的擡起手，補了三箭，直到那匹狼再也爬不起來，兀自倒在地上喘着粗氣。
泥土與鮮血混成一團，粘在嘴角。
這頭沒運氣的狼，成了我的替死鬼，如果他那一刻沒有遲疑，那麼現在躺在那裡苦苦掙扎的，就會是我。
我被人推上馬車，聽着外頭紛亂的馬蹄聲，心內是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臨時改變了主意不殺我？他應該殺我的，他那麼恨我。
有時候，不時讀不懂他的眼神，只是我不敢直視，不敢……告訴自己那裡頭殺機沉重，他愛我，沒錯，但比愛更深的——是恨
……
我負傷後，重新被關進了冷宮，這個熟悉的地方，現在我再也不怕了，我安心的住在那裡養傷，偶爾，從楚楚口裡會聽到君寶的消息，雖然她從來不說，可是我知道，她想問我，爲什麼要逃走。
我從她眼睛裡讀出傷痛，無疑，我又傷害了易子昭，這另她跟着心痛。
這個愛着主子的奴才。
我漠然坐在牀上喝藥，清楚的藥，從前死也不喝，現在就跟喝清水一樣，沒有感覺。
原來人的心也是會淡然的。
我輕笑。
楚楚正在收拾着桌上的飯碗，疑惑的轉身看我一眼，“你笑什麼？”
我將藥碗擱到一旁椅子上，掏出帕子擦擦嘴角，笑着道：“沒什麼！對了，你剛纔跟我說貴妃娘娘怎麼了？”
“貴妃娘娘突然生病了，很可憐的樣子，連太后娘娘都過去看望，還吩咐要好生侍候着，不能有絲毫差錯。”
我點點頭，擰眉沉思半晌問：“那……那個人呢？”
楚楚疑惑的皺眉，“哪個人？”
“和我一起被捉回來的那些人。”
楚楚恍然哦了一聲，低下頭沉默了半晌，道：“想讓我告訴你也行，但是你要告訴我，你爲什麼要逃，你知不知道皇上
爲了你——很傷神。”
她用憂怨的眼神看着我，我別過目光，無視的道：“這些你該去問皇上。”
“你明知道不可以。”她語聲憂怨，站在那裡等我答案。
我仰天笑一聲，“如果那天晚上他殺了我，一切都結束了。”
楚楚怯懦的低下頭，“我知道你的傷是皇上弄的，”她擡頭看着我，帶一種解釋的口氣道：“這些事情我原本不知道的，是蕭大人告訴我的，他告訴我這些，只是……你爲什麼要逃？”
我扭頭看着她，坐牀上下來，肩頭的傷口隱隱作痛，我蹙眉笑着道：“你看看我，現在一個囚犯的身份，爲什麼我還要待在這裡？受人侮辱，受人歧視嗎？”
我身上只着一件單薄寢衣，雪白的顏色讓肩頭那點剛剛滲出紗布的血漬更加顯眼一些，楚楚尖叫着走過來，“你不要動，會牽動傷口的。”
“一點小傷而已。”我冷笑，其實，他那一箭的深痛，如果是心臟的話，足可以要了我的命，這並不是小傷。
我知道他忍了許久了，只是仍舊下不了手。
“你還沒有告訴我他們怎麼樣了？”我回過神道，轉身看着她。
楚楚低下頭道：“已經死了，在獄中咬舌自盡的，他帶去的人也全部都自盡了，好像是事先就約定的。”
聞言，我冷冷的笑了，“死的好，死無對證。”
楚楚疑惑的看着我，“你一點都不擔心嗎？現在死無對證，只有你知道線索，如果你要皇上徹查真相，給你清白的話，就只能把一切都告訴皇上。”
我淡然冷笑，轉頭望着天上一片雲彩，“有冤有頭債有主。”
楚楚聽着這沒頭沒尾的話，沒有明白，她嘆了口氣道：“安心養傷罷，我知道你擔心你的孩子和親人，放心罷，皇上已經把他們安頓在琉璃宮裡，沒有再關起來，你就放心罷。”
“這些，太后娘娘知道嗎？”我轉過身問。
楚楚搖搖頭，笑着道：“太后是不知道，不過這些，跟太后娘娘有關係嗎？太后娘娘現在只是擔心貴妃娘娘的病情還不夠，哪裡有心管這些。”
她淡然笑着。
可是我卻不能像她一樣輕鬆。
楚楚見我又不說話了，於是便將東西收拾好往外走，臨走交待我，“好好歇着罷，你喜歡清靜，那我等會再過來，如果你有事的話，可以叫蕭大人，他就在外面，可以去找我。”
末了，她頓了頓，轉頭看着我道：“其實，如果你逃走只是因爲不喜歡這個身份的話，那麼……我可以幫你做回太后。”
她認真的表情讓我吃驚，而後冷笑，“你怎麼幫我？”
我走過去，笑吟吟看着她。
楚楚怯懦的低下頭，“你別管了，只要你答應我……以後，不許再讓皇上這麼傷心，我就幫你做回太后。”
我淡淡然，不拿這當真，笑着在椅上坐下，“就算你有辦法，可是這宮裡已經有一位太后娘娘了，我要怎麼做太后呢？呵，楚楚，別傻了，我與皇上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現在他對我也遠不是你想的那種刻骨銘心的感情，那支箭，如
果再偏幾分，就能要了我的命，而我……是他的仇人。”
楚楚搖搖頭，“不，不是，你是南秦的孝文太后，就算做俘虜，也不該做這冷宮裡的禁臠，只要你願意，就可以。”
聽到這裡，我才轉頭看着她，換一種認真的表情，“你要怎麼做？”
她嘴脣動了動，略有遲疑，最後還是說了，“皇后娘娘會幫我的。”
聞言，我恍然笑了笑，搖頭嘆道：“可惜你是個婢女，如此的聰明與心機倒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皇后娘娘在朝中的地位很高，如果她知道了你是孝文太后，也知道皇上對你的真情的話，她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
“但願罷。”我冷笑。
楚楚對我福了福身，轉身退出去。
聽到關門的聲音，我輕輕嘆了口氣，在聽到楚楚說之前，我已經大致可以猜到兩三分，剛纔聽來，果然不假，那些人死了，現在死無對證，但是皇上手中有搜出的令牌和珠寶等物，她心虛裝病，爲的是求皇上原諒。
現在只要我說是她成心加害於我，那麼她的嬪位是無論如何也保不住，但是……我嘴角漸漸露出笑容，我爲什麼要說呢？
冤有頭債有主，我們之間的恩怨，該是由我們自己解決才行。
我站起身，走到妝鏡前，看着自己蒼白的容顏，突然有些不認實了，是從何時起……我已經變成這樣？除了孩子，現在還有什麼能令我心痛？
沒了。
我在心裡苦笑出聲，擡頭看着一片蒼茫的天空，或許……做回太后也不錯，雖然是以一個俘虜的身份，但是至少不用……天天去給皇后娘娘打罵要強，只是如果做了，那麼我與韋之太后之間將又是一場你死我活的生死之戰。
這一次，是她要了我的我命。
我翻轉着手指，看着已經留的很長的蒼白指尖，如箭一樣鋒利無比，我想，如果我塗上蔻丹，這也會是一把奪命的箭。
過了幾日，當我已經快要把楚楚的話忘記的時候，突然有人進來，不是楚楚，而是蕭大人，他低着頭道：“皇上讓我過來請太后娘娘換個地方住。”
“太后？”我站起身，有些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實，太突然了，難道楚楚真的成功了嗎？
我疑惑的看向她身後。
空白一片。
“楚楚呢？”我問，不解的看着他。
蕭衛尉長長出了一口氣，語聲仍舊恭敬而冰冷，“皇上讓卑職給來太后娘娘換個地方住。”
看到他眸中的敵意，我隱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於是也不再多問，只道：“換到哪裡？”
“去了就知道了。”他冷冷的道，隨即就對我做了個請的姿勢。
門外早有轎子停在那裡，我出了門，擡手擋了一些強光，多日來不見陽光的日子讓我一時接受不了這樣強烈的陽光。
“娘娘請上轎。”一個熟悉的聲音道。
聽到這聲音，我不禁知起來，“碧珠？”
碧珠穿一件乾淨的宮服站在階下，頭髮也梳得服服帖帖，恭敬的道：“是的，娘娘，娘娘，你還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