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依照多年以來的習慣,旦日一早,便起身去院子裡練功了,知道秦叔是蕭凌的人,所以蕭逸並未練劍,而是耍了一套看不出路數的拳法,神似而形散,並未露出什麼端倪。
饒是清塵昨夜並未休息多長時間,卻在蕭逸起身後,沒了半點睡意。
這是她多年來養成的習慣,當年與蕭凌同塌而眠,卻總被各種各樣的凡塵俗事所困擾,蕭凌身爲主子,又是軍中主帥,少不得要日日忙碌,早起晚歇是常有的事。
而她也和蕭凌一樣,蕭凌不回來,她也不睡,反倒是半夜出去培養更多更強大的勢力,摘星樓就是在那段時間成立的。而每每到了晨間,蕭凌起身,她便跟着起身,絲毫不曾貪睡。
如今想來,這些因爲蕭凌而養成的習慣,竟在不知不覺中對她產生了如此大的影響。
“來人。”嘆息一聲,清塵從牀上起身,低喚着。
“奴婢在。”錦顏推門而入,走到沐清塵的跟前,此後清塵更衣梳洗,“公主,今日穿這件鵝黃色常服可好?”
沐清塵看着錦顏手中的衣服,搖了搖頭,道:“太過簡單了,我記得離開天星國的時候,皇兄差人給本宮新做了幾套衣裙,其中有一套淺碧色的,你拿過來。”
“是。”錦顏愕然,卻還是轉身去找沐清塵說的那件衣服。
從前在天星國的時候,公主穿衣服從來不挑,一般都是她拿什麼,公主穿什麼,可卻不知道爲何,今日公主竟然對穿着挑剔起來。
“秋姑姑呢?”待錦顏拿來衣裙,清塵便又開口問着。
“秋姑姑去找秦叔了,說是要把公主從宮裡帶出來的芷汀和若漓,一併歸入逸王府門下,又說公主已經是逸王妃,這王府一應管家事務,還得由公主做主纔是。”錦顏一邊伺候清塵穿衣,一邊說着。
沐清塵嘴角泛起一抹淡笑,卻不知秋容當真是爲了她能執掌王府管家權力着想,還是爲了自己的私心。
“錦顏,本宮讓你換這套正式的宮裝,是因爲我們等會兒會進宮,不能穿的太失禮。”清塵說着,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另外,你該改口了,本宮如今是逸王妃。”
“是,王妃,奴婢知道了。”
錦顏應承着,聽清塵說要進宮,便幫清塵綰了個高貴又不失靈巧的望仙九寰髻,插上一支七尾金鳳釵,貼上水晶額鈿,才與清塵今日這一身宮裝相配。
沒過多久,約莫辰時,清塵剛剛收拾停當,宮裡的賞賜便源源不斷地到了逸王府,有皇上送來的,也有太后送來的。
“臣弟謝皇兄恩典,謝太后娘娘恩典。”蕭逸偕同清塵以及逸王府的下人在前廳領了賞賜。
“王爺,按照規矩,今日本該進宮向太后請安的。”清塵看着宮裡送來的金銀珠寶,臉上神色不變,對蕭逸說着。
“本王正想說此事,算算時間,我們也該進宮了。”蕭逸說着,看着沐清塵,眼神中有別的意味流過。
“妾身早已準備好了。”清塵意有所指地說着。
是的,準備好了,準備進宮,卻面對那些數不勝數的明槍暗箭,蕭凌的試探,沈媛的刁難,還有後宮妃嬪的陰謀詭計。
“奴婢這就去備車。”秋姑姑見狀,立即開口說着。
“秋姑姑,你就不必跟着去了。”清塵叫住秋容,“秋姑姑畢竟是宮裡的老人,又是長輩,怎好讓姑姑跟着玉鉤來回顛簸?更何況,姑姑經驗豐富,這王府管家的事宜,還須得姑姑幫襯打點纔是。”
“既如此,秦忠,你便把逸王府內院事宜全部點算一番,交給秋姑姑,另外,王妃的嫁妝和宮裡送來的賞賜一併登記入冊,另外闢一個倉庫放着,至於賬冊,還是交給秋姑姑保管吧。”蕭逸吩咐着身後的管家秦叔。
“奴才遵命。”秦忠應承着,與秋容一起恭送蕭逸和沐清塵離開,二人的身邊就只帶了錦顏一個人。
馬車在宮門口緩緩停下,二人下了車,由宮裡的內侍小全子領着,朝着太后居住的慈安宮而去。
蕭逸或許對着皇宮不太熟悉,可是沐清塵卻熟悉的很,當她還是葉傾城的時候,豆蔻之年便以尚儀的身份跟在凝月先帝的身邊,準御前行走。
身邊是重重疊疊的宮牆,四周是曲曲折折的迴廊,一行四人自月華門入,繞道養心殿,經御花園,前往慈安宮。
九月的天氣,御花園裡許多花草已經呈現凋落之勢,就連往日綠意盎然的樹也偶有飄零之葉緩緩落下。
“你以爲你還是皇后娘娘的貼身侍婢?還是鳳藻宮那高高在上的一等宮女?”尖銳的聲音毫不客氣,“你現在不過是太后娘娘的囚犯,你還有什麼好嘚瑟的?”
清塵跟在小全子的身後,忽然間被“皇后娘娘”和“鳳藻宮”兩個詞所吸引,尋聲看去,卻見一個穿着淡粉色宮裝的女子叉着腰,朝着面前一人怒吼着,而她面前那人,正是不久之前見過的葉夕。
“我在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先把這些花搬到德妃娘娘的碧芷宮去……”那宮女繼續說着。
“我竟不知一個三等宮女,也有在御花園對人頤指氣使的權利。”清塵淡淡開口,清麗的嗓音沒有一絲波瀾,卻無端端給人以強大的壓力。
蕭逸詫異地看着沐清塵,本以爲這種時候,她應該是韜光養晦不動聲色的,可是沒想到,沐清塵會爲了一個奴婢而在宮中發作。
“參見逸王,參見逸王妃。”那宮女聽聲回頭,卻見是蕭逸和沐清塵站在身後,立即驚恐地福身行禮。
“不必多禮了,你起身回話吧,本宮記得上次的接風宴上見過這婢女,據說是先皇后的貼身侍婢,卻不知爲何會在這裡?”沐清塵雖是問那個宮女,可眼睛卻一直看着葉夕。
“啓稟王妃,這是太后娘娘的吩咐。太后娘娘說了,葉家大逆不道,葉家人都是罪有應得,留着葉夕一條命,也只是爲了替她主子還債,所以讓她帶着手銬腳鐐在御花園裡幹活。”宮女說着,故意咬重了葉家兩個字。
“太后娘娘說的不錯。”沐清塵冷眼看了那宮女一眼,緩緩走到葉夕的身邊,蹲下,看着葉夕,再次開口,“每一種花草都有自己的特性,送往德妃娘娘宮裡的,可不能是一般的花草纔是。”
葉家人確實罪有應得,但葉家最大的罪過,不是蕭凌安插在葉家頭上的“大逆不道”“欺君罔上”,而是放任她當初選擇了蕭凌,選擇了那樣一條毒蛇。
“奴婢多謝逸王妃教誨,奴婢會精心挑選花草,送往碧芷宮。”葉夕詫異地看了沐清塵一眼,微微福身,從地上的一堆花盆中挑了一盆牽心草。
沐清塵見狀,笑了,扭頭對那引路的小全子說道:“時間不早了,太后娘娘還等着,公公,我們走吧。”
“喳。”小全子點頭,引着蕭逸和沐清塵離開,留葉夕和那宮女兩人留在原地。
“王妃可否告訴本王,此舉欲意何爲?”蕭逸扭頭看着沐清塵,問道。
“剛纔那個人,是凝月先皇后葉傾城的婢女,傳聞葉傾城文韜武略,不僅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更精於兵法騎射,謀略佈陣,甚至對醫毒岐黃之術也有所研究。”沐清塵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麼一句。
蕭逸微微一愣,對沐清塵的意思似懂非懂,眼見慈安宮已經近在眼前,便沒有再開口詢問。
牽心草,顧名思義,牽魂惑心,表面看起來平凡無奇,可一旦與任何香料相混合,便會產生致幻劇毒,初始不爲人所覺,久而讓人精神不振,渾身乏力。
因着它四季常青的緣故,在秋冬之際通常被用來裝點庭院,但熟知其秉性的人也不會經常使用,卻不知這宮裡何時有了牽心草這種東西。
雖然她和沈碧環不過數面之緣,但是她卻清楚地知道,沈碧環愛用香料,碧芷宮裡只怕也是常年備有薰香,這個時候給她送過去一盆牽心草,其結果可想而知。
她原本只是想試試葉夕的心思,畢竟時隔幾個月,不知道葉夕如今心中到底是怎麼想的,還是不是一如既往對她忠心。更何況宮中詭譎,葉夕雖是沈媛的階下囚,卻不知有沒有和別人達成協議,若不能探得真實情況,她借屍還魂這件事,就絕對不能讓葉夕知道。
如今看來,葉夕似乎尚可相信,就算不能完全相信,至少也可以利用。
“逸王到,逸王妃到——”小全子的唱和聲讓沐清塵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擡眼看去,卻不知何時,已經到了慈安宮,這個地方,是她第二次踏入,上一次,是蕭凌登基,她被封后的時候。
邁着步子,跟在蕭逸的身邊,一襲翠綠煙紗碧霞羅,逶迤拖地水仙散花綠葉裙,淺碧色的宮裝在秋日的滿目蕭條中讓人眼前一亮,七尾鳳釵在晨間熹微陽光中熠熠生輝。
“參見皇上,參見太后娘娘。”二人福身行禮,在得了允許之後,繼而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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