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晨曦明亮,一線陽光透進了山洞,明晃晃的照在了石牀上。大紅的嫁衣垂落了下來,上邊睡着的兩個人似乎還沒醒來,相擁而臥,一動不動。
山洞外邊響起了吱吱喳喳的鳥鳴,一直在啼叫着,似乎沒有停歇的意思,那驚叫裡頭似乎有些驚慌失措,完全不是素日悠閒時發出的清脆鳴啼之聲。
燕昊猛然驚醒,翻身坐起,側耳傾聽了一番,趕緊伸手推了推慕微:“微兒,快些起來,有人過來了。”
慕微也吃了一驚,趕緊坐起,將石牀上的嫁衣披到了身上,還沒來得及繫上腰封大帶,略微一低頭去穿鞋子,白皙的肌膚上露出了深深的鎖骨,還有裡邊紅色的褻衣,上邊繡着的牡丹花樣都隱約可見。
“微兒。”燕昊心疼的撫摸着慕微滑溜溜的頭髮,上邊粘了不少灰塵,他苦笑了一聲:“讓你跟着我受苦了。”
慕微回首看了他一眼,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有着歡喜的神色:“燕昊,你別再說這麼多了,和你在一起,我很高興。”她回想到昨晚的甜蜜,臉上浮現出一片緋紅的顏色來:“燕昊,我跟你回南燕去。”
燕昊扶住慕微站了起來:“微兒,如何?還要不要再休息一陣?”
“不用,我好得很。”慕微淺淺一笑:“咱們快些走,我怕赫連毓會追上來。”
這八月的天氣,一大早天就亮了,日頭也老早就爬上了天空,白花花的一輪,將萬丈陽光投在了地上。兩人相擁走出山洞,刺眼的陽光讓他們睜不開眼睛,兩人都不由自主眯了眯雙目,避免那猛烈的刺激。
“燕昊!”還沒睜開眼睛,就聽外邊有人大喝:“你跑不掉了!”
燕昊與慕微兩人心中都是一驚,睜開眼睛看時,就見山洞前邊不遠處有着一隊軍士,正中間有一個人,騎馬站在那裡,身上還穿着大紅的吉服。他的雙眼緊緊盯着站在燕昊身邊的慕微,眼中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悲傷。
赫連毓追過來了。
昨晚得了秋雨報信,赫連毓便帶了王府佈置的人手追了下去,沒想到他們的坐騎都不及燕昊的金翼跑得快,才追了二十多里路,就被燕昊給甩下來了。赫連毓氣急敗壞,索性回城向赫連鋮請示,調集了五千羽林子出來搜查燕昊的下落。
那坐騎再好,也總是要有歇息的時候,除非燕昊不顧它的死活。從燕昊的行爲舉止來看,他絕不是那樣的人,所以赫連毓很有把握,燕昊不會逃出太遠,無論如何自己也要把他抓到,把慕微帶回來。
慕微,他的心底閃過一陣疼痛,她就這般厭棄自己?寧願跟着燕昊去過那種顛沛流離的生活,也不願意跟自己成親?赫連毓的手緊緊的握着馬繮,心痛得簡直不能呼吸——自己究竟有什麼不好,竟然讓她這般想要躲避自己!
馱着兩個人的坐騎,那穿着大紅嫁衣的女子明媚如畫,那手執繮繩的男子英俊瀟灑,但凡是見過的人,總會有一些印象,這般問下來,還是得了些線索,赫連毓帶的那支人馬究竟還是莫到了那正確的路線。
“王爺,你瞧那邊!”一個羽林子指着山路一側,驚喜的喊了一句。
山路旁邊的樹枝上,掛着一小條紅色的紗絹,迎着微風不住晃動,似乎馬上就要隨風飄走一般。那抹紅色,由那一叢綠色的樹葉襯托着,格外刺眼。
“將那紅色布條給我取過來!”赫連毓伸手指了指那塊紅色紗絹,一個羽林子走了過去,用槍將那紗絹從枝頭挑了下來送到赫連毓手中。
是的,這紗絹與她昨日穿的吉服是一樣的料子。這山村裡邊,如何會有這樣精緻的紗絹?不用說,慕微就是這山上!赫連毓眼神一冷:“搜,給我仔細搜,一個角落都不許放過!”
羽林子們開始搜尋這個山頭,不多時他們便發現了那個山洞:“王爺,那邊有個山洞,外頭還有火摺子燒過的痕跡,不知道那燕昊有沒有在裡邊。”
赫連毓盯着那個山洞狹窄的門,心中大恨,真想一步就跨了進去,把那燕昊捉了出來,用鞭子抽他千萬次。可是閉了閉眼睛,他心中又驀然有一絲絲恐懼,他害怕自己跨進去以後,會見着慕微正在與燕昊相擁在一起。那種恐懼慢慢的升了起來,一點點的蔓延着,彷彿有寒流從他四肢五骸流過,凍得他無法動彈。
正在猶豫不決,就聽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他擡頭一看,便見着了有兩個人出現在山洞門口,一個穿着白色衣裳,一個穿着大紅的吉服。
赫連毓好一陣頭暈目眩,果然他們在裡邊!
那大紅的吉服深深的刺着他的眼睛,也刺痛了他的心,他從來沒有什麼時候像現在這樣難受過,一種說不出的炙熱在灼傷着他的心,喉間腥甜,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從那裡衝出來一般。
伸手按住胸口,赫連毓朝燕昊大喊了一聲:“燕昊,你爲何出爾反爾?你上次便與我說過,以後不會再見微兒,你究竟還是不是個男人!”赫連毓這幾句話吼得聲嘶力竭,就如一隻離羣的孤獸,發出了悽慘的叫喊聲,他身後站着的羽林子聽了這聲音都有些動容,沒想到太原王竟然對慕二小姐這般用心。
山風將石洞前邊的雜草吹得簌簌亂動,不住的掃着燕昊與慕微的衣裳。見着赫連毓那模樣,兩人都有些愧疚。燕昊朝赫連毓拱了拱手:“太原王,我本來也不想這樣,可是我心悅微兒,我不能眼睜睜的瞧着她嫁給你,請原諒我這無奈之舉,此乃情非得已。”
赫連毓悽然一笑:“好一個情非得已!燕昊,你究竟將微兒置於何地!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處境?你難道還想要她跟着你去受苦?喜歡一個人,不是要讓她過得更好?像你這樣做,難道是喜歡她?分明是想害她!”
燕昊一怔,轉臉望了望慕微,心裡有說不出的苦澀,赫連毓說得沒錯,現在的他,根本就沒有資格來說心悅兩個字,他給不了慕微安穩的一切,相反的,卻要讓她跟着自己受苦,惶惶如喪家之犬一般藏身在這山洞。
“微兒……”他顫動着聲音喊了一句:“是我不好。”
“赫連毓。”慕微聲音很是清亮,望着赫連毓的眼睛清澄如水:“我感謝你對我的一片深情,可我也早就告訴過你,我喜歡的是燕昊,你爲何又要這般堅持?宇文太傅家的七小姐,對你一片真情,也得了太后娘娘的賜婚,你便與她和和□□的過了這一輩子便是,何必又要來苦苦糾纏?”
“不,我纔不要她,這世上我想娶的只有你。”赫連毓有幾分痛苦,面容扭曲了起來:“微兒,爲何你總是看不到我的真心?”
慕微沒有回答他,只有山風不住的呼嘯,鳥雀偶爾啁啾了幾聲,這山間便是靜悄悄的一片,山洞前有一種劍拔弩張的氣氛,一點點的將慕微與燕昊包圍。
“燕昊,既然你不遵守諾言,那也就別怪我不客氣。”赫連毓朝身後的士兵一伸手:“把弓箭給我。”
羽林子恭恭敬敬遞上了一張弓:“王爺,要幾支箭?”
“一支足夠。”赫連毓目呲盡裂,將那支白羽箭搭在弦上,瞄準了燕昊:“燕昊,本來你可以躲在哪個角落裡過一輩子,只要你不來招惹我。可誰讓你心這麼大,竟然跑來搶我的微兒,我就沒必要對你客氣了,這一切都是你自己找的!”
那烏亮的鏃頭直指燕昊,只要他一鬆手,那支白羽箭便會離弦而出,將他一箭穿心。慕微在旁邊見了花容失色,一步走到燕昊的面前,將他攔在身後:“赫連毓,你要殺便殺我,是我不對,你別殺燕昊!”
見慕微攔在燕昊前邊,赫連毓勾起的手指放直了下來:“微兒,你閃開,這事情與你沒有關係!”
“不,怎麼會沒有關係?燕昊是爲了我纔來大虞的,本來他根本不會有事情,結果卻被你追到了這個角落,這一切都與我有關!”慕微痛苦的閉上了眼睛:“赫連毓,你殺了我吧,只求你將燕昊放了。”
昨晚慕微還想着,若是被赫連毓追上來了,她便與燕昊死到一塊,可是真到了這個時候,忽然間她卻改變了主意,她一點也不想讓燕昊死,她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能夠每一日見着天空的太陽,能呼吸到清新的花香。
“微兒,你走開。”赫連毓將弓放了下來,見着慕微那張白玉般的臉孔,他就沒法子硬起心腸來。他朝燕昊大吼一聲:“燕昊,你竟然要一個女子爲你擋箭,你還是個男人嗎?”
燕昊將慕微撥到一邊,從容不迫的走了出來:“赫連毓,我是個男人,我不用微兒攔在我的前邊,你要射箭,那你便射罷。”
赫連毓將弓挽得滿滿,一隻手扣住白羽箭,另外一隻手用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那箭發了出去,就聽“嗖”的一聲,那支箭便朝燕昊飛奔而來。
“不,不要這樣!”慕微心中一急,朝燕昊撲了過去:“燕昊,你別傻,你還有國恨家仇,如何就能這般白白送命?”
“微兒!”
“微兒!”
兩聲淒厲的喊叫在山間飄蕩,就見那支白羽箭已經筆直的□□了慕微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