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帳,已經是黃昏時分,大營裡升起裊裊炊煙,兵士們都在忙碌着安頓食宿。
袁龍宜和耶律丹真各有自己的一班臣子等着稟報事情,這時也不必多話,兵分兩路準備各回各的帳篷。
我站着沒動,耶律丹真回頭看我,用目光詢問我爲何不跟上他。
我張口,直接告訴他我的要求:“我想出去走走。”
我沒有忘記與他的約定,但我確實不能時時處處不離他左右。就比如此刻。我就必須離開他。我希望他能體恤下情,容我暫時離開大營。
“不行!”袁龍宜和耶律丹真異口同聲,反對的口氣十分堅決,我望過去,他們臉上義正詞嚴的樣子如出一轍,好像我是要去花街柳巷尋歡作樂一樣。
“我需要出去走走!”我重申我的要求。
“就在營裡走吧,外面不安全!”袁龍宜說。我扭頭看耶律單真,他更痛快,直接說:“不許出營!”
我被他們倆的“心有靈犀”氣得差點笑出聲來,這兩個人打不過對方,對付起我來倒是都很厲害。說不讓出去就不讓出去。
我仰天看天。今天是什麼日子。天底下怎麼會有這麼快的現世現報!剛纔我不過就是說了幾句要他們注重言行的話,他們就當場來個聯手合作給我好看!
不過無論如何,我還是要出去。咬牙忍下這口氣,我跟他們耐心講道理,“我需要看看周圍的情況。”這是我帶兵打仗的必修課,不是可以開玩笑的事,我必須堅持。“不瞭解戰場周邊的情況,讓我如何指揮調度。”雖然有地圖有沙盤,但總不如自己親眼所見來得放心。更何況這裡山陡水急,我覺得地圖所繪並不詳盡。
我肩負這戰役成敗的重任,我的理由足夠充分了吧。
“那我跟你去!”袁龍宜不假思索,話已出口。
“我陪你去!”耶律丹真也不是省油的燈。
我不由瞪大了眼看他們,他們還真當這是去看戲不成?“二位陛下什麼身份,怎麼可以輕易出營?”出營探查多少都會有危險,我雖不是帶兵將領,但也要盡份臣子義務,由不得他們這樣胡鬧。
“那你就別去!”耶律丹真比我還兇,答得斬釘截鐵毫不含糊,根本不考慮我的意見。袁龍宜這時居然還在旁邊點頭幫腔。
我被他們氣得沒辦法了,看看二人如出一轍的表情,只能咬緊嘴脣,不再辯駁。現在才明白爲什麼衆將不願意讓他們御駕親征,原來他們纔是被慣壞了的,專會給人添麻煩!
再浪費脣舌也是白搭,我繞過耶律丹真直接往侵帳走,“隨你們的便吧,反正我是無論如何都要去的。”
這兩個人,單論哪一個,都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我都很難擺平,更何況他們聯手起來沆瀣一氣。就算我現在把腰裡掛滿了大將軍的令牌,也管不住他們!不隨他們的便又能怎樣!
三個人換了裝,帶了些侍衛,悄悄從側門出了大營。
我心裡沉甸甸的裝着事,也不去理他們,只悶頭走路。那兩個人在我身後緊跟着,怕我跑了似的。
走了一段路,袁龍宜湊上來想跟我說話,被我用手勢制止了。野外行進,隨時會有危險,說話的時候就會忽略周圍的動靜,所以能不出聲就儘量不要出聲。
爲他們的安全起見,我不敢往河灘方向走,只逆流而上,順着岔路拐進山裡。
黃昏時分,山裡到處是晚歸的鳥鳴,空谷中水聲幽幽,分外清靜。一行人悄聲行走,藉助樹木掩映,察看周邊動靜。
翻過一道山樑,下到溝底。竟然在一條小河道里遇到了一個打魚老者。看穿着是南朝的服飾,於是,我示意衆人停下來,撒開警戒確認周圍比較安全後,才走上前與其攀談。
攀談之際,老者告知我們,現下對面嶽冀沁遠聯軍安營的河灘是以前的河道,幾年前大水時改了道,形成了現在的樣子。
袁龍宜若有所思,詢問老者,若再有大水,河道是否會恢復原道。老者拿過樹枝就地畫圖,告知我等:他在這江邊打魚幾十年,這段河道,因爲水面寬闊,流速減慢,便有上游淤積沉澱下來,致使水位經常發生變化。加之又是河之彎處,水流更容易變換方向,以至於,河道年年都在改,大水大改,小水小改。現在水流在此,下次汛期過後,就必是在彼了。
聽了老者的話,我們三個人都在想,若有一場大水下來,水淹七軍,嶽冀沁遠聯軍就可不戰而敗。
再問老者,這秋季可會有暴雨急流?
老者捻鬚冥想,半晌搖頭。看看天氣,最近會有場大雨,但還不至於會有山洪瀉下,讓河水改道。
看來水攻的方法不行,得另謀出路。
天色漸晚,我們告辭老者而歸,一路上,三人一籌莫展,仍是沒有主意。
晚上吃飯的時候,我問起耶律丹真,白天干什麼非要跟袁龍宜過不去,故意說那些刺人的話。耶律丹真直言不諱告訴我說,他覺得替我不值!原因是從夏天開始,就不停的有南朝刺客來北庭,意圖都是殺我。查來查去,似乎都跟袁龍宜的舅舅一派頗有些干係。
“他當初利慾薰心把你給了我,現在又後悔了,派人來殺你。這種人,妄你對他念念不忘!”耶律丹真說這話的時候,頗有些要爲民除害替天行道的架勢。
我笑耶律丹真小肚雞腸,抓不到真兇就亂撒氣。心裡暗歎,看來只要我一天不死,老國舅就一天不會踏實。我走得再遠,他也不會放過我。
第二天再議,我對袁龍宜說,打魚老者的話雖然沒有幫上忙,但也是個啓發,多找幾個本地人來,問問周邊地理,興許會有幫助。
袁龍宜交待下去,沒用多久,就找來了十幾個當地人,我把他們叫進帳仔細詳談。
詢問中,一箇中年人的話吸引了我的注意,他說聽他家裡的老人講過,這河水上游左近,有一處山谷十分險峻,因爲山上有湖,那湖是懸在山頂峭壁上的,半個山壁象個盆子一樣兜着這一湖水,聽說湖水面積頗大,深不可測。早年間,有會飛檐走壁的採藥人路經此地,上去看到了,回來跟老人說的。但因山體陡峭,村裡無人能夠攀登上去,所以採藥人走後,也就再無人提起。
湖泊大小水勢如何都只是傳說,只知道湖泊下有涌泉,所以湖水常年充盈,從不枯竭。但因有山壁阻擋,水流並不能直接泄到鬆河中,只有一掛掛瀑布將溢出之水順山勢泄入鬆河支流。
類似這樣的奇景傳說各地都有,大多都是誇大其詞,多半於作戰是沒有用的。但這次,我卻覺得似乎看到了希望,心裡有些急迫。於是放下手裡所有事,綴上兩大聖主跟了嚮導去看高山險湖。
走了近百里山路,在上游一處鐵索橋處過了河。嚮導引着我們在深山裡穿行,這裡與伏蟒山不同,到處都是立陡的石壁,只在石壁縫隙間長着各種草木。
嚮導在半山腰停步,我擡頭仰望,山壁在這裡有個折角,從這裡向上的石壁如盆壁一般略略向外傾斜,一掛掛瀑布從上面泄下,被山風撕成一片水汽。只片刻的工夫,我們的衣服就都溼透了。
他們倆人內力都比我好,再加上侍衛中有幾個攀爬好手,配合繩索山鎬釘錘,一行人開始攀登。連續的提氣飛縱讓我頗感吃力,好在有他們的提攜,讓我不至於太費勁。
待到攀上絕頂,身臨險峰居高而望,眼前景色果然因奇險而絕美。
我長舒了一口氣,真天助我也!一顆懸了多日的心算是徹底放下了。
此湖碧波盪漾一池清水,高懸於峭壁之上,與鬆河支流只一牆之隔。若能削下半個山壁,這傾盆大水,藉助山勢經鬆河支流狹窄的山壁加聚壓力,還怕衝不走他嶽冀沁遠聯軍的十里大營麼?只怕連我們的營盤也一併沖走了!
風景看畢,主意拿定,回去擬定作戰方案。我跟袁龍宜鎖在帳裡拿着幾張紙塗塗改改描描畫畫一下午,總算在晚飯前擺弄妥當了。袁龍宜命人拿了圖快馬去找工匠,耶律丹真則一頭霧水。
晚飯吃得格外踏實,把耶律丹真夾給我的菜吃得乾乾淨淨。
吃過飯,又被小魚用兌了藥的洗澡水燙到半熟。小魚有竹兒撐腰,現在是越來越有主見了。
洗過澡,一身輕鬆,我靠在榻上等着頭髮乾透好睡覺。榻邊小几上放着兩個小盤,還有一壺新沏的香片。盤裡是榮福齋的牛肉乾和袁龍宜剛叫人送來的新炒的小瓜子。都是我喜歡的東西。配着北庭的牛肉乾吃着南朝的小瓜子,甜鹹香脆滿口,再喝上一口熱茶,真是軍營裡再美不過的享受。我抱着盤子吃得心滿意足。
耶律丹真走進來,身上還冒着熱氣,把外袍一甩上了榻。拍拍我的大腿,示意我翻過身去。我知道他要幹什麼,於是推開手裡的盤子,喝口茶,放好茶杯,轉身趴平,他的手已經捂上了我的腰。
事情有了進展,他的心情也不錯。今天按揉得格外細緻,手勁用得也比平時大些。我一邊享受耶律丹真的舒筋活血手,一邊給他講解,“你以爲南朝人身單力薄就沒有辦法了麼?有的是能工巧匠,早試驗出了開閘泄洪的訣竅。找準山脈筋骨要害,保證天塌地陷。”
“那麼高的懸崖峭壁,那麼硬的山石,怎麼操作?”耶律丹真還是疑惑。
我忙了這許久,實在累了,翻過身,打個哈欠準備睡了“你等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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