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這一次怕是受驚過度了。”連夜趕來的醫聖搖了搖頭,端坐在桌前思考着該落什麼方子。
“她沒事吧。”楚越和葉世風同時開口詢問,醫聖捋了捋鬍子,蹙起了眉頭,引得兩人又是一頓子追問,“醫聖大人,你且說實話……”
醫聖吃不了準,又折回去探了探桐月汐的脈象,眉頭緊皺,“這姑娘脈象虛弱,不過始終都留着一口氣一般,這個坎定能過去,只是……”
“只是什麼。”沁硯被這慢性子的醫聖給折騰得滿頭大汗,話就不能一次性說完嗎。
“只是待她醒來,還是靜靜修養纔是。這花魁大典怕是不能再讓她參加下去了。”醫聖又暗自嘆了口氣,好似也有些不忍。
楚越皺着眉頭,這一次桐月汐的勢頭幾乎無人可擋,只要後面發揮不出錯,拿下花魁不過是時間的關係,可是今日這一攪局便要將所有努力盡數費去,這可如何是好。
俗話說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可是……大好的機會就這麼浪費了……豈不是冤枉。
“哎,老朽言盡於此,其他的便也不說了。”醫聖看着衆人神色各異,搖了搖頭暗歎一口氣,開完藥方便轉身離開。
靜養。自己若是能靜養,便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不過昏睡一會兒就醒來的桐月汐只是懶得應付楚越等人,這才故作沒有醒來,而所有的對話都聽在了耳中,等葉世風和楚越散去,沁硯和墨香一人陪着,一人取藥煮藥,也是忙了許久。
桐月汐又等了一會兒便強迫自己睡去。
隨着天色漸漸地亮起,桐月汐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安靜地掃了一眼屋子,耳邊好似還殘留着醫聖的嘆息。
桐月汐趁着墨香和沁硯守了一晚正在打盹兒,便幽幽地起了身,將桌上不知熱了幾回到現在還是溫着的中藥仰頭飲盡,口中的枯澀讓她清醒了許多,目光掃過蜜餞卻並沒有伸手去拿,反倒是輕手輕腳地將箱子中準備好的行頭換上。
如墨的髮絲被幹淨利落地束起,暗紅色的戎裝讓她顯得英氣無比。
輕輕用指尖沾了些口脂點於脣上,又輔以胭脂,淡化略顯蒼白的臉色。
準備完一切的桐月汐從換下的衣物中抽出了匕首,緩緩地抽了出來,鋒利而平滑的刀刃反映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刀面上則映上了桐月汐佈滿殺意的漆黑眼眸。
夏兆昨日並未被捉到,所以今天定然會捲土重來,而莫如雪恐怕已經和夏兆暗中達成某些條件,恐怕會對自己不利。
桐月汐將匕首收回,藏於袖中,又用一根綢緞將它綁於手心之上一點的位置,方便她隨時抽出來。
既然你們要的是我的命,那麼我也只能……以殺止殺。
桐月汐深吸了一口氣,抱起了熊權所贈的九霄環佩琴,推開了木門。
“嘎吱”木門開啓的聲音驚醒了墨香和沁硯,立於陽光之下的桐月汐猶如一柄塗着劇毒卻又鑲滿寶石的劍,美豔而又危險,好似陽光都暖不進她的眼底。
“雪月姑娘。你……”墨香好似有些不認識桐月汐一般,連目光都只能盯着她手中的古琴纔敢開口。
“你們不用跟來了,好好休息下吧。”桐月汐側過頭淺笑,“比樂開始之後,便不要再走動了。”
“雪月姑娘……”沁硯總覺得今日的桐月汐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什麼,爲何這一切如此像訣別。
桐月汐逆光走出,將木門合上,轉過身走到了院中央,平靜地開了口,“你們是否會聽我的吩咐。”
“請姑娘吩咐。”領頭人當即顯身,恭敬地跪下等着桐月汐的吩咐。
“以殺止殺。”桐月汐冷笑着拋下四個字,大步走出了院子。
《廣陵散》是那日說好彈奏給熊權作爲補償,也算了應了今日這個景吧。
當桐月汐抱着古琴,一步步地走近竹林,原本嬉鬧的姑娘卻是忽的安靜了下來。
“不是說她病了嗎。怎麼又出來了。”
“天曉得。不是古話說的好,禍害遺千年嘛,那有那麼容易就不惹事了。”
幾個人竊竊私語着,還想說着什麼,背上卻是一寒,匆忙回頭,桐月汐已是與她們擦肩而過,古琴上的流蘇輕輕地擦過她們的肩頭,讓她們忍不住又打了個冷顫。
“喲,雪月妹妹。”莫如雪離得遠,並看不清桐月汐的神色,只是看着桐月汐所穿的衣物不由有些好笑,“穿着戎裝,打仗去。”
“是啊,打仗去。”桐月汐莞爾一笑,眼中卻並無多少笑意,豎起青絲的紅色綢緞在風中獵獵作響,將她的面孔遮得忽明忽暗,“如雪姐姐,今個兒妹妹,漂亮嗎。”
莫如雪愣了下,卻是一時半會兒說不出來。
不過桐月汐也不等她的回答,無聲地自監督和催促她們的女子手中取過了一支籤子。
看着籤子上硃砂所寫的字,桐月汐笑意更濃。
“雪月姐姐。我今天一定會全力以赴的。”清衣掃了一眼,卻是清朗地開了口。
桐月汐側過頭,點了點頭,便在衆人撩開白紗後,一步一步跨入竹林之中。
找到屋外的中央,桐月汐將古琴輕輕地放下,幽幽地坐下,將指尖放到了古琴之上,此時卻是擡起頭望着目光所及的最遠處,卻是粲然一笑之後猛地奏響了第一聲,雙眼也緊接着合上。
廣陵散前段稍微平和,而及至中期,慷慨激昂的樂聲聲聲入耳,好似每一個人眼前都出現了一幅幅畫面,聶政緩步殺入,奪去韓王性命,卻又最終把劍指向了自己,割面,剜眼,剖腹。後聶政被暴屍於市,可無人認得他。
急促的樂聲讓衆人有些緩不過氣,而略微停頓之後,樂聲卻是變得悽怨無比,猶如聶政的姐姐千里尋來,慟哭不止。
隨着樂聲漸漸低下去,本以爲樂曲結束的衆人呼出一口濁氣正欲睜開眼睛,卻聽見耳邊金戈聲起,不由有些不解,轉頭看去,卻是夏兆捲土重來。
桐月汐猛地睜開了眼睛,復又彈起了聶政刺韓王的段落,樂聲也更加急促,突然迸發出的濃厚殺意,讓衆人始料不及。
葉世風也顧不得其他,在樂曲聲中翩然起來,迎戰夏兆。
熊權和陳學此次坐在人羣中央,所以不管是樂聲還是打鬥聲,都是恰好落入他們耳中,而在混亂中,他們的目光便移到了桐月汐的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莫如雪忽然抽出了漆黑的匕首。
她手中的匕首在陽光下泛着令人難受的黑色,而桐月汐卻是渾然未覺地看着前方。
“雪月。身後。”熊權忍不住出生提醒,卻見桐月汐嘴角噙笑,忽的抱起古琴翩然右閃,樂聲略微一停,只見寒芒一閃,莫如雪已是悄然落地。
桐月汐神色未變,繼續奏琴,卻是清幽地開了口,“多謝二皇子殿下。”
蕭文宣深深地吸了口氣,走到桐月汐身後低低地開了口,“夠了。”
“喏。”桐月汐順從答應,樂聲急轉直下,翩然而止。
舞臺之上,桐月汐和蕭文宣一人抱琴,一人持劍,一人暗紅戎裝,一人絳紫長袍,俊美得宛如畫中仙。
“花魁,只能屬於你。”楚越幽幽地開了口,將劍尖指向了夏兆的方向,“殺。”
“遵命。”蕭文宣貼身侍衛應聲出動,加入了戰局。
“那便容奴家好好歇上一會兒。明日要展示的才藝已在屋中備好。”桐月汐抱琴對着熊權福了福身子,由着蕭文宣打橫抱起,往裡面走去。
桐月汐躍過蕭文宣的肩膀,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莫如雪,露出了清冷的笑意。
她終究還是死在了自己的野心,死在了認人不清。
這一日,夏兆暴斃,莫如雪意外死亡,樂之比挪至了第二日。
只是沒有人會再去關注明日的比樂。
桐月汐的名聲已是因一曲廣陵散更上一個臺階,完全無人能敵。
“雪月……桐月汐……月汐。”蕭文宣將桐月汐輕輕地放到牀上,又從她手中取過了古琴,將它平穩地放下,“你喜歡哪一個。”
桐月汐半靠着牀柱,半眯着眼想了一會兒,“二皇子喚奴傢什麼,奴家便叫什麼。”
“日後,不必在本殿下面前自稱奴家。你沒那個心,也沒那個命。”蕭文宣抽去了桐月汐束髮的紅色綢緞,眼中是滿滿的紅色,“你穿上喜服,定是極美。”
桐月汐把玩着自己的髮絲,低低一笑,“二皇子殿下莫不是要取我爲妃。”
“你認爲本殿下不能,還是不敢。”蕭文宣冷眼看她,等着她的答覆。
“奴家怎敢質疑二皇子殿下。只是二皇子殿下就這樣娶了奴家,不會後悔。”桐月汐抿着嘴淺淺一笑,等着蕭文宣的後話。
“後悔。本殿下從來不做後悔之事。”蕭文宣斬釘截鐵地說着,“還有,有些話,我不想說第二遍。”
“那好,等我以舞爲二皇子的賀禮送給皇上之後,便等着二皇子的大轎娶我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