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拍打着石板路發出清脆的響聲,車廂內寒雀和千顏休一邊吃着糕點,一邊興致勃勃的聊着互相的見聞。
“想我在連翼山時哪吃過這樣的點心,師父總告誡我們要修身養性,清心寡慾,所以每日三餐都是粗茶淡飯,要不是這次下山我還不知道山下還有這麼多好吃的東西呢。”
寒雀邊說邊不停往嘴裡塞着東西,兩邊臉頰都被撐得鼓起來,圓圓的甚是可愛。千顏休則一邊慢條斯理的吃東西一邊看着寒雀的吃相發笑。
“你笑什麼什麼?本來就很好吃嗎!”寒雀義正言辭的提醒千顏休,饒是誰看她這幅吃相都會相信這些東西好吃的。
“對對對,好吃,不過你以後會吃到更多比這更好吃的東西,那時你就不會覺得它們好吃了”千顏休笑呵呵的說着。
千顏休是個討喜的人,不論是千府的丫鬟僕人還是寒雀,他總能讓人對他放下心防,無條件的信任他。他們一路喬裝之後再也沒碰到過前來追殺的人,半個多月不停的趕路總算到了雲鸞的國都。
果然如千顏休所說,這是個比絡水城不知道繁華多少的地方。高聳的城牆上巡邏的士兵沒有絲毫間歇,一隊接着一隊,偌大的城門下,六個精練的士兵仔細盤查着過往的路人。
檢查完畢三人穿過冗長的繁華街道,又不知轉了多少個彎,終於來到千家在雲都的宅子。馬車剛一停下,千顏休便迫不及待的從馬車上跳下來。
千家的宅子光從外面看都無疑是**華貴的,門前兩棵粗壯的柳樹,巨大的樹冠上垂下無數條細長的柳條,蔭蔭鬱郁的。
柳樹後是一對兇猛的門獸,長着短而粗的角,大嘴抿着,像是在生氣的表情。再後面就是一對朱漆的大門,門框上掛着三個醒目的大字——南侯府。“哇,這是你家呀,這麼大”緊跟着下來的寒雀話裡充滿了驚訝和興奮。
“嗯,這就是我家”千顏休說完大步走過去跨上臺階來到門前,緊閉的大門前,孟泊能清楚的感覺到千顏休心中的激動和期待。蠻則始終跟在他的身後,不說話,沒表情。
“砰砰砰~”千顏休用力的拍了好幾下門,沒有迴應。他又舉起手用力拍了幾下,還是沒人迴應。
“這裡面有人嗎?”寒雀本來期待的表情慢慢變成疑惑。
“有啊,父親帶我們離開雲都時特地留了僕人收拾宅子,這畢竟是王上賜的。”
“砰——砰——砰——”千顏休的拍門聲從最初的豪情萬丈,到現在的無精打采還是不見有人來開門。
“咱們就不能直接進去嗎,又不是進不去。”一旁的寒雀實在不耐煩了。
“好吧,我進去開門”千顏休也不對裡面的人抱什麼希望,只好自己動手。
“還是屬下來吧”全程無話的蠻終於開口了。
“額,也好”千顏休應允過後,蠻翻過高高的院牆,跳進了院子裡。不一會兒門從裡面緩緩打開了,不過,院裡的景象遠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麼好。
花圃和迴廊上的花草大多數都被茂密的雜草籠罩着,還有少數已經枯死,只剩個乾枯的莖杆。這一副荒涼的景象是所有人沒想到的,他連忙衝進院子,穿過前院,到處的桌倒凳塌,傢俱上的灰塵堆積了厚厚一層,瓷器和陶器碎了滿地。
此時千顏休的期待早已煙消雲散,滿臉盡是心疼和難以置信。他飛也似的衝進後院,後院中依然是這樣一副慘敗的景象,連一條長廊都塌了一截。千顏休已經面臨崩潰的邊緣了,寒雀木訥的站在他身邊,不知道怎樣開口安慰他,千顏休身後的蠻的眼睛裡則充斥着濃濃的憤怒。
蠻搜索完整個院子後,終於在後院偏僻的角落裡發現了幾具已是白骨的屍首,從衣物和配飾上,千顏休認出這正是千遲留在雲都看家的僕人。
也許早在派殺手去找千遲之前,世子衡就已經把千家的這座老宅仔仔細細的搜了個遍,他這麼做無非是想到千遲可能沒有帶走冰輪血玉,所以纔將千家翻成這幅樣子。
千顏休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語。雖然他在雲都呆的時間不長,可這畢竟是他的童年的所在。任誰看到自己的故園和舊識變成這樣都會無比難過悲傷的。
“顏休,你別太傷心了”寒雀不知所措的安慰他,以前見到的千顏休都是歡快無所畏懼的樣子,像這樣的倉皇無助還是第一次見。同在一個身體裡,孟泊比任何人都能理解千顏休的感受,那種眼淚流進心裡的感覺,無處發泄導致鬱結在胸口上的團團怒氣加怨氣。
蠻除了剛開始的一絲情緒波動外,再沒有什麼表情,平靜的可怕。氣氛陷入前所未有的僵硬和冰冷。蠻站立了一會兒,轉身走開了,千顏休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遲遲沒有動作。
日暮時分,蠻領着千顏休住進了他剛剛收拾出來的房間裡。雖然屋內很多擺設都被破壞了,但不難從屏風和牀榻間的材質雕花上看出這間屋子原本的古樸和華貴。
安頓好千顏休和寒雀後蠻並沒有回房休息,孟泊脫離了千顏休的身體,坐在房頂上看着蠻離開南侯府不知去向。初來雲都,他本來還想盡快跟千顏休去華錄寺探探情況,只是眼下,怕是千顏休應該沒這個心情吧,他一人又不識路,想去又不知怎麼去。
當太陽褪去那一抹溫柔的紅色光暈之後,孟泊離開房頂回到千顏休的身體裡。被錦繡絲被包裹着的千顏休此時神情安詳,嘴角輕輕揚起,想必夢中的景象一定很美好。孟泊站在牀邊凝視他好久,真希望他的夢慢點醒來。
“砰砰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終結了千顏休的美好夢境,“千顏休,千顏休你快起來呀”門外寒雀的聲音一聲高過一聲。千顏休艱難的睜開眼睛,迷茫的看了看房內的情況,原本揚起的嘴角凝固在當場。沉着一張臉打開了房門,門外的寒雀一改平時的高傲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
“千顏休,院子裡突然多了好多人,你快去看看吧”千顏休聽完來不及細問直跟着寒雀走到了外院。昨夜衝進來時還沒覺得南侯府有那麼大,到今早這一段路實在走了他們不少時候。
等千顏休和寒雀走到外院時,外院已經變了個樣子了,枯死斷掉的樹木已經被移除,厚厚的灰塵也被掃的乾乾淨淨。看着來來往往的僕人雜役千顏休還沒緩過神來,就有一位丫鬟模樣打扮的女子端着盛着水的銅盆來到他身邊,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公子,時候不早了,讓蔚原伺候您洗漱吧。”
太陽升起時孟泊纔回房間,那時南侯府還和昨天沒什麼區別,怎麼這一會功夫來了這麼多人還井井有條的打掃收拾着宅子。千顏休和寒雀都是一副不明就裡的表情,看來他們和孟泊有着一樣的疑惑。
“公子,這都是新來的僕人,你就安心讓他們伺候吧”蠻領着另外一隊女子邊向千顏休走來邊說。孟泊還以爲他昨夜幹嘛去了,原來是找人幹活去了。
可他怎麼能在一夜時間找到這麼多有規矩有經驗的人的,蠻迎着千顏休和寒雀疑惑的目光,神色不變:“我還要安排他們去收拾內院,蔚原帶人你好好伺候公子和寒雀姑娘”。
當千顏休洗漱完畢後,蠻又派人來請千顏休和寒雀去吃飯。孟泊雖早看出蠻不簡單,但他的能力還是遠遠超出自己的想象,這要是敵人一定是個可怕的對手。
如此情況下匆匆做出來的早飯卻一點也不簡陋,華麗的一大桌子,四五個僕人規規矩矩的站在一旁,伺候着千顏休和寒雀吃飯,不過全程都沒有看到蠻的影子。
“千顏休,這麼多人看着我吃飯,我好不習慣啊”寒雀小聲的和千顏休抱怨着。
“我也不習慣呀,在家時都沒這麼多人伺候。”千家雖有僕人雜役,但他們生活一切從簡,從沒有這麼正式的場面,這好像又回到了千遲做南侯時的樣子,衆星拱月一般。
短短半天,蠻帶着人把南侯府該打掃的都打掃過了,又在剩下的半天裡把宅子裡毀掉的東西都添置齊了,把該修繕的房屋都修的差不多了。千顏休和寒雀眼巴巴的看着來往的僕人,時不時讚歎蠻的能幹。
接下來的幾天裡,蠻每日帶着千顏休流連在雲都各個高檔場所,不停光明正大的會見許多達官顯貴。短短四天,雲都城稍有些地位的人都知道南侯的公子回來了,這南侯之位世襲罔替,南侯的公子也就是小侯爺。
蠻之所以給千顏休造出這麼大的勢,無非就是爲了讓人看看南侯的影響力。這樣就算千家依附世子沛賢也能使沛賢傾盡全力庇佑千家。只是這幾天實在太難爲千顏休了,應酬的場面接連不斷,不停的和一羣人互相吹捧。
“蠻,我們什麼時候去找世子?”好不容易結束一場酒宴,放鬆下來一臉痛苦的千顏休問着蠻。
“等,等有人來找我們”蠻雲淡風輕的吐出一句。
千顏休看着蠻深邃的眸子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這時候的蠻完全不像一個侍從,更像是一個老練的謀士,從容的指點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