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陪千顏休喝酒,不如說是看他喝酒。從一坐下來開始,千顏休就一個勁的猛灌自己。孟泊則安靜的坐在他的身邊不知道說什麼好,而離他們坐的稍遠些的泅堰,全程一直看着窗外。
仲秋的天氣,院子裡的桂樹正花滿枝頭。香味從窗戶飄了進來,濃濃郁鬱的。今天的天氣依舊陰沉,雲鸞似乎要比半月更多雨。
“孟泊,你也別看着呀,快喝!”已經有些微醺的千顏休端起酒杯湊到孟泊面前。孟泊看千顏休難受痛苦的勁兒,真恨不得替他分擔一些。
接過酒杯一飲而盡,這酒的味道和他在半月時喝到的也是不同的。孟泊一共就喝過兩次酒,一次在半月,一次就是今日。半月的酒烈,入口喉時向一團火,雲鸞的酒綿,清潤但後勁兒猛。
看這次喝的酒並沒有在半月時的那種在口腔中炸開的感覺,孟泊不禁放下心來,開始陪着3千顏休一杯又一杯的喝。 泅堰收回目光看向孟泊,他雖然想看到孟泊暈乎乎的任人擺佈的醉態,但還是不忍心他太難受。
果然,喝時沒感覺,喝完就出事了。看着桌上橫七豎八的酒瓶,再看看已經東倒西歪嘴裡還在不停說着話的兩人。泅堰有點後悔沒勸孟泊別喝了。
千顏休雖然已經大醉,但還是不斷的往杯子裡倒酒,並且不忘往孟泊杯子裡倒。千顏休一口飲盡杯中的酒閉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大聲說:“孟泊,寒雀她死了!”說完痛苦的捂着臉。
此時的孟泊腦子已經混沌完全聽不懂千顏休再說什麼,他左右晃了晃腦袋輕聲“嗯?”了一聲。千顏休繼續靠在椅子上,依稀有眼淚從指縫中流出來:“寒雀死了,是我害死她的!”
千顏休喊完這一句再也抑制不住一頭趴在酒桌上開始嗚嗚的哭起來。孟泊酒量差,這麼多杯下去早就沒了意識,只知道嗯嗯的附和千顏休。
看倆人的醉態,泅堰叫來僕人送千顏休回了房間,他自己則抱着孟泊回去。一路上被抱着的孟泊,一直不安分的扭動,“唉!”泅堰輕聲嘆了口氣,不管是誰,任所愛的人這副樣子在懷裡這樣扭動都是種折磨吧。
好不容易二人回了孟泊的房間,泅堰將孟泊輕輕放在牀上,再爲他褪去外衫。躺在牀上的孟泊依然不怎麼安分,揮出手來在空中胡亂的揮舞。泅堰捉住孟泊的手將他的兩隻手按進被子裡,不一會兒,孟泊又把手伸出來。泅堰索性一同脫了斗篷上牀,捉住孟泊的手將他圈到懷裡,抱着他一起睡。
不知道是多少年沒這麼親近的躺在一起了,那時的自己膽怯的從不敢碰他一下。泅堰看着懷裡人的睡顏,思緒不禁回到許久以前,那時的孟泊還是那麼孤傲。
被牢牢鎖在泅堰懷裡的孟泊,感覺行動受到限制,不安的哼哼幾聲,掙扎了幾下,掙不脫,他只能放棄掙扎,蹭了蹭,繼續睡。
看着懷裡人精緻的睡顏,泅堰哪裡睡得着,他本來就是不用睡覺的。像看不夠似的,泅堰緊緊盯着孟泊,捨不得把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片刻。
窗外漸漸下起雨來,記得他們離開時,那天也下過一場大雨。泅堰對寒雀的死並沒什麼觸動,他不能做到像孟泊那樣兼愛世人,他的一顆心裡只能完完全全的裝下一個人。
這樣每天擁着他入睡,都忘了是自己奢求多久的事了。命運真是諷刺,現在他得到了,卻是以另一個人的身份。
泅堰就這麼看着孟泊直到傍晚,孟泊酒醒了,從泅堰懷裡痛苦的睜開眼睛。“嗯?”看着自己被環抱的姿勢,孟泊心裡十分震驚。
“泅堰,你爲什麼?”抱着我,還有三個字,孟泊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
看着孟泊驚訝的樣子,泅堰嘴角慢慢上揚:“你睡覺一直四肢亂動,我怕你掉牀下去了,就抱着你了。”
孟泊臉一紅,果然不能喝酒,一喝酒就做丟人的事。泅堰慢慢鬆開手,孟泊迅速從泅堰懷裡鑽出來。飛快的穿上衣服,他離開牀邊坐到了窗戶前的凳子上。
每次看到泅堰笑,他總會有心跳加快的感覺,這次也不例外。這是爲什麼呢?是因爲泅堰的嘴脣太好看了嗎?孟泊狐疑的看着泅堰,可是自己都看了這麼久了,不至於啊。
“哼哼~”泅堰低聲笑了一聲,他也從牀上起來,拿起自己的斗篷準備穿上。剛一直在懊惱喝醉的事,沒發現泅堰脫了斗篷,這下泅堰一站起來,孟泊直接看呆了。
早在半月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泅堰的頭髮是火紅色的而且很長。但他從不知道泅堰的頭髮能長到這個地步。在半月時,泅堰穿着寬大的斗篷,這頭髮在身上還沒那麼誇張。現在沒了斗篷,泅堰露出精壯的身材,一頭濃密的頭髮幾乎將他身後整個遮住。
孟泊死死盯着泅堰的頭髮,直到泅堰將斗篷穿上,將頭髮放進了斗篷裡。“泅堰,你是魔?”自在半月第一次看到泅堰的紅髮時,孟泊就在猜測泅堰的身份了,他所見過的所有六界衆生中,只有妖魔的頭髮會是奇怪的顏色,其他的基本都是黑色。
但如果泅堰是妖的話,他和泅堰相處幾千年之久,一定會看到他露出真身的。妖不可能永遠維持人形。
一問出這句話,孟泊立馬一拍腦袋,自己怎麼那麼蠢。如果泅堰是魔怎麼可能在冥界待幾千年,冥界只有陰仙和亡魂。
“不好意思啊!我犯蠢了。”孟泊揉揉被自己拍疼的腦袋,連忙像泅堰道歉說。
“沒事。”泅堰語氣有些失落,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說是魔,可是聽這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心裡還是很難受。
察覺到自己的話傷到了泅堰,孟泊連忙笑呵呵的湊到泅堰身邊,對泅堰諂媚的說:“你的頭髮真好看,就好像你的眼睛和嘴巴一樣好看。”
本來還在失落的泅堰,猛的被孟泊這巴結的語氣逗樂,他這次笑的很明顯,眼睛都是彎彎的。
“你笑起來眼睛更好看,像閃着光一樣”
孟泊說的這些話並不是完全爲了哄泅堰開心,這也是他的心裡話。泅堰雖然有些不相信但還是很開心。
“好了,我沒生你氣。”
泅堰穿好斗篷之後,和孟泊兩人離開裡間臥室。外面的雨還在繼續,帶着水分的桂花香更有一番滋味。孟泊走出門去,站在房檐下看着院子裡的桂樹,泅堰也緊跟着出來。
“泅堰我們去看看寒雀吧。”孟泊看着雨對泅堰說到。
“好”泅堰沒有絲毫猶豫。
二人沿着走廊一路走到千顏休的房中,千顏休已經醒了,但還沒起牀。“顏休,快起來,帶我們去看看寒雀。”
“嗯,等一下”經過這一場酩酊大醉,千顏休的稍許釋懷了一些,聽孟泊提起千顏休時也沒有露出很傷心的表情。
三兩下就穿好了衣服,千顏休喚來僕人拿來三把傘,三人撐着傘離開南侯府。寒雀並沒有被葬入土中,而是被千顏休安放在雲都城外的一坐高山中的地宮裡。
趕到地宮時,天已經黑了。看着棺內衣衣冠整齊的寒雀,孟泊問出心中的疑惑:“顏休,你不將寒雀下葬是爲了什麼。”
千顏休遲疑了一下說道:“我也是死而復生的人,我想着以後得了天下說不定能將寒雀復活呢。”他知道救自己的是鎖魂繩,而且還是孟泊拿出自己的鎖魂繩救了他。他也知道世間恐怕再無鎖魂繩,所以他見到孟泊時,並沒有求孟泊救寒雀。
孟泊也不是沒想過要復活寒雀,可就兩根鎖魂繩,他一根千顏休一根,而且,泅堰再三警告過他,不可拿自己的那根救人。像這種起死回生之法,一直都是有降頭的。
凡人施法,大多都是要折施法者的壽,最多者要折掉一半壽命。但他是陰仙,不受降頭。到時輪迴紊亂,只怕冥界若查起來,連千顏休都活不成。
孟泊沒將心裡的話告訴千顏休,等魂魄離開了人間,就算是有鎖魂繩都沒用了。現在千顏休心裡起碼有個慰藉,等到時千顏休知道真相時,說不定他已經將寒雀放下了。
三人在地宮中逗留了好一會兒才離開,歸途中,孟泊心中十分煩悶,他怕自己又做錯了。現在給千顏休留一線希望,到時再惹出什麼禍端怎麼辦。
“人各有命,公子就別太在意了。”
看出孟泊的心事,泅堰輕聲安慰他。
孟泊點點頭:“是啊人各有命”他突然擡頭對上泅堰的眼睛,泅堰被他看的疑惑不已。“泅堰,你有很久沒叫過我公子了呢。自從我有了肉身之後,你都變得冷漠了。”
“嗯,是嗎?”
“是”在冥界時,凡是孟泊問的問題,泅堰都盡力回答。來人間後,他的態度確實冷漠很多。不爲別的,只是因爲觸及到了舊事。
在冥界,孟泊是陰仙,沒有關於過去的一切。但現在,他有了自己的身體,有着所有記憶的身體,雖然他暫時還不能想起來。但他早晚還是會想起來的,他終究會變回以前的他。
泅堰望着窗外冷笑了一下,真不知道自己做的這一切有沒有意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