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霞帶露花蕾小,早有嬌態醉春風,恨兒小臉微仰,稚嫩的模樣已可見婉麗美人雛形。
胡仙仙端詳着她,五官大致像雲碧瓊,眼睛像水劍虛,少了纖柔多了清傲,長大後不知怎樣的男子才能令她中意。
恨兒偏着頭盯了盯看癡了的胡仙仙,一個人轉身走了。
胡仙仙回過神,追上去問,"你說什麼打不打,吃不吃飯呢?"
"你剛纔不高興了,我以爲會捱打,不許吃晚飯。"
聽着這回答,胡仙仙心疼得像被揪了一下,肯定是王魁他們稍有不順心就懲罰她,纔會讓她這麼以爲。
可她神色平靜,彷彿拿她撒氣是理所當然,而不拿她撒氣也不過如此,別人對她如何都不必放在心上一般。
經歷了歲月風霜的老人不在意別人態度是豁達超然,年紀小小的她卻是對這世間一切絕望漠然。
胡仙仙把她擁在懷裡,緩聲告訴她:"這世上沒有誰理所應當要受苦,你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不是任何人的情緒附屬品。"
恨兒似懂非懂地看着她,又很不自在地從她懷裡掙扎出來。
“你想玩兒什麼?”胡仙仙看出她不習慣和別人太親密,先問她意見。
她不說話,呆呆站着,一會兒後走到細細一股山泉邊,蹲下來看着泉邊草叢。
草叢半枯半榮,嫩綠的新芽茸茸可愛,幾隻螞蟻爬上葉片又爬下去,一會兒後,不遠處有更多的螞蟻爬來。
恨兒蹲累了,乾脆在泥地上坐下來,胡仙仙也不說她也不催她,陪她一起看,直到夜幕降臨。
入夜,胡仙仙帶她回去交給糰子,和雲碧瓊他們告別,二月初六晚上回到雲華觀。
一到達,立刻請列御風一同準備假天譴之事,議了幾句,又發靈符詢問程浩風此事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事項,再發靈符告知龍嘯風早做準備。
龍嘯風先回復了,早已備好瞞天皋,讓他們放心,只要血無仇從假天譴下逃過一劫,就能讓天庭都以爲是受了天譴後又得天道寬宥。
胡仙仙放心了一點點,對列御風說:"我有信心把假天譴變得和真的差不多,我或許能與天意相通。"
列御風沒明白,胡仙仙說了棲雲山莊鸞鳳奇石的異變,不論那種異變原因是什麼,胡仙仙覺得自己和天意有奇妙聯繫。
“註定集齊十三神器之人,定是能用混沌之力化歸天地間之人,祖師遺留這些神器必然有我們還不知道的原因。我也相信你能把假天譴造得跟真天譴一樣。”列御風雖是認可她的話,目光中卻暗含隱憂。
"嗯,要做得更真一點,還不能只是引天雷,必須要和無仇廝殺才行。我儘量氣勢洶洶大吼,少出招攻擊,但是也必須攻擊,然後用神器在獨角峰擺陣引雷擊。這完全類似天譴,但怕真對無仇下手過重,還請五師兄多多護着他。"
列御風點頭答應,胡仙仙又讓已從山下游玩歸來的列外帶着呂聽風和馬爍、翠兒一起也跟着幫血無仇分擔攻擊傷害。
列御風笑說:"我雖已不是巔峰狀態,但要幫無仇抵擋你的攻擊還是不難,哪需要這麼多人幫忙?再說你也不是真要致無仇於死地。"
“人多點爲好,我心裡總有一絲不安,害怕會出現我不能控制的變故。”
胡仙仙眉頭緊蹙,又收到程浩風回覆,讓他們把握好一個度,寧願假天譴之事失敗,也不要爲了貼近真實性冒險。
見程浩風這麼千叮萬囑,列御風也不禁擔憂起來。
可血無仇才恢復過來的活力又很快在消散,他們等不了更穩妥的辦法了,只能拼命一試。
二月初八接近子時,胡仙仙喚血無仇到後山,說有事相商。
他們爲了不讓血無仇有心理負擔,爲了使這齣戲更真實,沒有事先告訴他整個計劃。
“無仇,假天譴之事辦不成了,你怨不怨我?”胡仙仙悲慼地問。
“辦不成了?”血無仇愕然反問一句,隨即釋然笑道,“這也好,這也好,我也不擔心會連累師門長輩了。”
“你不問問原因?”
“什麼原因不重要,結果才重要,我能多活了這幾天,已經是上天開恩。”
南方春暖花開,北方雲華觀的山上還是隻有些淺草冒芽,夜風凜冽如刀割。
看着這般溫和感恩的血無仇,胡仙仙真不忍騙他,可接下來還得出手襲擊他呢,怎麼進行得下去……
吸吸鼻子,胡仙仙穩住心緒,厲聲說:“那隻怪你從前當殺手之時殺的無辜之人太多了!冤魂怨積九幽,二師兄的瞞天皋也瞞不過!”
風吹起血無仇額角白髮輕飄,他臉色慘白,薄脣勾起慚愧又帶自嘲的笑意,“今日下場的確是我罪有應得,永墮地獄受苦也無法補償那些無辜的生命。”
“可我不想看你一天天衰弱受折磨而死,不如我來給你一個痛快!”
話音未落,紅雪拂塵攜雪帶冰掄掃而出,血無仇周身都籠罩在寒冷勁風中。
他沒有反抗,閉上雙眼等死,可紅雪拂塵又倒卷而撤。
“縱然必死,也必須反抗,雲華觀門人沒有引頸受戮的窩囊廢!”
聽了斥罵,血無仇神色黯然,但仍是不肯對胡仙仙出手。
胡仙仙輕咬了咬脣,這麼可不成,於是又召出霧隱無隙網,決定造幻境引動血無仇心魔,迫使他拼殺。
本來就少有人能抵擋霧隱無隙網所造迷霧叢生幻境,血無仇又是在身心遭受重創,覺得生無可戀的情況下,更是網一撒開,胡仙仙催動靈力造幻境的那一刻起,他便深陷其中。
血無仇所見只有一片黑暗,不知是誰的聲音迴盪着……
"你是不是認爲全該怪草上飛毀了你的安逸生活?你恨他,即便知道了他是你的生父,還是非常恨他對不對?
你的人生本來應當非常順遂,一個聰明的富家少爺通過寒窗苦讀考取功名,勤懇辦公,愛民如子,後來當上一品大員。最終,既富且貴,兒孫滿堂。
草上飛爲什麼要出現?讓你的人生徹底變了樣,從小少爺成了人人唾棄的私生子,家破人亡,淪落爲過着刀口上舔血生活的殺手。
沒有父母親人,沒有同窗好友,像雪地裡的孤狼一般,只有不停撕咬不停殺戮,纔能有活下去的機會。
你不想殺人,可你必須要殺!那些人只是給你的任務,你不知道也不去管那些人是好是壞,是罪該萬死,還是無辜可憐。
你只想多做任務,不停地接任務才能提高技能,磨鍊意志,你要變強!
不問對錯,只管去做,你所做的一切只爲了報仇雪恨!
可你偏偏無法報仇,每一個寂靜夜晚你都能感應到鬼頭刀的嗜血渴望,也能聽到它在催你報仇!
你爲什麼報不了仇?因爲你變軟弱了!你無法拒絕親情愛情友情的誘惑!你的牽掛太多了!
來,再給你一個手刃仇人的機會,這一次可一定要把握好。"
血無仇閉着雙眼把從前的事都重新經歷了一遍,他的眼珠在眼皮下越轉越快,最後突然圓睜雙眼!
雙眸中泛着一點詭異紅光,嘶吼着揮起鬼頭刀朝胡仙仙砍去,寒光閃爍的刀面映出他因仇恨而扭曲的臉。
胡仙仙面朝着他,向後倒飛而去,刀鋒直斬面部,她輕巧避開。
青色道袍的身影在夜色中如一片雲飄來飄去,不停閃躲着,偶爾踢一塊石頭打中血無仇的腿,有時拿一根樹枝打中他的肩,也時不時地用紅雪拂塵格擋鬼頭刀。
一路打鬥,一路輕鬆,只有血無仇在拼殺,竭盡全力要殺那個意念中的蒯森雄,而悄悄尾隨準備幫忙的列御風等等人,只覺得有點古怪滑稽。
將他引到呼風河邊,胡仙仙飛上獨角峰,朝他勾勾手指,做了個很鄙視他的表情。
獨角峰在河心,如一隻巨大犀牛獨角矗立,四壁沒有緩坡,山峰上沒有樹木,只有稀疏荒草。
峰頂一個鐵亭子,亭中全是鐵鎖鐵鏈,是拘押犯錯門人弟子的地方,當年白迴風被誣縱放黑龍也曾關在此處。
血無仇看了看漂着浮冰的河,施展輕功踏冰飛掠,又再足蹬山壁,猛地將刀插進石中,借力一躍,在躍起的同時又拔刀而出,縱身到了峰頂。
明知不敵,還是絕不退縮,血無仇踏地借力,騰身半空,鬼頭刀帶着滔天恨意劈向胡仙仙頭頂。
慧心玉劍、紅雪拂塵、霧隱無隙網、一元渾真簪、風流金波鑑在鐵亭之上圍成一個圓飛旋,隱隱有雷霆風暴在圓心涌動。
鬼頭刀的刃口即將挨着胡仙仙的頭,那個神器圍成的圈突然傳出強大吸力,鬼頭刀不得寸進,即而被吸得飛到圓圈中心。
風雲突變,電閃雷鳴,血無仇的長髮被風吹得狂舞不休,他臉上滿是戾氣,額角青筋暴鼓,如受傷的孤狼般嗥叫着縱身躍上鐵亭!
他躍上去,神器所圍成的圓心驟然劈下一道閃電,是金色天雷!
翠兒驚呼,“這難道是真的天意要懲罰?”
列外焦急說,"天譴可能會變,很可能是真天譴……"
金雷帶着威嚴正氣,朝血無仇劈去,胡仙仙的神情莊重而冷漠,她真已融進天意,全無徇私之心。
這個等級的較量,別人幫不上忙了,只有列御風的夢雲笛旋轉而出,或許能替血無仇承接部分天譴金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