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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皇宮。
“咳咳!”
某處不知名的宮殿傳來低啞的咳嗽,單聽咳嗽聲,都能聽出這人病得有些久了,身體很是虛弱。
殿裡燭火通明,宮婢不停地進進出出,送進熱水和剛熬好的藥,又端出痰盂和冷水。
三兩個御醫湊在牀榻前愁眉不展,楚劉氏躺在牀榻上,臉色蒼白,短短數月,人已瘦得不成樣,眼窩凹陷,滿臉病氣,好似一不留神就要撒手人寰一般。
“夫人,喝藥吧。”
宮婢跪在地上溫聲提醒,楚劉氏緩慢地搖頭,宮婢給她餵了兩勺,淡紅色的藥汁從脣角溢出,竟是一點都沒有喂進去。
她病得太久,從炎炎夏日病到如今的初冬微涼,再過不多時,宮裡就該燒起火盆了。
她知道邊關離京城很遠,可離得再遠,使臣團也早該入京了。
她盼了一天又一天,卻始終盼不到那個俊朗瀟灑的身影。
她的謹之是不是在路上遭遇了不測再也回不來了?
每每想到這裡,她的心就揪疼起來,眼角溢出滾燙的熱淚,恍然間一個高大俊朗的身影走了進來。
“謹之!”
楚劉氏激動的坐起來,撞翻了宮婢手裡的藥碗,藥汁灑了一身她也渾然不在意。
楚凌昭快步上前握住楚劉氏的手,枯骨一樣的腕骨冰涼,握在掌心叫人心驚。
“皇嬸,是朕。”
楚凌昭低聲開口,聲音有些啞,御醫和宮婢全都跪下,楚凌昭擡手製止他們的高呼。
“再熬一碗藥進來!”
“是!”
宮婢應着退出房間,御醫相互看看,也暫且離開到外門候着,房門關上,屋裡只餘下楚劉氏虛弱的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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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凌昭在她背後墊了幾個枕頭讓她靠坐起來:“朕已發出皇榜讓人在民間尋訪名醫,皇嬸莫要擔心,再過不久你就能好起來的。”
楚凌昭安慰,楚劉氏漸漸止了咳,軟軟的靠在枕頭上偏頭看着他。
楚懷安算是太后看着長大的,楚凌昭又何嘗不是楚劉氏看着長大的?
以前小小的一隻長成如今這般君臨天下的模樣,總是叫人感慨萬千的,一些陳年舊事隨着病氣侵入腦海,楚劉氏不由得笑了笑:“臣婦謝過陛下!”
她的聲音虛弱得緊,楚凌昭要微微傾身湊近一些才能聽得清楚,他這模樣過於恭順,像未登基時謙和有禮的少年人。
“臣婦記得陛下少時最愛到侯府來探病,每次來了,都會跟着謹之偷偷跑出府去玩,有一次玩得忘了時辰,錯過了宮門落鎖的時間,在侯府歇了一夜,第二日被先帝禁足了半月呢!”
楚劉氏說的那件事楚凌昭也還記得,那一日他跟楚懷安去的尚書府,尚書府家的兩位公子哥陪着他們玩耍,中途下人帶他去如廁,路過後花園的時候,他遠遠瞧見了尚書府三位俏生生的小姐。
三人穿着漂亮華麗的衣裙挨着坐在一處,不知說了什麼,皆掩脣笑起,個個眉眼彎彎如皓月,漂亮得惹人眼。
不知是不是他的目光太過灼熱,其中一位小姐偏頭朝他望來。
那時他並未覺得自己是在偷窺,行徑不大符合規矩,在那小姐看來之時忘了避開,與一雙笑盈盈的清眸撞了個正着,小姐粉頰上的笑意僵滯,染上片刻迷茫,與那日明媚燦爛的暖陽魯莽又直白的撞進他心田。
然後他聽見有丫鬟低喚:“大小姐,怎麼了?”
那聲音喚醒了他,他立刻提步離開,心臟卻怦怦跳了兩下,脣角不受控制的上揚。
那撞進他心田的人,是剛與他定下婚約的側妃。
是他的。
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裡盤桓了許久,然後緩緩落在心頭,化成絲絲蜜甜的清泉。
思緒到此戛然而止,楚凌昭勾脣笑笑:“謹之總是能發現很多新奇好玩的事,朕少時總是很羨慕他。”
他說了羨慕這樣的字眼,楚劉氏心底一驚,卻不敢表現出來,儘量正常的開口:“謹之年幼喪父,臣婦也沒有很好的約束好他,纔會長成這般紈絝,陛下有先帝和太后疼愛着,何必羨慕於他?”
說完,想起遺旨的事,不由抓緊楚凌昭的手:“陛下,遺旨一事,謹之從不知情,就連臣婦也是在夫君臨終之前才知曉一點內情,謹之不學無術,難當大任,他……不足爲患!”
說到後面,楚劉氏的語氣帶了一絲哀求。
如果可以,她寧願楚懷安生在普通的商賈人家,能平平安安、衣食無憂的度過這一生便好。
楚劉氏說得很誠懇,楚凌昭沒有急着回答,只定定的看着她:“皇嬸可知,謹之十日前就帶使臣團到了潯州?”
潯州離京不過數日的路程,快馬加鞭不出三日便能抵京,使臣團有車馬稍慢一些,十日的時間也完全足夠入京了。
“他還在潯州嗎?爲何不帶着使臣團儘快入京?”
楚劉氏追問,心裡既開心楚懷安路上沒有遭人毒手,又擔心他未曾入京,還會出什麼亂子。
“早在使臣團抵達潯州那日,朕就讓人發了皇榜下去爲皇嬸尋醫問診,謹之早已知曉皇嬸病重的消息,卻遲遲不曾從潯州啓程。”說到這裡,楚凌昭的眸色變暗,臉部輪廓染上冷硬的陰影:“朕也很想知道他要做什麼。”
人已到了潯州,明知母親病重卻遲遲不動身,甚至連一封傳信都沒有,如此行事也太詭異了。
楚劉氏病得厲害,腦子裡閃過無數念頭,太陽穴突突的痛起來,只能按着太陽穴喘着氣問:“謹之不歸,陛下現下想要如何?”
“有勞皇嬸給謹之修書一封。”
只是修書一封,楚凌昭沒再多說別的,知道事關重大,楚劉氏沒耽擱,撐着病體起牀寫了一封書信。
心中有千言萬語要說,但提起筆來卻無從下筆,楚劉氏猶豫良久,只寫寥寥數語:謹之我兒,爲娘很好,盼你平安歸來,勿念。
信紙上墨跡未乾,楚凌昭將信紙抽走,轉身要走,楚劉氏顫巍巍的跟了兩步:“陛下!”
楚凌昭停下扭頭看向她,楚劉氏眼眸溼潤,慘白的嘴脣張張合合半天,最終半哭不哭的哀求:“無論謹之如何,求陛下莫要傷他性命!”
“他不傷朕,朕便不會傷他。”
留下這樣一句,楚凌昭轉身大步離開。
拿着信紙回到御書房,早有兩名暗衛等候。
楚凌昭將信紙交給內務總管張德用蜜蠟封好轉交給暗衛,暗衛收好放在懷中,楚凌昭沉聲開口:“將此物交給逍遙侯,並帶給他一句話。”
說到這裡,楚凌昭頓住,暗衛試探着擡頭:“陛下?”
“告訴他,若三日後再不啓程,潯州州府會立刻帶兵圍了驛館,按亂臣處置!”
“是!”
暗衛應聲離開,迅速隱入夜色之中。
御書房陷入冷寂,楚凌昭疲憊的揉揉眉心,張德小心的奉上熱茶:“陛下,喝口熱茶休息會兒吧。”
楚凌昭擡手接過茶水抿了一口,微甜的茶香入喉,驅散些許疲倦。
張德垂頭侍候在一旁,楚凌昭將杯盞放到一邊,正好壓在一封未加蓋玉璽的聖旨上。
聖旨早在十日前就寫好了,只要蓋上玉璽,武將會立刻帶兵圍了潯州城,捉拿反臣。
楚凌昭坐在桌案前看着這封聖旨,眉頭擰成麻繩,目光在玉璽上看了許久,終究還是沒有伸手去拿。
“陛下,時辰不早了。”
張德再度提醒,宮人敲了鑼,眼瞅着又過了子時。
楚凌昭沒動,看着聖旨出神,這幾個月他基本沒睡過一個好覺,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
張德嘆了口氣,正準備去拿披風給楚凌昭披上,忽聽得楚凌昭開口:“張德,你說謹之真的會反嗎?”
這話問得突兀,張德連忙跪下,老臉皺成包子:“哎喲,陛下,老奴哪裡敢隨便說這些事啊!”
“許你無罪,說吧。”
楚凌昭擡手在玉璽上摩挲了兩下,這玉璽是他從先帝手上接過來的,用最好的藍田玉石找最好的工匠雕琢打造,觸手溫潤,冬暖夏涼。
這是遠昭國最高權利的象徵,也是無數人羨慕覬覦的存在。
現在,它變成了燙手的山芋。
“這……”張德猶豫了一下,見他神色嚴肅,不好再推脫,只得開口:“陛下與太后這些年待侯爺極好,這是天下人都看在眼裡的,侯爺與陛下更是情同手足,但是……”
“但是?”楚凌昭掀眸看向張德,張德連忙伏低腦袋:“老奴……老奴失言!”
“朕說了許你無罪,把話說完!”
“是!”張德抹了一把冷汗:“現在傳得沸沸揚揚,所有人都猜測老侯爺是被陛下下毒賜死的,畢竟是殺父之仇,只怕侯爺心裡……過不去這個坎兒。”
楚凌昭表情怔忪,是啊,畢竟是殺父之仇啊。
“張德,你在父皇身邊伺候了多少年?”楚凌昭問,許是心裡煩悶無人可訴,這會兒他的話格外多。
張德猛然被這麼一問,報不出具體年限,掐指數了一會兒纔回答:“回陛下,老奴七歲入宮,十二歲便到了御前,從先帝登基到先帝薨逝,一共三十年。”
“你覺得父皇是個什麼樣的人?”
“先帝文韜武略,是個明君!”張德斬釘截鐵的回答。
這話楚凌昭聽得多,史官們在史書上寫得也多,先帝的豐功偉績,先帝的英勇謀略,在他心底樹立了一個完美無缺的形象,遮掩了這背後的血雨腥風。
“你說,若是父皇面對現在的局面會如何抉擇?”
楚凌昭又問,眼底浮起一絲迷茫,好似走在迷霧之中,需要一盞明燈作引。
張德的身體繃得緊緊的,低垂着頭,腦袋裡思緒翻涌交織。
雖然楚凌昭說了免他無罪,可這個問題太敏銳,若是說錯了,絕對討不到什麼好。
猶豫許久,竟有一滴冷汗匯聚到下巴處滴落。
啪嗒一聲,像按下什麼機關,張德咬牙開口:“若是先帝在,會永絕後患!”
永絕後患,便是殺了楚懷安。
如當年老侯爺,明明身體病弱,稍有好轉,先帝便迫不及待的動了手,更遑論楚懷安如今看似紈絝,實則並非廢物呢?
摩挲着玉璽的手頓住,楚凌昭睜開眼睛,眸底迷霧散盡,只剩下一片清潤。
不再有任何猶豫,楚凌昭拿起玉璽蓋下璽印。
“陛下?”
張德忍不住開口喚了一聲,楚凌昭像是用盡了所有力氣,將聖旨丟給他:“讓人傳旨!”
“是!”
張德收好聖旨連忙退出御書房,神色匆匆的朝內務府走去,宣旨官剛剛睡下,聽見敲門聲立刻驚醒開門,張德面色凝重的將聖旨遞過去。
宣旨官雙手接過,打開聖旨,藉着清幽的月光看見聖旨最後綴着‘殺無赦’三個字,眸子微微睜大。
“這是陛下剛下的旨意,連夜出府宣旨!”
“是!”
宣旨官收好聖旨,穿好外袍立刻出宮,然而剛通過兩道宮門,就被御林軍攔下,捂了脣鼻押到帝王寢殿。
寢殿黑漆漆的一片,並未點燈,楚凌昭只着中衣坐在牀榻之上,幾乎與夜色融爲一體。
御林軍從他懷中搜了聖旨呈給楚凌昭,楚凌昭打開看了一眼,隨後將聖旨丟到地上,明黃的聖旨滾落在眼前,殺無赦三個字尤其顯眼。
“誰把這道聖旨給你的?”
“是……是張總管親手給奴才的!”宣旨官如實回答,聲音顫抖着,顯然被今夜的變故嚇得不輕。
張總管的聖旨不是從陛下這裡拿的嗎?陛下這又是鬧哪一齣?
楚凌昭沒再說話,不知道過了多久,寢殿門被敲了兩下,七八個暗衛帶着一身血涌入寢殿。
“陛下,方纔出宮送信,果然有人攔截!”
“何人?”
楚凌昭問,暗衛不言,奉上一枚銀色令牌,令牌上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
海棠花染了血腥,豔麗異常。
三個時辰後,太后寢殿。
“碧梧!”太后輕喚,從噩夢中醒來,口乾舌燥。
“碧梧!”
太后又拔高聲音喚了一聲,仍是無人應答。
天已經有些亮了,只是屋裡還漆黑一片,細聽之下竟是一片死寂。
太后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的感覺有什麼地方不對,連忙下牀,屋裡出現一個紅點,下一刻,燭火被點亮,楚凌昭冷峻的臉被照亮,不知道已經在屋裡坐了多久。
“鴻熠,你怎麼在這裡?”太后驚詫的問,心裡隱隱有了不好的猜測,卻還端着太后的架子沒有失儀。
“時辰尚早,母后怎地醒了?可是做了噩夢?”
楚凌昭問着,提起茶壺倒了一杯茶,茶水還是熱的,冒出熱氣。
太后接過來喝了一口,噩夢的餘悸尚未消退,心臟反而更加不安。
“確是做了噩夢,哀家夢見又回到那日宮亂,有人殺到這裡,將哀家身邊的人都殺完了。”太后低聲說,腦海裡浮現出剛剛夢裡的血腥畫面,不由得又喝了口茶。
然而這口茶尚未嚥下,便聽見楚凌昭沉聲道:“母后,那不是夢。”
“什麼?”
太后眼皮一跳,寢殿門忽的被人推開,濃郁的血腥味奔涌進來,衝散殿裡淡雅的安神香味道。
茶杯脫手而出,從桌面滾落,摔到地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四裂開來。
太后像是被這碎裂聲驚嚇到,猛地站起來,御林軍統率跪在寢殿門口高聲稟告:“啓稟陛下,太后寢殿伺奉的二十三人已悉數處決!”
“皇帝!”
太后厲喝一聲,呼吸變得急促,她沒有想到一覺醒來,自己宮裡的人竟然會被全部處決!
這是她的人,楚凌昭連說都不說一聲就把人殺了,這算什麼?還當她是太后嗎?
楚凌昭的表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他擡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溫吞吞的喝下,然後纔不疾不徐的開口:“母后,朕上次跟你說過,後宮不得干政。”
“哀家何時……”
太后還想辯駁,楚凌昭將那枚銀色令牌放到桌上:“母后的人好厲害,連朕的暗衛都敵不過。”
看見那枚令牌,太后失了言語,肩膀陡然垮了下去。
楚凌昭掀眸定定的看着她:“母后的人是外公留下的吧,這麼多年可是安家的人在幫你挑選訓練?如今母后手中握有多少兵力了?”
太后手上有人,這是楚凌昭早就知道的事,當初先帝離世之前曾讓楚凌昭問太后要了這批兵力,但楚凌昭並未按照先帝當時說的去做。
一來那時楚凌昭和太后的母子關係還算親厚,二來那時他初登帝位,還不能與太后鬧得太僵,便一直拖到今日。
“鴻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太后難以置信的問,身體微微抖動,因爲滔天的怒火,她一心爲了楚凌昭謀劃,如今卻只換來這樣的結果!
太后眼底滿是失望,楚凌昭卻沒有任何的觸動,他挺直背脊坐在那裡,堅定的不容置疑的開口:“如今朝中局勢不穩,請母后交出手中的兵力,以幫兒子鞏固皇位!”
“鴻熠,哀家一心爲你,如今你就是這樣對哀家的?”
太后質問,只覺被親生兒子戳了心,楚凌昭垂眸掩下眸底的情緒:“母后對兒子的好,兒子都記在心裡,但謀害皇親是重罪,況且陸戟乃國之重臣,母后如此戕害二人,恐怕會揹負天下人的罵名,兒子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母后犯錯。”
“犯錯?鴻熠覺得哀家做錯了?”太后氣得眼睛發紅,眸底浮起血絲:“爲了你,哀家連安家最後的子嗣都抹滅了,你如今竟然爲了外人如此指責哀家?”
“謹之是朕的表弟,不是外人。”
“那陸戟呢?他敢擅離職守,先斬後奏,提趙飛揚首級來見你,你就這麼相信他沒有狼子野心?”太后反駁,不等楚凌昭回答又繼續道:“他與謹之若真的心中無愧,爲何要在潯州城滯留,遲遲不肯入京?”
“父皇常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楚凌昭低聲說,儼然已經打定主意要相信楚懷安和陸戟,太后氣得表情微微扭曲猙獰:“好!好!好!”
她連說了三個好,手抖得不像話,發了狠笑起:“早知如此,哀家就不該讓他們安全回來!”
某根神經被撩動,楚凌昭敏銳的看向太后:“母后在此之前,還對他們下過手?”
太后像是沒聽見他的問話,怒其不爭的訓斥:“鴻熠你如此心軟,如何能受此重任?這兩個人只是帶着四十人就能殺死哀家的八十精銳,若是他們真的有心謀反,一旦與反賊沆瀣一氣,僅憑皇城這點兵力,根本抵擋不住,到時你難道要將皇位拱手相讓嗎?!”
八十精銳!
楚凌昭抓住關鍵,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胸腔被怒火灼得發疼。
他根本不知道太后什麼時候派出去了八十精銳,更不知道楚懷安和陸戟帶去的人傷亡了多少!
難怪使臣團到了潯州卻不肯入京,哪怕他發出皇榜用楚劉氏作爲要挾,也還是遲遲不見啓程的消息傳來。
原是如此!竟是如此!
太后還想再說些什麼,楚凌昭猛地拍桌站起:“來人!看着太后,沒有朕的允許,不許任何人與太后接觸!”
說着話,楚凌昭大步朝殿外走去,身後,太后氣得把殿裡的東西砸得粉碎。
御林軍統領緊張的跟在楚凌昭身後:“陛下,現在要如何……”
“立刻調二十精兵!”
“是!”統領連聲答應,復又迷惑:“陛下,調二十精兵去哪兒?”
“隨朕連夜出城!”
“是……啊?”
統領驚愕的瞪大眼睛,連夜出城?隨陛下一起?陛下在這種緊要關頭要出城?!
……
凌晨,潯州驛站,天還灰濛濛的,看不清外面的景象,一隊輕騎悄無聲息的入城,入城前馬蹄被布匹包裹住,大大降低了馬蹄的聲音。
一行人全都穿着黑色披風,與夜色完美融合,徑直朝城中驛站奔去。
及至驛站門外,一人下馬亮了腰牌,驛站的官差立刻恭恭敬敬的打開大門將人迎了進去。
兩人護着其中一人進了驛站,其他人則將驛站嚴嚴實實的守着,不容任何人靠近。
在官差的指引下,三人來到二樓一個房間,其中一人拿了匕首正要撬開門栓,旁邊的房間門忽的打開,來人動作極快的抓住拿匕首那人的手。
“什麼人……”
陸戟低喝,被護在中間的人擡起頭來,兩人視線交織,陸戟整個人僵住,楚凌昭順勢拉着陸戟,進了隔壁房間,兩個護衛如影隨形,進門後關上房門。
“陛下!”
陸戟壓低聲音喊着就要跪下,被楚凌昭攔住:“不必多禮。”
“陸戟怎會到此?”陸戟詫異的問,腦子被楚凌昭震得有些難以思考。
京都離潯城快馬加鞭也足有三日的路程,眼看使臣馬上就要進京,楚凌昭身爲天子怎麼會貿然離京?
“有些事朕不敢假他人之手,需親自前來才能放心。”
楚凌昭一臉肅然,不必細說經過,陸戟也能猜出這背後的齟齬,就像當初他沒有經過重重上奏,直接擅離職守去西北取了趙飛揚的首級。
“陛下但說無妨!”陸戟拱手行了一禮,仍是君臣之禮,仍是臣服的姿態。
楚凌昭微微擰眉,卻沒有顧及那麼多,開門見山的解釋:“之前暗殺你們那八十暗衛是母后派的,朕一時不察,差點害了愛卿與謹之的性命,是朕之過,朕心中對你二人的確存了兩分疑慮,但從未想過要與你們刀戎相見!”
楚凌昭語速極快,卻又極坦誠。
作爲一個帝王,今日他能來此,其膽識與坦蕩已遠遠超過先帝。
暗殺當夜,楚懷安有不忿、有怨氣,甚至開玩笑的說過想殺了忽韃挑起兩國戰事這樣的話。
陸戟沒有,他理智又剋制,心裡卻並非全然沒有觸動,今日楚凌昭此舉,卻將他心底的負面情緒一掃而空。
何其有幸,他效忠的是這樣明智又有膽識的君王,而不是被利慾薰心、是非不分的草包!
心頭微微發熱,陸戟一下子跪在地上:“臣與侯爺對陛下從未有過二心,請陛下明鑑!”
他說的話砸地有聲,讓楚凌昭懸了許久的心也稍微落地,不過心底還是有些疑慮:“愛卿與謹之既無二心,爲何在此逗留數日?”
“回陛下,侯爺病了!”
“病了?什麼時候的事?此事爲何無人上報?”
“入城後第二日便病了,潯州城中也有不少人出現類似病症,臣擔心是瘟疫,便主張暫不回京,以免將瘟疫傳入京中,此事臣早已寫了信命人送入皇城,陛下難道沒有收到?”
楚凌昭面沉如水,凝重的搖頭:“沒有收到,今日若不是朕冒險趕來,再過兩日恐怕就是潯州州府帶兵圍剿反臣了!”
在挽留肱骨之臣和剿殺反臣之間,他選擇了挽留。
這樣的魄力,非常人所有。
眼看天就要亮了,楚凌昭果斷開口:“朕不宜多待,天亮之後你與謹之先啓程帶使臣團入城,朕自會命御醫嚴陣以待,控制病情!”
“是!”
出了驛站翻身上馬,披風帽子被風颳掉,楚凌昭立刻戴上帽子,擡頭不經意看見二樓窗戶動了一下,像是剛剛一直有人看着樓下的動靜。
眼神微凝,楚凌昭看向一旁的官差:“那個房間住的何人?”
“回陛下,是胡人那位公主!”
“陛下,屬下立刻去查探!”
“不必,立刻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