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萊州試驗場的視察後,周長風一行人就直接去了浮山府。
在海軍基地大樓議事廳中,一名中校參謀發言闡述自己關於艦載機攻擊戰術的觀點。
“諸位,覆盤最近幾次海戰可見敵艦防空戰力提升顯著,我艦載機突防難度和損失都遠超以前,這是否說明俯衝攻擊逐漸不再是最優選?”
斜對面的上校從容不迫地爲自己斟茶,淡然道:“的確,比起早些時光,現在是要困難許多,但俯衝攻擊自有命中率這一大優勢,暫時還找不出可替代的辦法。”
那名中校見在場衆人並未明確反對,便繼續詳細解釋道:
“上次夏威夷海戰,我空襲艦隊前幾次出擊都以純粹的轟炸機作爲打擊力量,通過大量飛機集中攻擊來確保擊沉敵艦,相應的也損失頗大。”
“如果優化攻擊編隊呢?以半數轟炸機首先分散攻擊,不求擊沉,但足夠擊傷敵航母,破壞其起降能力,削減其航速。”
“接着,其餘半數魚雷機便不必冒險逼近,從遠距離投雷即可保證一部分命中,魚雷使用中等航速有兩三千公尺射程,這個距離上瞄準投雷便可撤離。”
中校的看法是,攻擊編隊以俯衝轟炸機集中攻擊雖能確保摧毀航母,不過自身損失也很大。
在不久前的莫里斷裂帶以西海戰,明軍空襲艦隊前兩個波次的攻擊就損失了超過半數的俯衝轟炸機,第三波次結束後,俯衝轟炸機單位基本喪失了作戰能力。
故而中校認爲戰術應該優化,減少損失,純粹依賴俯衝轟炸機作爲攻擊手段是不恰當的。
隨着下一代艦載轟炸機和改進型航空魚雷先後定型,有必要重拾魚雷攻擊戰術。
明軍現如今列裝的三三式航空魚雷由海軍兵器格致院在至昌三十三年研發成功定型,這是一種相當優良的輕型魚雷,戰爭爆發以來不知道有多少艘戰艦死在它手下。
毫不誇張的說,如果大戰初期明軍的航空魚雷也像英美一樣稀爛,那麼很可能沒法取得輝煌的戰果。
初期常用的三三式航空魚雷乙型設定爲最大航速44節時航程1600m,中等航速36節時航程2500m,允許以至多400㎞/h速度和150m高度投放。
作爲對比,大英帝國皇家海軍當時使用的MkVII航空魚雷只能以至多144㎞/h速度和30m高度投放,條件十分苛刻。
當然,戰爭淬鍊了一切,英美兩軍的航空魚雷也有了長足進步。
明軍的情況要特殊些,一直抱着三三式乙型不撒手,倒不是因爲固步自封,而是它本就夠用了——慢吞吞的魚雷機還不一定能飛出投放極限速度。
然而隨着武器裝備飛速迭代,太平洋海空大戰內卷嚴重,大明海軍已經確定要將魚雷機和俯衝轟炸機二合一,一機多用,簡化艦載機配置。
新型的艦載轟炸機因爲使用動力強勁的雙排十八缸星形發動機,可在掛載重磅航彈或兩枚魚雷的情況下從航母上起飛,而且飛的還很快,性能十分可怕。
因此大明海軍兵器格致院不敢怠慢,立即開始對三三式航空魚雷進行進一步強化。
經過重點結構加強,在搭配減速木盒和姿態穩定框架使用時,魚雷可以在至多550㎞/h速度和400m高度的情況下投放,落水後故障率不高於10%,完全可以接受。
另外,鑑於敵人新服役的戰艦都普遍加強了水下防護能力,海軍格致院方面相應的也擴大了魚雷戰鬥部,從原本的250㎏增多至270㎏,魚雷總重量從872㎏增重到910㎏,航程不變,正式定型爲丁型。
大明海軍在今年十一月中旬進行了一次極端測試——三架二式截擊轟炸機金雕以遠超限制的1200m高度、570㎞/h速度投放了六枚三三式丁型。
條件雖如此苛刻,可仍有四枚未發生故障,僅兩枚魚雷落水後發生螺旋槳損壞、偏航、沉沒。
海軍方面對此相當滿意,旋即要求大批量生產新型號。
軍官們你一言我一語,討論的不亦樂乎。
在這個話題結束的時候,周長風提醒衆人,儘管德國人篤定無線電(電磁波)近炸引信在當前科技水平下是不可能的,但是情報顯示美國人並未停止針對近炸引信的開發工作,並且很可能取得了突破,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他補充道:“料敵從寬還是有必要的,針對這個事,海空兩軍要多留個心眼,下發通知,如果遇到疑似情況就及時上報。”
一名海軍兵器格致研究院的技術少校開口道:“通過電磁波反射來控制炮彈接近目標爆炸還是太不可思議了,這麼精密的儀器……既要堅固又要小巧。紫雲和雍暢合作搞的那個靜電原理引信我看過樣品了,大費周折還是不咋靠譜。電磁波原理……不敢想。”
無線電近炸引信的技術難度太高,構造複雜,技術論證的結論是在五到十年後纔有可行性,因此大明方面早早的放棄了相關研究。
周長風當時在權衡後決定將攻關目標定爲靜電近炸引信——他認爲這對於大明來說是跳一跳摘得到的。
時光流轉一年有餘,進度還是比較樂觀的。
他饒有興致地問:“上個月還在做技戰術指標評估吧?現在樣品出到第幾代了?”
技術少校伸出小指和大拇指,答覆道:“第六種改型了。”
“這邊有實物沒?”
“呃…還真有,前日我們小組從上海調研回來捎了個。”
由於保密程度比較高,靜電近炸引信的樣品裝在一個鋁合金箱中,存放在海軍基地的保管室。
上級一句話,下級跑斷腿。
衆人所處的大樓在海軍基地西北邊,保管室在東南邊,乘車一個來回二十分鐘後這個鋁合金箱終於送來了議事廳。
兩個引信大小相近,一個略大一個略小,外觀就如同金屬質地的錐形小瓶子,中間有幾圈螺紋。
大些的供131.2㎜重型高平兩用炮使用,小些的供128㎜高平兩用炮使用。
靜電近炸引信原理簡單,基本結構就是一個火花放電器、一個電點火器、一個電池、一個絕緣電極,簡單明瞭。
飛機在飛行時會帶上大量電荷,靜電近炸引信在靠近飛機的時候電極會產生電位差,使得迴路中電壓升高,當達到閾值時,電壓使得火花放電器生效作用,引信隨之起爆。
可是由於自然界大氣帶電不均勻,容易干擾靜電近炸引信,所以靈敏度必須設定的恰到好處。
設定的太遲鈍,那麼作用距離就很短,可能只有一兩米。
設定的太靈敏,那麼很可能在相距甚遠的時候就提早起爆。
不過,靜電近炸引信的特性決定它的作用距離最多隻有4~5m,而無線電近炸引信可以達到16~20m,就上限而言前者有天然劣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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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用距離約莫三公尺,故障率兩成半,眼下的難題是這玩意敏度不好確定,想找到合適中間值不容易,稍微調高些……遠遠的就炸了。”技術少校說着攤了攤手,向衆人介紹道。
“看上去已經挺完善了。”周長風將之拿在手裡把玩了一會,擡頭髮問:“大概多久能用在實戰?上次軍器局給的答覆含糊其辭。”
“硬要講的話,現在這樣子也不是不能用。”少校停頓了一下,無奈笑道:“長官您也知道,這起不了太大用,還得琢磨着優化些。”
“接着催,追加撥款,再來上一個億!反正朝廷最近增發了一百多個億,該花就得花嘛。”
“周僉事大氣!”
大明朝廷對增發鈔票這個操作總是謹慎而忌諱,這大概是由於歷史教訓而矯枉過正。
開動印鈔機大肆印錢來應對財政赤字是一個簡單粗暴的辦法,客觀來說確實很好用,不過一旦習慣就容易一發不可收拾。
現代經濟學理論認爲通貨膨脹的關鍵在於市場流通商品是否供給充足,如果商品充足,那麼增發鈔票並不會加劇通貨膨脹,這就是爲什麼要大力打擊囤貨奇居的緣故。
鑑於民間消費品產能基本沒出現短缺情況,大明朝廷這次一改以往扣扣搜搜的作風,實驗性的一口氣增發了150億圓,還準備酌情再增發100億圓。
稅賦監下屬印鈔廠的印鈔機日夜不休的飛速運轉,成噸成噸的嶄新四海鈔票被印刷出來。
朝廷還特意做了分類實驗——在順天和應天不進行刻意的管控,順應市場自發變化;在上海與廣州實施市場流通管理,打擊囤貨奇居和黑市。
在周長風專程前來視察的這幾天,澳洲戰場雙方圍繞班德堡進行的大會戰也進入了白熱化階段。
不過周長風對之興致不高,因爲這樣硬碰硬的攻防戰實在沒什麼看頭,就是純粹的血肉磨坊罷了。
根據最新的戰報,參戰的第一二七師、第十一師、第三十七師都已經因爲損失過大而退出戰鬥,大分水嶺東西兩邊各處交戰仍舊激烈。
美澳聯軍如此堅定的嚴防死守反倒正中明軍下懷——反正遲早都要血拼一次,不如儘早。
信心十足的軍部上層意圖通過這次大會戰消耗美澳聯軍四分之一的有生力量,爲之後繼續南下創造有利條件。
因此當三個師陸續撤退後,澳洲兵團又先後派出三個師接替,反覆強攻班德堡周圍防線。
截止周長風返回京師應天府的12月2日,班德堡戰役從11月9日爆發以來已經進行了整整二十三天。
血腥的鏖戰已經奪去了數千人的生命,數以萬計的炮彈和航空炸彈把大分水嶺附近原野變成了月球表面,坑窪不平。
東邊的澳軍第3師在戰役最初幾天便被打殘,西邊的澳軍第10師也好不到哪去,堅守防線一個星期便損失巨大被迫撤退休整,美軍第41師亦在前不久步其後塵。
在這期間還爆發了少見的大規模坦克戰,當美軍第41師被擊潰時,道格拉斯-麥克阿瑟下令派出第1裝甲師和第1裝甲旅(團)實施反擊,衝散了明軍進攻部隊。
隨後明軍調來戰車一旅、六〇一攻堅戰車隊、二十一重裝師六十一機步團和師屬戰車營,集結完畢後再次發起進攻。
澳軍總計投入了55輛M3斯圖亞特、54輛AC1哨兵、109輛M4謝爾曼,明軍則有157輛四〇式、30輛三八式、12輛虎(P)參與戰鬥。
顯而易見的是明軍在質量上佔據絕對優勢——美製斯圖亞特輕型坦克皮薄餡大,裝備的37㎜坦克炮難堪大用;自產的哨兵巡洋坦克雖然防護不錯,可卻裝備着落伍的2磅炮,這門40㎜坦克炮只能攻擊明軍中型坦克側面才能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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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系列大小不一的坦克戰前後持續了三天兩夜,六、七公里長的戰線上七零八落的散佈着數百輛坦克、裝甲車、卡車的殘骸。
入夜以後,熊熊燃燒的殘骸變成了照亮原野的篝火。
戰至最後,澳軍裝甲部隊被迫撤出戰鬥,澳大利亞陸軍最強大的陸戰力量經此一役折損過半。
第六〇一攻堅戰車隊在這短短的幾天裡誕生了兩位王牌,同時該單位也創下了在兩公里之遙的超遠距離擊毀目標的記錄,不過因爲當時是兩輛車集火齊射,故而無法明確戰果屬於誰。
因爲坦克性能不如人,澳軍裝甲部隊表現一般,僅對明軍裝甲部隊造成了不足一半的損失。
戰報顯示初步損失的101輛坦克中40輛毀於敵方坦克、16輛毀於地雷、9輛毀於敵方空襲、36輛毀於敵方反坦克炮,而且並非完全損毀,有相當一部分仍可修復。
“澳洲人接下來沒的打,班德堡這一仗基本上給他們底子都給掏空了,大半個月下來傷亡三萬人是有了。”
在大都督府參謀處偌大的廳堂中,周長風叉着腰望着幾步開外的巨幅地圖。
他身側的林羲點點頭,“澳洲兵員短缺問題更突出了,這個缺口是五到八萬人,像這樣的消耗他們受不了兩回。”
有參謀想到了什麼,“澳洲好像還批准了女子入伍法案?大抵還能擠出來一些青壯多撐些日子。”
就在周長風和衆人對着地圖指指點點的時候,忽然有人推門而入。
手捧電報紙的少校左顧右盼,上前兩步稟告道:“閣老、僉事,剛剛抄送的消息,法軍疑似有動作,他們好像突然進攻了梅利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