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語一直在糾結有關蕭霖和雲瑤的婚事要不要跟韓明燦講。她想起元宵節那晚蕭霖看韓明燦的眼神以及韓明燦的反應,兩個人應該是有點感覺的,如果這事兒瞞着韓明燦,便覺得對不起她。可是,他們兩個人到底怎麼樣還不確定,如果就這樣說給她,又太莽撞了。
到底怎樣纔好呢!姚燕語長長的呼了一口氣,把手裡的藥典丟到了一旁。
翠微見狀立刻上前來問:“姑娘,累了吧?要不要奴婢給您捏捏肩膀?”
“不用了,我起來走走。”姚燕語起身,一邊活動着胳膊一邊扭着腰。
翠微看了一眼小炕桌上滿滿當當的書籍,忙過去把筆墨收拾了一下,把姚燕語剛寫了字的一些紙張整理整齊放到一旁。又看見上面歪歪扭扭的蝌蚪文字,笑道:“姑娘寫的這些字跟別人寫的也不一樣。”
姚燕語回頭看了一眼,說道:“你想不想學?改天有功夫教你。”
翠微忙搖頭:“不了。奴婢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呢,哪裡學得來這個。”
姚燕語纔想起翠微翠萍兩個丫頭雖然跟着自己一起讀過家裡的閨學,但也只是勉強認識幾個字,僅限於認識而已,寫是不會寫的,她們也根本沒機會練習寫字,想想也挺可憐的,於是笑道:“這有什麼,等有功夫了,我教你寫字。”
“姑娘每日忙的臉睡覺的功夫都沒有了,奴婢哪裡還能給姑娘添亂?”翠微說着話,已經把小炕桌上的書籍紙張整理好了。
姚燕語在屋子裡活動了幾下便想去外邊透透氣,剛出門便聽見外頭一陣吵嚷,因問:“前面吵吵鬧鬧的什麼事?”
翠萍一怔,忽然說道:“對了!今兒是放榜的日子!”
“啊?”姚燕語先是一怔,繼而驚喜的問:“莫不是二哥中了?”
翠萍剛想說奴婢去瞧瞧,便見半夏興沖沖的跑進來,高興地回道:“恭喜姑娘!二爺中了!前面來報喜的人都等着討賞呢!”
姚燕語因問:“二哥呢?”
“二爺?”翠萍想了想,擡手敲了一下腦袋:“二爺一早就出去了,說是去城外辦事兒去了。”
“快,叫人去給二哥報信!”姚燕語高興地吩咐。
旁邊馮嬤嬤聽了也非常高興,忙提醒姚燕語:“姑娘,咱們得先給報喜的賞錢!”
“給,給啊!多拿錢!”姚燕語高興地有些無措的樣子。
馮嬤嬤高興地答應着取了一包碎銀子往前面去打賞。姚燕語又拉住馮嬤嬤說道:“嬤嬤問清楚了哥哥是中了第幾名。”
“哎,奴才知道了。”馮嬤嬤興高采烈的往前面去。
不多會兒功夫小丫鬟半夏又跑進來回道:“姑娘,二爺中了頭榜第三十七名。”
頭榜,第三十七名進士?姚燕語有些不怎麼明白,但覺得這也算是不錯的成績了吧?
“那,狀元,榜眼,探花呢?”姚燕語問。
“這個……奴婢也不知道啊。”半夏傻愣愣的回道。
“嘖!蠢丫頭。”姚燕語瞪了她一眼,“快去問問。”
看着半夏急匆匆的跑出去,姚燕語才反應過來,這所謂的狀元,榜眼,探花得是皇上欽點吧?好像是還得參加什麼……殿試?姚燕語擡手拍拍自己的腦袋,心想我怎麼這麼‘二’呢,果然是被叫‘二姑娘’叫的,後遺症都有了。
不管怎樣,姚延意中了頭榜第三十七名進士是天大的好消息。
姚二公子平日庶務繁忙,讀書也不過是閒着沒事兒的時候才做的事情,跟那些整日抱着書晃着腦袋讀‘子曰詩云’的酸腐秀才是不一樣的。
好消息傳到了姚家舊邸,隨後便傳到了定候府祺祥院。
當時,姚鳳歌正把屋子裡的人都打發出去,留着琉璃一個人在跟前說話兒,剛問了一句:橘紅那丫頭可靠不可靠?便聽見守在外頭有人高聲說了一句,三奶奶,大喜了!
姚鳳歌蹙眉看了一眼琉璃,琉璃忙住了嘴起身出去。廊檐下守着的珊瑚已經問那報喜之人:“什麼事情,就大喜了?”
來報喜的是個婆子,在院子裡高聲笑道:“請姑娘快回三奶奶,二舅爺高中了頭榜第三十七名呢!”
姚鳳歌頓時喜出望外,忙吩咐:“快,重賞來報喜的人!”
李嬤嬤已經聽見消息拿了銀子出來賞人,然後祺祥院裡的丫頭婆子們人人有份兒,個個臉上喜氣洋洋。
不多時,封氏和孫氏一起過來給姚鳳歌道喜,封氏笑道:“恭喜三弟妹了!二舅爺高中,日後必得皇上重用,留在京城任職,三弟妹也不必感慨孃家在京城無人了。”
姚鳳歌笑道:“借嫂子吉言了!”
孫氏也說些場面話,又笑道:“姚家二舅爺算起來可是封大人的門生呢。”
封紹平是這屆的主考官,說起來這一屆的的進士都算是他的學生,於是姚鳳歌笑道:“能投在封大人的門下,也是我二哥的福氣。以後還仰仗大嫂的父兄對我兄長多多提攜。”
封氏笑道:“你跟我說這些話?咱們什麼時候竟成了外人?”
妯娌三個一起開懷而笑。珊瑚帶着丫鬟們奉上香茶點心,姚鳳歌又禮讓二位嫂子。
孫氏又笑道:“算起來,三弟妹是在六月裡臨盆,封家二妹子也在六月裡進門。到時候咱們府上也算是雙喜臨門了。”
姚鳳歌低頭喝茶,聽了這話不動聲色。
封氏笑道:“二奶奶這話算是說着了。我這身子骨兒是不爭氣了,到時候這府中裡裡外外少不了還得你來忙活操心。”
姚鳳歌忽然笑了:“說起來,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來,若是能成,倒是真正的一件喜事呢。”
孫氏因問:“何事?”
姚鳳歌笑道:“去年大長公主說了,想給蘅兒挑一個性子溫和的讀書人爲良配。今年恰好春闈,全天下的風流才子都聚到了京城,可謂風雲際會,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入得了大長公主的眼。”
孫氏一時眼神閃爍,笑容便減淡了幾分:“三妹妹可是大長公主的心尖子,大長公主怕是不願這麼早把她嫁出去吧?蘅兒今年纔到及笄之年。鎮國公府的二姑娘都十八了,還沒着急,蘅兒應該也不着急吧?”
姚鳳歌笑道:“這可不一定,前兒我去給大長公主請安時,她老人家還唸叨這事兒了呢。只是我懷着身子,不好出門,所以沒敢應聲。”
封氏也笑道:“說起來,蘅兒這丫頭要容貌有容貌,要才情有才情,將來也不知道誰有這個福氣,能把她給娶回家去。”
屋裡封氏話音剛落,外邊便有人喊了一聲:“好啊!趁我不在,你們又背地裡說我的壞話!”
姚鳳歌立刻笑了:“你看看,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快來,我們這裡正說呢,如今這京城裡面風流才子齊聚,你的紅鸞星也該動了。”
蘇玉蘅走到姚鳳歌跟前,挨着她坐下後,方氣咻咻的說道:“人家好心好意的來跟你道喜,你倒好,反而在裡說人家。我要去告訴太太評評理。”
姚鳳歌笑道:“我們在這裡說的也是爲了你好。趁着雲都城裡風流才子齊聚一堂,趕緊的給你選個如意郎君豈不更好?”
蘇玉蘅扁着嘴巴,一臉的不屑:“誰稀罕那些風流才子。我纔不要嫁給他們。”
孫氏本來就有心事,聽了蘇玉蘅這話,忍不住笑問:“喲,聽這話的意思,是咱們三妹妹已經有心上人了?”
蘇玉蘅已經有點惱了,淡笑道:“今兒是怎麼了?你們倒是圍着我打趣個沒完沒了了?看來我是來的時候不對,不如先走了。”說罷,果然要起身。
姚鳳歌一把拉住:“妹妹真惱了?是我的不是,我給妹妹賠禮。待會兒我想回去跟二哥道喜,妹妹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蘇玉蘅有些日子沒見着姚燕語了,聽了這話自然高興,忙挽着姚鳳歌的手臂:“我來正是想問問嫂子你要不要出門呢。我好久沒見姚姐姐了,想死她了。”
姚鳳歌笑道:“就知道你來我這裡是爲了燕語。”
姚延意進士及第,身爲妹妹的姚鳳歌要回去一趟給哥哥道喜,去回陸夫人,陸夫人自然是準了,又叫連嬤嬤準備了一份賀禮讓姚鳳歌一起帶過去。
姚延意來到京城時候雖然不長,但也頗有幾個聊得不錯的世家公子,此時姚延意高中,這些朋友們自然上門道喜。姚鳳歌和蘇玉蘅到姚家舊邸時,這裡已經是一片歡聲笑語。
從守門的小廝到端茶倒水的丫鬟,人人臉上都帶着笑。蘇玉蘅挽着姚鳳歌的手臂進院子,裡面姚燕語已經迎了出來,姐妹相見自然高興,說說笑笑的往裡面去。
行至後院,姚鳳歌聽見正廳裡一陣陣笑聲,便忍不住轉身湊到後廊上去悄悄地瞧了一眼。讓她很是意外的是,前來給姚延意道喜的人裡面居然有豐宰相的大孫子豐少琛,還有靖海侯蕭霖也在。
姚鳳歌隨着姚燕語進了後院,方詫異的問:“豐公子怎麼也來了?”
姚燕語笑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跟蕭侯爺一起來的。”事實上到底是蕭霖被豐少琛拽來當擋箭牌還是豐少琛被蕭霖拽來搭伴兒,姚燕語還真說不清楚。
“蕭侯爺?”姚鳳歌因爲懷孕的緣故,除夕沒有跟陸夫人一起進宮領宴請安,更不知道靖海侯的事情。
姚燕語便跟姚鳳歌簡單解釋了幾句,跟雲瑤爭執幸得蕭霖解圍的事情自然按下沒說,只說元宵節那日恰好在醉仙樓遇見了,二哥跟蕭侯爺談的極其投機,他們有事同榜進士,所以今日纔來賀喜。
“這麼說,蕭侯爺也高中了?”姚鳳歌倒是挺驚訝的,一個世襲了侯爵之位的人竟然也來參加科考,怎麼能不叫人覺得驚奇。
“聽說是前十名呢。”姚燕語笑道,“能參加殿試,說不定還能被皇上點了狀元。”
蘇玉蘅聽了這話有點不大相信,皺着眉頭問:“不會吧?他一個侯爺,怎麼好去跟人家爭狀元?”
姚鳳歌笑道:“這可不好說。他爺爺是皇上的老師,他的文章肯定能入皇上的眼,說不定還真能奪了狀元。”
蘇玉蘅立刻來了興致,笑道:“真的假的?這麼說,咱們今兒有可能先見識一下狀元郎的風采?”
姚燕語笑道:“這個還真有可能。”
姚鳳歌因問:“酒席菜餚準備的怎麼樣了?我去瞧瞧?”
“姐姐別動,你有身子的人可不能大意了,你且坐着歇息,我去吧。”姚燕語說着,便起身出門,並悄悄地給蘇玉蘅使了個眼色。
“等等我!我也去看看有什麼好吃的!”蘇玉蘅見狀立刻跟了出去。
二人出了屋子,行至僻靜處,姚燕語吩咐翠微先去廚房瞧瞧,然後把蘇玉蘅拉到近前,在她耳邊悄聲把誠王也看中了蕭霖,想把雲瑤嫁給他的事情悄悄地說了一下,之後又叮囑:“這事兒你回頭只跟韓姐姐說一聲,別人不許透漏半個字。”
蘇玉蘅立刻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問:“姚姐姐,你不是開玩笑吧?”
姚燕語輕笑:“我開這樣的玩笑跟你?不信你自己去問你韓二哥去。”
蘇玉蘅沒聽出姚燕語的玩笑之意,一副心思只在韓明燦身上,思索了半晌,方皺着眉頭低聲嘟囔:“這都哪兒跟哪兒啊……好亂。”
姚燕語跟蘇玉蘅說那幾句話的意思也是爲了讓蘇玉蘅得空兒跟韓明燦透個風兒。讓韓明燦好有個準備。如果不喜歡呢,就算了。如果喜歡,就先下手爲強。
反正凝華長公主的手段也不差,若是韓明燦真心喜歡誰,她做孃的怎麼樣也得盡全力爲女兒爭取。
姚燕語是真心希望韓明燦能幸福,也覺得這個靖海侯算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兒,這二人若能走到一起,未嘗不是一段佳話。
至於雲瑤……她哪裡配得上蕭霖這樣的謙謙君子?大雲朝的好男人本來就不多,總不能再讓她糟蹋一個。
蘇玉蘅跟韓明燦的感情比親姐妹還親,之前韓明燦說不想嫁入誠王府的事兒她自然知道,後來元宵節發生的事情蘇玉蘅也知道,聰明的蘇三姑娘雖然不明白韓明燦對蕭霖的心思,但卻聽明白了姚燕語的意思。於是握了握姚燕語的手,說道:“姐姐放心,我知道怎麼做了。”
姚延意在家裡擺了一桌酒席,請蕭霖,豐少琛,蘇玉祥等幾位好友和近親。這邊酒菜剛上齊了,還沒開始,外邊一聲朗笑:“我來晚了!姚兄這邊好熱鬧。”
“韓二公子!”蕭霖耳朵好使,已經聽出來人是誰。一聲吆喝,本來坐着的幾個人又都站了起來。
韓熵戉進門,見蕭霖也在,便拱手笑道:“你們兩個高中頭榜的居然湊到一起了,正好一起慶祝了,倒是省的咱們再跑一趟。”
姚延意笑道:“不然不然!我這裡已經是這樣了,再也沒什麼盼頭了。蕭侯爺卻還有一場殿試呢。等他被皇上點了狀元郎,這頓酒是絕對不能免的。”
衆人都笑起來,韓熵戉忙道:“這話有理,是我疏忽了,我自罰一杯。”
蘇玉祥笑道:“一杯不夠,三杯。二公子來晚了,本就該罰嘛。”
“行,三杯!”韓熵戉爽利的應了。
衆人又笑,大家按品級年齡重新排序入座,姚延意又一疊聲的吩咐丫鬟倒酒。
這邊男人們開懷暢飲,後面韓明燦高高興興地跟姚燕語和蘇玉蘅鬧成了一團。
蘇玉蘅摟着韓明燦的肩膀,嬌癡的笑道:“想不到姐姐也來了,早知道我過來的時候先去長公主府約着姐姐一起來。”
“看,這就該打!”韓明燦擡手捏了捏蘇玉蘅的臉蛋兒,“就知道耍嘴,你明明知道我在家裡也是悶着,不來燕語這裡是怕打擾她忙正事兒。今日既然有此等喜事,她定然什麼也做不成了,你既然來,爲什麼不去約上我?”
蘇玉蘅忙連聲求饒,姚燕語瞧着丫鬟們把飯菜擺上來,忙招呼她們兩個:“好啦,別鬧啦,快來坐。咱們也開席吧。”
姚鳳歌也笑道:“二姑娘,三妹妹,先坐下吃杯酒再鬧。”
韓明燦拉着蘇玉蘅入座,與姚家姐妹二人一起說笑吃酒。
姚鳳歌雖然比她們幾個都大,但卻是個玲瓏剔透的人,能說會道,極會調節氣氛。四個人坐在一起有說有笑比外邊那些男人們還熱鬧。
蘇玉蘅和韓明燦都喝了幾杯酒,帶了三分醉意,說笑便更放得開。兩個人沒多會兒的功夫,直接擼起袖子猜起了酒令。姚鳳歌也不約束,盡着她們兩個鬧。
姚家這座宅子本就只有三進三出的院子,前廳跟後院也只隔着一個院落,這邊七七八八吆喝着的猜拳,前面那些男人們自然能聽見。
韓熵戉自然一下子就聽出了韓明燦和蘇玉蘅的聲音,於是笑着搖頭。
蕭霖因道:“聽聽,倒是她們女兒家比咱們喝酒和痛快。來!咱們也來,不能被他們比下去。”
蘇玉祥便把袖子擼起來,笑道:“我跟你來!”
於是兩個人直接站起來猜拳。什麼‘八匹馬’呀,‘五魁首’呀,嗷嗷的叫着,鬧翻了天。
豐少琛笑着搖了搖頭,藉口更衣,悄悄地躲了出去,行至廊檐下,叫了個小廝來帶路往淨室去。
此時天色已晚,一輪明月升上天空,院子裡月涼如水。
豐少琛因問小廝:“你叫什麼?”
小廝忙欠身回道:“回公子,奴才叫申姜。”
“這是藥名啊!”豐少琛詫異的笑問,“誰給你取的?”
申姜笑道:“回公子,我們家二姑娘取的。”
“嗯,這名好。你本來就姓申麼?”
“是,奴才本姓申。”
“你是哪裡人氏?”
“奴才不記得了,奴才是隨着逃荒的村裡人一起到雲都的,家裡人都死了。奴才命硬,沒餓死。後來投奔了我們主子。”
“能跟在姚姑娘身邊,也是你的福氣。姚姑娘仁慈仗義,待下人也極好吧?”豐少琛恨不得能從申姜的嘴裡多聽些姚燕語的事情。
申姜笑道:“那是。我們姑娘待下人那是沒的說,從不苛待打罵,吃喝穿用也從不克扣,最重要的,是咱們不怕生病呀,稍微有個頭疼腦熱,姑娘吩咐廚房弄點藥膳粥喝兩頓,也就好了。”
“真好。”豐少琛羨慕的笑。
出了淨室,申姜體貼的帶路:“公子,這邊請。”
豐少琛卻不想回去,因道:“我喝的有點多,在這兒稍微站一會兒,好歹躲幾杯酒再回去。”
申姜笑道:“公子要不要醒酒茶?奴才叫人給您端一盞來?”
“什麼樣的醒酒茶?”豐少琛轉身坐在廊柱下的欄杆上,倚着柱子看廊檐下的盆栽並蒂蘭。
申姜回道:“是我們姑娘吩咐廚房特意煮的。”
豐少琛聞言,笑道:“好,也不用叫別人了,今兒大家都忙的緊,我就在這裡站一會兒,你快去快回。”
“那公子請稍坐片刻。”申姜欠了欠身,便急匆匆的往廚房的方向去。
豐少琛剛喝的酒被風一吹,便覺得頭有些暈,身上也懶懶的不想動,坐在那裡默默地看着月色想着傾慕的姑娘近在咫尺卻無法得見,只覺得滿腹情思鬱結在一起,無處發泄。便情不自禁的吟道:“只緣感卿一回顧,使我思卿朝與暮。燕語,燕語,入骨相思卿知否?”
韓明燦本來也是吃了幾杯酒覺得臉上發熱,便拉着姚燕語出來透風。
誰料兩個人沿着遊廊往前走了幾步,便聽見不遠處有人似是在吟誦詩詞,因悄聲笑道:“不只是誰喝醉了在那裡發酒瘋。”
姚燕語心想前面來喝酒的就那麼幾個人,能吟詩作賦的肯定不是韓熵戉,說不定是蕭霖,因笑道:“咱們從那邊悄悄地繞過去,隔着那一叢木槿悄悄地聽一聽。”
韓明燦悄聲說好,兩個人手拉着手往東繞了半圈兒,悄悄地靠過去。
此時二月下旬,木槿花枝也只抽出了淺綠色的嫩葉,尚未有花苞。月光下紙條搖曳,疏疏淺淺的也不怎麼能遮住人,兩個人離着一丈多的距離便止住了。
韓明燦眼尖,一眼瞧出那人是豐少琛,因捂着嘴巴笑了。
那邊豐少琛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中,詩興正好,反反覆覆的吟誦着:“小字相思寫不成,心上可人云樣遠。”卻沒有下面的。
姚燕語最不喜歡這些酸腐詩文,因悄聲笑道:“這裡出了個情種兒,咱們還是走吧。”
韓明燦對豐少琛這樣不諳世事只知道風花雪月的公子也沒什麼好印象,於是笑了笑便拉着姚燕語轉身往回走。
熟料剛走了兩步,便聽見豐少琛幽幽一嘆,喃喃自語道:“燕語,我爲你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只願與你攜手白頭……”
姚燕語登時一愣,然後忽然擡手捂住了嘴巴,疾步離開。韓明燦有點摸不清狀況,回頭看了豐少琛一眼,嘆了口氣忙追了過去。
那邊申姜已經端着一碗熱熱的醒酒茶來,豐少琛接過來喝了兩口,又忍不住一通感慨。
韓明燦急匆匆去追姚燕語,姚燕語跑回遊廊下,靠在柱子上笑的上氣不接下氣,捂着肚子直‘哎呦’。見她沒什麼事兒,韓明燦放了心,又嗔道:“你這丫頭,跑什麼跑?不怕被他聽見啊?”
“哎呦……我……我的娘哎!”姚燕語笑得肚子疼,話都說不利索了,“這一位……也太好笑了吧?”
韓明燦笑道:“你呀,別身在福中不知福。要知道人家可是宰相大人的嫡孫,雲都城中多少姑娘惦記着呢。你還瞧不上?”
姚燕語笑得沒力氣了,索性坐在了欄杆上,搖頭道:“真不好意思,我還真不喜歡這樣的。誰喜歡誰趕緊的牽回家去!千萬別放出來禍害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這種文弱書生!”韓明燦若有所指的笑道,“你喜歡的人呢……必須高大威猛,英俊帥氣……啊!對了,關鍵得會騎馬,最起碼不能讓你從馬上摔下來。嗯……摔下來也沒關係,得能在關鍵時候給你當人肉墊子……噗!”說到後來,韓明燦自己忍不住,笑噴了。
“你們兩個說什麼呢,這麼熱鬧!”蘇玉蘅從裡面找了出來,看見二人站在長廊下對着笑,不滿的嗔道:“酒菜都冷了,你們兩個做姐姐的在這裡說笑,丟我一個人在屋裡。太不仗義了吧?”
韓明燦本來還以爲姚燕語會因爲豐少琛背地裡唸叨她那樣的話而生氣,卻不想她竟然笑成這樣,所以便拉了蘇玉蘅,學着豐少琛那一往情深的樣子,嘆道:“燕語,我爲你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只願與你攜手白頭……”
“呃!咳咳……”蘇玉蘅立刻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了,“不是吧?咳咳……這是誰啊?竟如此暗戀我家姚姐姐?”
姚燕語立刻直起腰瞪過來。韓明燦裝出既害怕的樣子躲在蘇玉蘅身後,笑道:“我可不敢說,你看她那厲害的樣子!哈哈……”
蘇玉蘅又問姚燕語,姚燕語哼了一聲,拉了蘇玉蘅佯怒道:“虧我們兩個都叫她姐姐,她就這樣只管取笑妹妹?蘅兒莫要問了,再問連你也打趣了去。”
“我也沒說什麼嘛。你若是要撒氣也該找正主兒,可別冤枉了好人。”韓明燦笑着挨着二人坐下來,擡手攬着蘇玉蘅的肩膀,又笑着去看姚燕語,“哎,你還別說,姚妹妹現如今可是大紅人,這雲都城裡多少公子哥兒都惦記着你呢。那位什麼什麼將軍,可真是‘路漫漫其修遠兮’啊!”
蘇玉蘅納悶的問:“什麼將軍啊?姚姐姐你喜歡哪個將軍?”
“別聽韓姐姐胡說。”姚燕語立刻反駁,“我誰也不喜歡。我就喜歡你們倆。我只希望我們三個好姐妹能長長久久的好下去,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也不管誰嫁給誰,還能不能常聚在一起,希望我們之間待彼此的心都不會變。”
此言一出,韓明燦和蘇玉蘅都收了玩笑之色。
蘇玉蘅先伸手握住姚燕語的手,然後另一隻手握住了韓明燦的,然後兩隻手交疊把她們兩個的手摁在一起,低聲說道:“我有你們兩個好姐姐,這輩子也知足了。”
韓明燦嘆道:“人家說,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們就是萬年修得姐妹花。”
“好,萬年修得姐妹花。”姚燕語低笑着重複了一遍。
“對!我們是萬年修得姐妹花!”蘇玉蘅也笑了。
月色溶溶,晚風習習,在這個早春沁涼的夜裡,三個好姐妹相擁而笑,許下生命裡最重要的誓言。
當晚大家散的時候已經三更天了。
韓熵戉,蕭霖,豐少琛,蘇玉祥等人都喝醉了,回去的時候全部改乘馬車。
姚鳳歌二更的時候撐不住先行回府,蘇玉蘅早就喝的酩酊大醉,被翠微等人服侍這睡去了。韓明燦的馬車給了韓熵戉,而她自己則乾脆留下住一晚,第二日再回。
ωwш▪ Tтkā n▪ co 姚延意也醉的不省人事,馮友存和姚四喜張羅着把客人送走,指派下人們把東西收拾妥當後天已經快亮了。
當晚韓明燦和姚燕語同榻而眠,醉意朦朧中,姚燕語終究還是忍不住把誠王向皇上求旨給雲瑤和蕭霖賜婚的事情跟韓明燦說了。
韓明燦聽了半晌不語,之後輕笑道:“妹妹不必擔心我,我早就想開了。君澤表哥我都能放下,這世上還有誰是我放不下的呢?那靖海侯與我不過是一面之緣,雖然我也很欣賞他的爲人,但到底還不熟悉。再說了……再說,就算兩情相悅又能如何?皇上若要賜婚,難道我還能讓他去違抗聖旨麼?”
姚燕語聽了這話只覺得心疼,伸出手臂去搭在韓明燦的肩上,低聲勸道:“姐姐,你這麼好,肯定會有一個人全心全意的愛你,與你白頭偕老,子孫滿堂。”
“嗯,我也是這麼想的。”韓明燦伸手捏了捏姚燕語的臉蛋兒,笑道:“好了,不早了,快睡吧,明天你還有的忙。”
姚燕語點了點頭,閉上了眼睛,朦朧的睡意侵襲來時,她恍惚聽見韓明燦說:“妹妹放心,我們都會幸福的。”
幾日後,雲都皇宮乾元殿,對這次恩科選出來的頭甲進士舉行復式。複式後第三日,依然在乾元殿,將由皇上親自出題,進行殿試。
至日暮時分,殿試試卷收上去交由皇帝預覽,之後由皇上圈定狀元,榜眼,探花的人選。
殿試試卷呈交之後,蕭霖只覺的一身輕鬆,本想回去後找個地方好好地喝一杯,熟料皇上跟前的御前總管大太監懷恩卻疾步跟了上來,懷恩攔住蕭侯爺後,拱了拱手欠身笑道:“侯爺請留步。皇上傳您進去御書房。”
“哦。好。”蕭霖心感嘆着一頓好酒又泡湯了,臉上卻堆起了笑,擡手道:“有勞公公帶路。”
御書房內,皇上正握着一份洋洋灑灑的試卷看的入神。懷恩把人帶到後,躬身回道:“回陛下,靖海侯到了。”
皇上頭也沒擡,只說道:“哦,傳進來吧。”
蕭霖入內後,跪地叩拜。皇上擺了擺手,說道:“子潤,起來吧。”
“謝皇上隆恩。”蕭霖一改往日放蕩不羈的樣子,恭敬謹慎的謝恩,起身,垂手侍立。
“你的這片策論,朕看了。很好。有當年蕭老的氣魄與見識,果然是不負家傳。”皇上手裡的那份試卷正是蕭霖的殿試試卷。
蕭霖再次躬身:“臣惶恐。祖父之學,臣未必能領悟一二。皇上之言,臣更是不敢當。”
皇上揚了揚手中的試卷,笑道:“你也不必謙虛。這片策論是針對現如今的時政。有道是‘此一時,彼一時。’你的這番策論很是精闢。看來你在南邊這些年,不僅用心讀書,也還很關心政事。”
“皇恩浩蕩,準臣在封地修身養性,臣自問無以回報皇恩,只能刻苦攻讀,以盼能有爲皇上分憂之日。”
皇上微笑着把手裡的試卷放回去,轉身坐在龍案之後,擡手端起一杯茶來,吹了吹茶末,忽然吩咐懷恩:“坐吧。給靖海侯上茶。”
“謝皇上。”蕭霖忙躬身謝坐,但到底不能真的坐下,屁股只沾着凳子的一點邊,正襟危坐。
皇上喝了口茶,又道:“不過,你到底還是年輕啊。朕既對你寄予厚望,也想多多的鍛鍊你。這次殿試的頭一名就不點你了。你就做個榜眼吧。”
蕭霖完全沒想到皇上會跟自己說這樣的話,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是以他愣了一下,之後回過神來,忙站起身來,跪拜叩頭:“謝皇上隆恩。”
“至於職位一事……容朕在想想。”皇上沉吟道,“不過,你雖然侯爵加身,但到底還是初入廟堂參知政事,還是應該從底層做起。”
“是。”蕭霖忙又叩頭表忠心,“能爲皇上分憂效勞,是臣的榮幸。臣定竭盡全力,鞠躬盡瘁。”
皇上擺了擺手,說道:“起來吧,坐下說話。”
蕭霖又謝皇恩,之後起身落座。
皇上又問:“子潤,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年二十有二了吧?”
蕭霖也笑了,忙拱手低頭:“皇上居然記得臣的年庚,臣真是受寵若驚。”
“說起來,你父親曾跟朕一起在蕭老跟前讀過書,雖說是朕的伴讀,但卻情同兄弟。你出生的那年,朕還去過一趟江南。那時候……你幾個月?”
蕭霖忙道:“皇上恕罪,這事兒臣不記得了。”
“哈哈!”皇上失笑,指着蕭霖,“你傢伙!若是你幾個月大就能記事,豈不成了神童?”
“皇上說的是。”蕭霖笑道。
“時間過得真快啊!”皇上感慨道,“一轉眼,你已經成年了。”
蕭霖摸不透皇上這話什麼意思,便沒敢接話。
皇上看着蕭霖,覺得這年輕人越看越順眼,怪不得七弟喜歡他,自己也挺喜歡的。於是笑道:“蕭老今年有七十六了吧?就不盼望着抱孫子?”
蕭霖忙道:“祖父有訓:君子當先立身,後成家。臣至今一無所成,哪裡敢想成家的事情。”
“這話說的,很是偏頗啊!”皇上微笑着搖搖頭,“有道是,不孝有三,無後爲大。”
蕭霖自然不能說皇上說的不對,我爺爺說的纔對,於是忙道:“皇上教訓的是。”
“不過,蕭老說的也有道理。好男兒自當建功立業在前,兒女情長在後。再說了,蕭家也算是鐘鳴鼎食之家,詩書禮儀之族,你蕭霖才學也不錯,等回頭,朕替你選一門親事。”皇上呵呵笑道。
蕭霖忙起身跪拜叩頭,“臣食君俸祿十幾年,尚未曾報一絲君恩。臣何德何能敢乞求此等殊榮?臣誠惶誠恐。”
“你在朕的眼裡,跟朕的子侄一般。你父親爲國殉職,朕替你張羅一門婚事,也是理所應當的。”
蕭霖心裡閃過韓明燦那張端莊大方的容顏,又不知皇上要給自己賜婚的是哪家的女兒。
但不管怎麼想,蕭霖都覺得皇上賜婚跟韓明燦沒多大關係。因爲若果是韓明燦的話,韓熵戉不肯能一點暗示都沒有。
可如果不是韓明燦,蕭霖卻不甘心。他若是沒對誰動心倒也罷了,但一經動心,若要生生割捨,真的是萬般痛楚。
不過轉瞬之間,蕭霖的心裡已經千迴百轉。
最後,他還是暗暗地一咬牙,跪在地上磕了個頭,朗聲說道:“回皇上,臣這次來京,偶然巧遇一位姑娘。當時可謂一見鍾情。只是……臣尚不知這位姑娘是否也對臣有意,所以一直不敢放肆。所以……”說到這裡,蕭霖便沉默下去。他雖然聰明,且恃才傲物,但到底不夠圓滑。
“哦?”皇上倒是笑了,“你看上了誰家的姑娘,說來跟朕聽聽?”
“回皇上,臣那日元宵節看花燈,被鎮國公府二姑娘進士及第的銀錁子砸中了腦袋,那日臣擡頭看見韓姑娘,便一見傾心。之後,臣果然高中。所以這些天來,臣一直在想,若能與韓姑娘共白頭,今生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