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園子裡碰到三丫頭,就帶她一起過來了,對了,夫人今天可有熬了冰糖燕窩,這孩子還沒用早膳呢。”
顧逸清人剛跨進門,就笑着吩咐大太太。
大太太就淡淡地看了思婉一眼道。
“妾身知道老爺好這一口,自然備得有,只是不多,張媽媽,去端兩碗來,也給三小姐一碗。”
張媽媽當然會看眼色,遲疑道。
“只燉得有兩碗,老爺一碗,太太您自個一碗,再給三小姐就……”
大太太就揮手道:“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見天吃的,你讓廚房再燉點,我晚些吃就是,先拿來給三小姐填填肚子。”
顧逸清就讚賞地看着大太太道:“怎麼女兒們今天都來了?”
顧思容嬌笑着依進大老爺懷裡道:“女兒都好幾天沒見爹爹了,想您了嘛。”
二女兒性子雖然嬌縱,卻長得清麗冷傲,在京裡小有名氣。
早就有不少王孫貴族在打聽她,想娶她爲兒媳,作爲父親,顧逸清有女百家求,自然驕傲。
“容兒乖。”顧逸清疼愛地摸了摸顧思容的秀髮道。
“最近在讀什麼書?”
“女兒已經讀到史記了,爹爹您要考我麼?”
一說到詩書,顧思容俏麗的臉上就變得容光煥發起來,明麗的眸子掃過思婉時,鄙夷之色更甚。
“方纔已經效考過你三妹妹了,她的見解還蠻獨特,思容,你的詩文好,以後要多教教你妹妹,你們兩個也可以相互切搓學習。”
顧逸清大感欣慰道。
此言一出,整個屋裡變得寂靜,大太太不可思議地看着思婉,顧思靜的目光仍然柔和,卻也透着淡淡的懷疑。
顧思容則眉頭一皺道。
“三妹妹也會詩書?可真是奇聞了,她以前也就跟五姨娘學過幾個字吧,能把三字經念全就不錯了,爹爹您要讓女兒怎麼教她啊?”
大太太就斥責她道:“怎麼說你妹妹呢,她也是顧家的女兒呢,咱們顧家,可是詩禮傳家,會點詩文不是再正常不過的麼?”
又笑着對思婉道:“婉兒啊,你姐姐不信你會詩文,不若你背幾首她聽聽,也讓她開開眼界?”
思婉怎麼不知大太太明着在幫她,實則是不相信她讀過書,是想當面戳穿她在顧逸清面前的謊言,當衆出醜。
便笑了笑道:“太太說得是,只是不知二姐姐是想我背《出師表》還是《岳陽樓記》或者《離騷》也成。”
思婉說的這幾篇,都是歷史上的名家大篇,按說,她應該連名都沒聽說過,如今卻一派腦有成竹的樣子任自己挑選,顧思容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起思婉來。
從前個兒在榕園起,就感覺這個妹妹與以前不一樣了,不再木訥猥瑣,倒變得恣意灑脫了起來。
小臉上掛着自信從容的笑容,清亮的眼睛裡透着堅定與傲氣,對,就是傲氣,不是冷傲,而是一種看透世情。
超然物外的傲氣,這種氣質,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意氣風發,鮮活明亮了起來。
這還是她那個三妹妹麼?
顧思容不服輸道:“那你就背一首《阿房宮賦》吧。”
她顧意並不選思婉說過的幾篇,就怕她是早就做好準備,死背下來應付顧知儒的。
誰知,思婉淡笑着往前走一步,雙手負於背後,神態自如地背起詩文來。
她的聲音清脆甜美,加之又用的朗誦調,並不如現在那種拖長了音的朗讀,聞之就令人清新爽耳,舒服之極。
屋裡的讀書聲,讓在外頭做雜事的丫環們,都圍在門口偷看起來。
一見是三小姐在背書,頓時驚訝不已,不可思議道:“三小姐什麼時候變成女秀才了?”
顧逸清聽得如癡如醉,一篇文讀完,他還沉浸在思婉的聲音裡,半晌才擊掌道。
“好,我顧家的女兒,果然個個都是文采絕佳的,思婉,爹爹爲你驕傲。”
大太太眼裡滑過一抹戾色,卻附合顧逸清道。
“老爺說得極是,怪不得老太太極力要把婉兒許給北靖侯公子,先妾身還擔心婉兒太過老實厚道,會架不住侯門長媳這個位置,如今算是放下心來了。”
顧逸清笑道:“夫人說得不錯,爲夫也是有此擔心,如今也不怕了,公孫公子也是文武全才,配我們家婉兒,正是郎才女貌啊。”
這對夫妻一唱一和地談論着自己的婚事,完全不拿自己當一回事,更沒有想過要問自己的意見,思婉垂頭作溫順狀,心裡卻恨得咬牙切齒。
看着思婉一副乖巧自如的樣子,顧思容嘴角露出一絲譏笑,那個人她是見過的。
雖然長得不錯,卻是終日留連花船宿妓尋歡,這樣的夫婿,自己是看不上眼的,這小婦養的倒像是撿了寶。
臉上裝出認命聽話的樣子,心裡保不齊正偷着樂呢,庶出的女兒,能嫁給世家子,又得正妻之位,真是三生修來的福份了。
她冷傲地看了思婉一眼,腦子裡又浮現出那雙溫潤的眼眸,心裡惦記着初六的那場詩會,今兒可是初四了,趁着父親在,得討個出門的機會纔是。
“母親,女兒前些日子犯了錯,老祖宗罰女兒,女兒現在知道錯了,惹了老祖宗不開心,心裡很是難安,想去慈濟寺給老祖宗祈福。”
女兒的小心事,大夫人早就知道了,知道她看心中喜歡的是貴人,心裡倒是暗暗高興。
自己養的女兒,眼界就是不一樣,這些日子她也在暗中走些門路,就算做不成正妃,做個側妃也是好的。
將來,大女兒在太子身邊,二女兒在二殿下身邊,不管最後誰得了大統,顧家都有靠。
想到這,大夫人便轉頭看向自己的丈夫,顧逸清當然不會管這些事,女兒懂事有孝心,肯爲老祖宗祈福,他當然更不會反對,便點了點頭。
大夫人便微笑着道:“難得你能有這片孝心,也好,你準備下,初六一大早就去吧。”
顧思容歡喜地應了,正在告辭,思婉卻站了出來。
“母親,女兒也想和二姐姐一道去慈濟寺,女兒抄了清心普善咒,想在觀音聖像前誦讀,爲父親母親祈福。”
大夫人臉色一沉,思容出門可不是真的要去慈
濟寺,她是要去參加詩會的,這丫頭跟着算什麼事?
同樣的理由,剛纔已經答應了自己的女兒,當着丈夫的面,不答應這丫頭的還真說不過去,不由看着思婉怔住了。
顧逸清卻是點了點頭,難得這個庶出的女兒有孝心,沒有因爲自己的這些年對她的忽視而心生怨恨,竟然還要爲自己祈福。
別人可能不知道,清心普善咒可是佛家名篇,看來,這個女兒不止熟讀經史,對佛學也是頗有研究,這讓他對思婉更加刮目相看了。
“好,思婉,你有心了,初六那日你就陪着你二姐姐一起去吧。”
不等大夫人作出反應,顧逸清已經答應思婉的請求了。
說完,他站起身來,深深地看了眼堂中這個還有些陌生的女兒,心裡很是滿足,那樁婚事,怎麼也得把它議成功了。
顧思容臉色鐵青,但父親在,她又不敢當面發作,等父親一走,她幾步衝到思婉面前,揚手又是一巴掌打了過去。
但她的手掌被另一隻手架在了空中,倒底沒有打下來,顧思容憤怒地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大姐,怒道。
“作什麼?讓我打死這個小婦養的。”
顧思靜微嘆一口氣,二妹妹那衝動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一改啊,父親雖然走了,可是母親還在不是,當着母親的面打人,母親面子上怎麼也得制止的吧。
“我看,老祖宗當初就該把你罰得更重一些。”
顧思靜無奈地瞪了二妹一眼,卻對思婉輕聲道。
“三妹妹,二妹妹她是個衝動的性子,你別見怪。”
思婉淡淡地笑笑道:“不妨事的。”
顧思靜握了握思婉的手道。
“初六那天我也跟着你們一起去慈濟寺,我也想聽聽智仁大師對這佛家名篇的釋義。”
思婉與思容兩人聽着意外地擡頭看她,顧思靜笑道:“怎麼?不想要姐姐跟着去?”
兩人立即連連搖頭,大姐在顧家的身份那可是很特別的,將來的太子妃,說不定就是日後的國母,誰敢得罪她。
顧思靜又笑着點了點頭,對自家兩個妹妹的反應還是很滿意,沉吟了一會,她突然道。
“我們每個人要帶兩個丫環,一個管事媽媽,還得備些路上的吃食,一應用具,嗯,馬車怕是坐不下,不如這樣吧,二妹,我和三妹妹坐一輛馬車,你一個人坐一輛,免得擠得慌。”
顧思容終於知道姐姐的意思了,清冷的眸子裡終於有了一絲感激之色。
“那就這麼着吧。”
思婉卻心裡打起了鼓,她故意要跟着顧思容就知道顧思容不是真的去慈濟寺,顧思容開小差,她也跟着開就是。
反正到了那天,跟着顧思容出去,再跟着回來,府裡誰也不能說自己什麼。
這會子顧思靜突然插了進來,顧思容倒是自由了,自己卻被她看住了,這可真是搬了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好不容易討到的一個出門機會啊,難道就這樣毀了不成?
明明說好了那天要混進宏家班子裡,到史家探探那位北靖侯世子的,這下子成泡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