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紫陌之前只見過這位王爺一次,那次皇上也在,她並未看過這位王爺的長相,只是聽宮中之人議論過,說輔國王自幼心繫江湖,不喜後宮之事,此時忽然相遇,也並不瞭解王爺性情,只能略帶疏離,說出後宮嬪妃共同心聲:“後宮之中,哪位女子心中都是悲傷的,日日思君不見君,想來正是宮中女兒心。”
輔國王聞聲沉默片刻,幽幽道:“可本王卻覺得,貴人曲中憂傷,斷不是宮中這無盡等候帶來的。”
蘇紫陌一愣,只是曲子,他便能聽出這麼多嗎?心中莫名有些緊張,蘇紫陌不知曉,自己是不是太過放鬆,危機感也油然而生。
看到蘇紫陌滿臉的防備神色,輔國王心中悶痛,卻立刻裝作無絲毫事的模樣,他喜歡她多時,卻一直都只能遠遠看着她,通過別人知曉她的消息。這些,都不能讓這個女子知曉,否則以她的性格,必然不會再給自己絲毫靠近地機會。心中明白,輔國王脣邊掛起一抹溫笑,有禮道:“本王自幼受母妃影響,通曉音律,自能從樂曲中聽出許多,貴人的笛音通透哀傷,想必精習多年。”
“不過幼時跟隨師傅學習一陣罷了,方纔那曲也只是隨口吹奏的無名曲。”感覺到輔國王好意,蘇紫陌遂略微放鬆,與其談起樂曲。
“貴人可願與本王再吹奏一曲。”輔國王說着掏出自己腰間別着的玉笛,上好的羊脂白玉,雕刻成一截截,每截上面都有着皇家專屬的吉慶雕飾,精美中透露着一絲默然清韻。
蘇紫陌思索片刻,輕啓脣角:“今日即是王爺母妃忌日,不如吹奏一曲王妃喜歡的樂曲。”
“如此甚好,母妃生前一直嚮往青山綠水間自得其樂的悠然生活,鄙棄後宮中人對名利榮寵的追逐,最愛的便是《漁樵問答》,貴人可會?”輔國王說着,腦海中浮現出小時在宮中每次母妃吹奏此曲時的情形。那時辰她那麼柔和地看着他,告訴他若能遇到一個能將《漁樵問答》吹入心懷的女子,便毫無保留地帶她離開這深宮中,從此二人遊走於青山綠水之中,逍遙一生。
蘇紫陌聞言微微一笑:“《漁樵問答》曲意深長,神情灑脫,而山之巍巍,水之洋洋,斧伐之丁丁,櫓歌之矣乃,隱隱現於指下。”說到這裡,蘇紫陌看向輔國王:“王爺先請。”
輔國王向蘇紫陌微微點頭,將玉笛放於脣下,樂曲便流淌而出。
樂曲開始曲調悠然自得,飄逸灑脫,上句剛完,蘇紫陌便隨之起調,奏起下句,二人上下句的呼應,宛如漁樵對答時一般情趣。
隨着二人不斷加入新的音調,加之滾拂技法的使用,刻劃出隱士豪放無羈,瀟灑自得的情狀。蘇紫陌只覺彷彿已經能夠看到高山巍巍,樵夫咚咚的斧伐聲。又經過幾個音的移位,變化重複貫穿於全曲,讓蘇紫陌感覺無比淋漓暢快,真真嚮往起漁人生活。
曲罷,樂音漸止,二人都還在回味剛纔心靈神往的感覺,隨之相視一笑。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輔國王收起玉笛,向蘇紫陌溫溫一笑,眸中滿是得遇知音的滿足。
“千載得失是非,盡付漁樵一話而已,今日與王爺在此奏曲,紫陌畢生難忘。”蘇紫陌心中雖然很喜歡方纔對明月清風,物我兩忘的感覺,但卻明白,宮中不由她如此放肆,便收起玉笛向後退一步,疏離卻有禮道:“夜已深,王爺莫要太過憂思,早些安歇爲好,紫陌先行告退。”
“蘇貴人慢走。”輔國王聽到蘇紫陌說要離開,心頭頓時升起一抹濃濃失落之感,他關注她那麼久,如今才頭一次與她說上話,卻這麼快就要分開,此時,只能看着那纖細窈窕的背影離自己越來越遠。
叮咚。
突然一聲響起,蘇紫陌不由頓足,想要查看究竟是什麼東西掉了。
而輔國王卻覺得這是上天在垂憐他,給他多一點時間與她相處,急忙上前兩步道:“貴人可是有什麼東西掉落了。”
蘇紫陌點頭,淡淡的聲音中夾雜着難以察覺的困窘:“我也不知曉是什麼東西掉落了,只是現在夜色深幽,也看不到什麼東西。”
蘇紫陌看不清楚,但是常年習武的輔國王眼力早便適應了夜色,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躬身撿起一個細小的物件,待放在手心看清時,眸色頓時一縮,擡頭看向蘇紫陌,面容嚴肅起來:“若本王沒有記錯,此物是皇兄身邊一位御前婢女之物,怎會在貴人這裡?”
發現是今日白天姜女官還給自己的珊瑚耳墜,蘇紫陌心頓時提了起來,雖然這東西不過是一個耳墜,但那位婢女離奇死亡,蘇紫陌只怕輔國王將自己與那位婢女的死聯想到一起。但一時,蘇紫陌也不曉得要如何與輔國王解釋這東西爲何會在自己手中,只能垂頭沉默。
“貴人若是在追查那位婢女的死因,便聽本王一句勸,停手,此事莫要再追查下去。”見蘇紫陌沉默不語,輔國王便溫聲囑咐,以他對蘇紫陌的瞭解,自然知曉蘇紫陌這耳墜要做何用。
“謝王爺提點。”聽到輔國王這麼說,蘇紫陌心中更是覺得事情撲朔迷離,輔國王並非後宮之人,都提醒自己不要再查此事,莫非那爲婢女的死關係着什麼大事!
知曉宮外大臣們許多在宮中都有自己的眼線,莫非這位婢女便是某人聯繫宮中之事,得知宮中事態的線人?而那宮外之人,會否在自己的那個名單之上,或許這個珊瑚耳墜,能帶給她的消息,遠遠比她想要的大?
但是蘇紫陌立即就將心中這種樂觀的想法壓下,這東西在自己這裡或許會引起無妄之災也不一定,回去她定要將這東西收好,再找到其它線索之前,不再示人。
“無妨,蘇貴人應當是明白這後宮之深,切記要好好保全自己纔是。”輔國王輕聲一嘆,轉過身便緩步離開。
蘇紫陌見王爺已經轉身,便也速速向昕雪苑方向走去,只是她不知曉,帶她轉過身,輔國王也再次轉身,一直看着蘇紫陌的背影。
待蘇紫陌的身影慢慢消失,輔國王緊抿的脣角才緩緩揚起:“終有一天,你會是本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