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五 指證
原來今日翠娘正去林子裡摘花,欲要摘個紅梅點綴房間,身旁也沒個丫鬟跟隨。
只她走到了半途,卻忽而被個女子襲擊,居然要動手捂死翠娘。翠娘因會些個醫術,卻也是隨身帶着一把匕首,故此用這把小小的匕首刺破了對方手臂。那殺手也料不到翠娘竟會武功,不免吃驚。受傷之後,那殺手自然也並不是翠娘對手,只匆匆而去。而翠娘驟然遇到了襲擊,心下也是極爲惶恐,故此亦是不肯干休,竟亦是一路追了去。
她追了一路,總是隱隱瞧見一道身影。只是這時候,翠娘卻也是瞧見了地上丈夫的屍首,不覺心下大駭。
可巧便是這時節,秦鸞與蕭環居然是一併到了,並且指證翠娘就是那等膽大包天,且親手殺父的賤人。
故此,翠娘也是受了些個委屈。
秦鸞只微微冷笑:“可當真是個口舌靈巧的妙人兒,真真兒是會言語的。如此一來,可還是好生委屈,竟然好似被人污衊了去。我等到時有了些個不是——”
說到了此處,秦鸞嗓音亦是冷了冷:“我世家女兒,可是能這般被侮辱?”
蕭環脣角亦是噙了一絲淡淡的冷笑:“這樁事情,若是昌平侯夫人有意包庇,我既瞧見了,少不得求族兄奏請皇上。”
那李竟雖然十分得意,可是也是免不得受人嫉恨,自然如此,他的夫人招惹了什麼個事兒,多半也是會連累這個春風得意的昌平侯。
花兒更是向前,語帶悲切:“翠娘雖然是我繼母,卻也是自恃精明,早就不將我爹放在眼裡。當初不過是她公婆許給了我父親,她心裡自然也是心不甘情不願,待我這個女兒,也是不好。”
說罷花兒也是極爲怨恨瞧了翠娘一眼。
其實翠娘雖然並不如何喜愛這個繼女,可是待她也是極不錯的,並不十分苛待。
只如今翠娘說來,卻也好似翠娘十分可恨。
花兒肚裡,自然也是有自己的心思。
翠娘自然一直便得姚雁兒的器重,既然是這般,自己唯獨去求這些個世族貴女,那麼方纔能爲自己做主。
否則這個精明的繼母,以後還不知曉如何擺佈自己,只恐將自己這樣子就害死了,也是並不奇怪的。
楊昭卻輕輕一揚,手指兒氣勁微微一動,樹上的一枚紅梅頓時也是被折了下來,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容光朗朗,脣角微微含笑,手指之間的梅花輕輕晃動,頓時碎雪紛紛落下,花蕊吐露了點點芬芳,他可也是禁不住微微一笑:“蘇公子,今日遇到這樣子的事情,可也是十分可巧,也是十分有趣,不如我們猜一猜,賭一賭,這個兇手到底是不是眼前的翠娘。”
他素來聽聞蘇家的蘇塵,原本也是個極爲聰慧的人物。今日楊昭見他氣度溫和,人物從容,確實是個極爲溫雅的人物。如今楊昭倒是起了幾分好勝之心,想要與蘇塵鬥一鬥,瞧一瞧到底鹿死誰手,這倒是十分有趣。
豈料蘇塵卻也是輕輕搖搖頭,脣間輕輕溢出了一聲嘆息:“畢竟也是一條人命,又怎好用這樣子的事情來打賭。”
姚雁兒雖然不知道蘇塵說的這些個話兒是真心還是假意,可是聽着到底也還是覺得很舒服。
世族公子,總是高高在上,將別人之事瞧得十分有趣。翠孃的生死,於他們而言,那也不過是個玩笑。卻也絕不會想一想,此事若不是翠娘所爲,翠娘受了冤枉,那可也是白丟了性命。
蘇塵這份溫柔無論真假,到底也還是做得十分到位。
而蘇塵目光也是微微有些朦朧,目光遊離,可是向着姚雁兒望去。
如今冬日裡雪花飛舞,極是寒冷,然而那一堆堆的紅梅卻也是燦爛若火,十分的明豔可人。
而那如火紅梅,似乎也是給眼前的婦人眸子裡染上了一股子如火華彩。
秦鸞容色嬌豔,忽而卻也是有些慚愧。公子那般風光霽月的人,自己這樣子的性兒,似乎也是應當羞愧纔是。她雖然對楊昭生出了迷戀心思,然而此刻卻也是自慚形穢。
姚雁兒讓丫鬟替她繫上了猩紅的披風,輕輕的下了馬車,目光遊離,卻伸手將地上那把輕薄的染血匕首拿起來,輕輕的把玩,眼睛裡也是添了幾分萬外。
她這樣子古怪的舉動,自然也是惹得別人好生關注,更是好奇姚雁兒這般舉止究竟是什麼用意。然而姚雁兒卻也忽而就冉冉一笑:“若是要證明翠娘乃是清白,卻也是極爲容易的。”
隨即姚雁兒伸手一刺,竟然將那匕首深深的刺向了地上的死屍!
她這般舉動,顯得也是極爲突兀,更是讓衆人吃了一驚,嚇了一跳。而姚雁兒亦是用足了力氣,方纔緩緩將那匕首給拔出來。她原本也是刺得十分有力,如今拔出來,居然也是有些個不容易,拔了好幾下,方纔終於將那匕首給拔出來了。
秦鸞心裡也是有些個驚駭,實在也是不知曉姚雁兒此舉是什麼用意。
這個昌平侯夫人,就算是維護一個自己的下屬,也是不應當當着衆人的面,去毀一個死人的身子。
若不是她聽聞這個昌平侯夫人是個極爲聰慧的人,她一定會以爲姚雁兒是瘋了。
姚雁兒眼波流轉,只輕輕說道:“這死人的身子,一旦用力刺下去,必定也是會肌肉緊繃,傷口收縮,比活着時候刺下去,傷口會更顯得細窄。然而當翠娘這把沾血的匕首刺下去時候,傷口雖小,卻比這男子身上胸口致命一處傷口還要大些。兩個傷口截然不同,那麼翠孃的這柄匕首,就絕不會是那個殺人的兇器。官府仵作若在,一眼就能瞧出此種破綻,兩位姑娘家尊貴得緊,自然是瞧不出其中分別。至於還要賭一賭翠娘究竟是不是殺人的胸口,還來什麼鬥智,那更是極爲無聊,這可不需要什麼出衆的智慧,方纔能瞧出這種事情。妾身也不過是一個極爲尋常的婦人,那也是瞧出其中不妥。”
楊昭微微一堵,他自命風流且也是個心思聰慧的人,只是偶爾也是會略略粗疏。他身份尊貴,自然絕不可能事事躬親,故此居然也是被姚雁兒尋出破綻,這般嘲諷。
只是楊昭果真也是好生涵養,縱然微微尷尬,也是面色如常,然而溫和的讚了姚雁兒一句。然而楊昭心中,卻也是別有計較。楊昭只見了姚雁兒兩次,這婦人瞧着溫溫柔柔,卻也是形如烈火,並不好相與。
姚雁兒瞧着自己手中的匕首,心裡也是嫌棄污穢,頓時丟在了雪地之中。
翠娘也是精神爲之一振:“不錯,妾身所言,句句屬實,原本就沒有謀殺親夫。可見必定是有人刻意陷害,所以方纔如此可巧。”
秦鸞斟酌詞語,亦是小心翼翼:“便是這匕首並非翠娘之物,可也不見得殺人兇手便是她。許是她悄悄處理了兇器,誰也不知道弄到哪裡去了。”
楊昭心裡嘆了口氣,若然是他,那是絕不會問這麼個問題的。
果然姚雁兒便說道:“真是可笑,既然翠娘都能將真正的兇器藏起來,爲何不肯逃走,身子還將那染血匕首。”
秦鸞頓時爲之語塞。
姚雁兒卻也是輕輕的敲了鞋子底下的雪,方纔又回到了馬車之上,舒舒服服的坐着。
“那殺人的兇器,必定也是極爲尖銳。翠孃的匕首已經是極爲輕薄,而那尖尖的兇器,卻還要比那個匕首窄一些。諸位可瞧見,這死者掌間一些傷口。傷口卻極粗,絕不似那尖銳之物所造成的。他的身上,竟然有兩種不同的傷口。這件事情,瞧着也是極爲奇怪,可是仔細想想,卻並不古怪。比翠娘匕首還要窄的兇器,那可並不如何方便。既然是有意殺人,爲何不用個方便些個的兵器?假使那人原本也是帶着趁手的兵器,準備殺死死者。可是她沒想到,這個死者居然還是個練家子。仔細瞧瞧,都能瞧出來了,死者手臂肌肉,十分有利。死者生前是個廚子,做的是體力活,原本就身子強壯,且手掌上也有很多繭子。故此他驟然遇襲,就頓時抵抗。一個人手掌原本不是致命的地方,爲何竟然有那麼多的傷口?原因之一,那就是死者爲了求生,赤手握住了兇手的兵器,而因此頓時傷了自己的手掌。正因爲自己兵器被奪了去,故此兇手頓時用另外一件更爲輕薄的兵器,將死者給殺死。”
就在這個時候,月娘也是趕了回來了,卻一臉喜色。
“方纔聽了夫人的話兒,在雪地裡尋找,果然就尋到了這麼一個染了血的利刃。”
姚雁兒只輕輕瞧了一眼,緩緩說道:“這纔是那兇手最初使的兇器,若是不信,對比這兇器鋒銳部分,必定也是一樣。”
秦鸞亦是已經聽得怔住了,心下卻也是微微有些個惶恐。
她原本聽說,這個昌平侯夫人,原本也是個伶俐人兒,可是心下卻也是並不以爲然。
這個女人,大約也不過是靠着一個極好的夫君,故此張揚些個罷了。
只是如今,秦鸞卻微微有些個心驚。
罷了,便是她替翠娘脫了罪名,這樁事情也就這般罷了,也不算什麼了不得的。至於真正殺人的兇手,料來她也絕不能尋出來,當然之後,她自然是會將所有的證據,處置得乾乾淨淨。
“翠娘,你方纔說了,想要殺你的,可是個女人?”
翠娘也是聽得微微發怔,如今聽到了此處,卻也是不由自主得輕輕點點頭。
“那能被比翠娘那把極小巧的匕首還要尖銳的兇器,又能在匆匆忙忙中觸手可及之物,究竟是什麼?可不是隻要想一想,頓時也是能明瞭。大約,也是女子的髮釵了。玉娘,你且將那個侍女拿下來吧。”
姚雁兒的手指輕輕一指,指着秦鸞身邊一個侍女。那侍女面色大變,容色也是極爲惶恐。
秦鸞面色更是變了變,冷冷說道:“好個昌平侯夫人,可是我們世族女兒,難道就是能任由你如此欺辱不成?”
姚雁兒也是怔了怔,秦鸞也是暗暗透了口氣。只恐怕自己唯獨藉着世家女兒的聲勢,且將這樁事情給壓下去,自己方纔能有那逃脫之機。
隨即姚雁兒卻也是冉冉一笑,竟然也是笑得十分張揚肆意:“欺辱便欺辱了,那又如何?若是當真不是,我就給秦家妹子好生賠罪不是?”
且姚雁兒雖然只喚了玉娘,可是宋思思和麗辭卻也是一併前去,很快將那侍女給捉住了。
那侍女面色微微慘白,可以瞧出心中必定也是極爲恐懼,卻也是更不敢動一動。
秦鸞心裡十分悲憤,不由得向着蘇塵哀求:“公子,這婦人可是辱我太甚。”
蘇塵卻也是輕輕咳嗽了兩聲,緩緩說道:“是了,她若是沒什麼證據,竟然只是污衊你,自然是她的不是。”
姚雁兒已經是清清脆脆的說道:“是了,若是我的不是,自然是要賠罪的。只是若是有證據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