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才過,賈環便收起整齊去了國子監,京中的國子監始建元大德十年,只是前朝已費,後因着世祖因着前朝舊制便修葺了國子監,元年起便置了祭酒,司業,監丞,博士,助教,學正,學錄,典簿等,設有國子學,太學,廣文館,四門館,律學,書學,算學等,每年學成的學生皆可參與司業,祭酒蒞考登第者上於禮部。
可以說凡是進了國子監的,便沒有什麼是常人了,也正式因爲如此賈府之人才不敢再人人踩上賈環一腳。國子監中太學有學生其實人,廣文館六十人,四門館東都學生五十人,律學者最少,前後不過十人,書學二十人,算學則是所有學生都應學之人。
這是新皇登基五年,洪橋兩旁那是奼紫嫣紅,旁的不說滿大街的熱鬧景象惹的新來的書童頻頻往外頭看去,賈環身邊從來都是調教完了的,只是這一位剛上任的,似乎依然有些童趣,因着春耕等人的名字,新來的書童自然叫五小谷,國子監位於雍和宮旁。
因着是學生入學的日子,一早門口便熱熱鬧鬧的,到了地方便有掌印的在門口,五穀見着立馬尋出了賈環的筆帖子遞了上去,對方拿過看了一眼在上頭敲了一個印子便放行了,等着到了地頭五小□:“平日在學中唸書的不多,大多都是掛名,又有幾個喜好交際的經常來學中。”
賈環聽完點點頭,順着中間的大路便進去了,進門不久便是集賢門,跨進了門,門內左右皆有設亭,東側的持敬門於孔廟相連,再往裡便是太學門,門內便是琉璃牌坊橫額上有着聖上的御題。來往人真的不多,看着便是四五十個人,直接往中間大堂走去,賈環自然也跟着去了,進門便發現裡頭是一張張的桌椅,跟着如今大多的私塾不同,此處的作爲要矮上許多,也沒有凳子,只有一個草蓆一個軟墊,他靠着角落尋了一個,便學着旁人跪坐了下來。
不一會便有一個身穿從三品官服,應當是學中祭酒的人到了上座,敲了敲一旁的小鐘,等着大家安靜了,便開始講學。似乎所有的先生都喜歡先講大學,這位也是如此。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明,在止於至善。知止而後有定,定而後能靜,靜而後恩能安,安而後能慮,慮而後能得。物有本末,事有始終,知所先後,則近道矣。”頂上的祭酒搖頭晃腦的背了一遍便吩咐底下的人自個背上一百二十遍,吩咐完便走了,他一走旁的學生都稀稀拉拉的,有的將跪着的改成了坐姿,有的吩咐底下的人把點心拿出來,偶爾幾個前後左右互相問好,又約了等着下了學便一道去酒樓。
因着賈環年紀較小,旁人也都沒有理會他,他抱着書照着祭酒的吩咐背了一百二十遍,又吩咐五小谷磨墨,自己提着筆慢騰騰的開始練字。果然對他來說來國子監不過是換了個地方唸書罷了。
等着到了晚上回了世子府,池宸洗漱完了跟着賈環一起窩在被窩,他向來喜歡摸着賈環的手指玩,於是有抓了過來一邊摸着一邊問白天的情形。
“不過是來來往往許多的人,並不清楚到底應該幹些什麼,今日只祭酒來上了一課,也不見得說了什麼,只是旁的助教等人看着課堂,等着到了時辰便散了。”要說這國子監,果然是名聲大於實用。
“去的都是混個人脈,等着日後爲官時仕途少些波折,你不需如此,乾脆就自己念自己的書吧,若是實在不習慣,反正府裡也有先生。”要池宸說,當初不過是爲着騙了賈環回京,纔跟着聖上求了這個恩惠,如今既然已經在自己地盤上,去不去反倒是其次了。
賈環覺得池宸說的對,自己在心裡又有了自己的打算,旁的不說,既然如今他差不多知曉了禍事來臨的時間,此前便不準備科考,考上了又有什麼用呢,最後反正都會一擼到底,不如另闢蹊徑罷了。
兩人說着話慢慢的便睡着了,只是就算入睡之後池宸依然霸道的摟着賈環不放手。第二日賈環依然去國子監,而池宸則一大清早的就去了兵部,兵部明職掌的是全國的軍衛,武官選授,簡練之政令,兵部之下設有四司,池宸則在捷報處,掌遞送文書,每日接的都是地方事物。
在國子監博士只負責三品以上國公子孫,從二品以上曾孫的生源,而助教則負責五品以上及郡縣公子孫,從三品曾孫爲生者,最後剩下的便是典學負責的了。平日上課三者也是分開來的,賈環便跟着典學唸書。太學裡的典學共四人分別是李典學,項典學,王典學跟烏典學。
李典學姓李名耀,跟着賈府中大嫂李紈是遠房親戚,而項典學是貧民出生且年歲已大,平日鮮少跟着底下學生交流,王典學只輪到是纔來學中,只剩和藹可親的烏典學平日最喜授業解惑。
賈環打聽完了便每日等着典學講完課就帶着五小谷氣勢洶洶的去烏典學處蹭茶,至於爲什麼他能去,因爲烏典學他也是老和尚那處出來的啊,啊,啊,熟人好辦事!
這不開學才五天,兩人就勝利會師了,之所以說會師是因爲老和尚給賈環送來了一封信的同時,也給烏典學捎了口信。烏典學是實誠人,聽到消息便巴巴的到了太學來尋了賈環,之後又是諸多介紹,旁的不說,老和尚只跟烏典學說了賈環是賈府庶子的身份。那烏典學也是奇人,據說身世非常複雜,只是他懶的管那幫子閒事幹脆就到了國子監教書,他的院子在學中不遠處,只有一個伺候的丫鬟,旁的再也沒有。典學在學中有自己的書房,每日兩人就窩在一起混着日子。
烏典學遠遠的見着賈環帶着五小谷前來,便將一桌子的書籍往旁邊一擱,空出了大片的地方等着賈環的吃食。“今日來的早,這還沒到飯點呢,不是王典學講課麼?”他也不過二十的年紀,可是比起賈環來那是天生的遲鈍,想來也是知道自己實在不受教化,早早的遠離了官場。
“王典學今日有事,只是吩咐我們自己唸書,學生看着沒事便早早的來尋典學你了。”撩了袍子坐到了烏典學的對面,等着五小谷搬了一應吃食上桌。
“做個不是說了燉雞麼,怎麼今日來的是蓮藕湯,清湯寡水的也不怕你長不高。”菜餚上了桌,烏典學也不客氣,拿出了自個備用的碗筷跟着賈環一道用餐,賈環等着五小谷盛了米飯上來,伸手接過了,又吩咐五小谷自己出去覓食,書童有自己吃飯的地方,其實也不過是讓他自己去休息一下,反正之後半天他就只在烏典學這處,用不着伺候。
若是春耕自然是不會走的,可五小谷沒有其他優點,就是聽話,聽得賈環這麼說便恭敬的給兩人行禮告退了,等着他出門烏典學便開始扒拉碟子裡的菜餚,一邊吃還一邊說話:“這幾日宮中傳出消息,說是太上皇有些不好。”他雖足不出戶,可偏偏消息多不過。
太上皇不好,聖上就好了,愣誰做了五年皇帝頂上還一直有個壓制都不會愉快的,可到底是生身之父,況且聖上這位子也是因着當初衆兄弟之中他最孝敬,所以才蹬了九五,這些池宸都是給賈環說過的,一個能掩飾自己性情二十多年的聖上,怎麼想都是能人!
“我只聽說去年太妃薨了之後,太上皇身子就一直不太好,可不好了五六年,怎麼想都不會很快的去吧?”賈環扒了一口飯,嚼着吞了下去,吃完擡頭看着烏典學。
烏典學看着賈環烏黑的發頂出了一會神,等着賈環疑惑的湊近纔回神道:“此次是真的不好了,聖上如今都不見百官,日夜伺候在太上皇榻前,若非要事不得傳報,也就是說如今除非外頭十萬火急的軍情,要不然都見不着聖上的面。”
賈環捏着筷子的手指動了動,默默的繼續吃飯,等着兩人將幾碟子的菜餚吃完,賈環自個動手裝回了提籃中,擱在一邊等着回去的時候帶走。他原本已經學完了中庸,論語,如今正學易經,可惜易經這玩意講究天分,賈環原本便不怎麼信神佛,要不是此次重生之後多了一些敬畏,可要讓他學的跟信徒一樣實在吃不消,好在這科舉對着易經並不重視,草草不過是記住罷了。
賈環捏着三個銅板一次一次的擲着,慢慢的記錄下前後的規律,旁的不說在,照着書本念還是知道的,只是來來回回不是無措,便是無故,或是無不利,徐發揮謙虛之德,我跟誰謙虛去啊!賈環覺得自己有些煩,便將手裡的書丟到一旁,烏典學見了笑眯了眼,伸手拿過那銅板放到一邊。
“不過是些心理安慰,你着什麼急,若是前朝尚可得,如今更求物慾,你且住了我這還有一本好書,你且念念。”說着便從一旁翻出了卷的古籍,賈環恭敬的謝過,伸手拿來。似乎是本野籍,說的都是前朝的事情,他看書快等着太陽落上,已經看完。擡頭便發現五小谷已經在屋,一手拿着蠟燭站在自己身邊,巴巴的盯着自己。
賈環忽然喘了口氣,剛剛看的太認真胸口壓着有些悶了,開口道:“既然來了,怎麼不喊我。”
“少爺看書用功,不好打擾,反正小的也沒什麼事,只是剛剛烏典學府中來了人,喊了典學回去,典學道等着少爺看完了便擱在一旁不用多管,掩上門便出去吧。”
賈環點頭,把書小心的放在書桌上,自己則站起身伸了個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