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嬤嬤聽到佟佳氏拿自己的兒子和廢太子相提並論,心裡不由得就對她看輕了幾分,果然是小門小戶出來的,雖然頂着個佟佳氏的姓,卻是比嫡支這邊的主子差遠了。
盧嬤嬤面上不動聲色,淡淡道:“一來,廢太子乃是元后所出,是爲嫡子,冊封嫡子爲儲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側福晉就算生下小阿哥,也是庶出。二來,當時吳三桂造反,正是關鍵的時候,需要冊封一位儲君用以安定軍心民心。三來,當初皇上對元后有着很深的感情,然而四爺心中怕是更看重林側福晉吧?”
盧嬤嬤一句話說到了佟佳氏的痛處,她的臉色變了變,好歹知道她現在還要靠着佟家撐腰,不能得罪赫舍里氏的心腹之人,這才壓下了憤怒,“那依盧嬤嬤之見應該如何行事呢?佟家的血脈能出個王爺總是好的,總不能就這樣便宜了別人。”
盧嬤嬤笑了笑,“想要破壞四爺請封世子這一行爲也不是沒有辦法,倒是短時間內想要側福晉所出的阿哥成爲世子爺,這就難了。依老奴所見,倒不如成全了八阿哥。”
“不行!要是讓弘晝成爲了世子,可不就委屈了我肚子裡的孩兒?”佟佳氏好容易懷上孩子,眼看着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她如何肯在這當口放棄?
盧嬤嬤搖頭道:“八阿哥養在側福晉膝下,等將來您自己的小阿哥長大之後,八阿哥是死是活還不是您一句話的事兒?要是策劃好了,說不定還能拉幾個人下馬,何樂而不爲?側福晉實在是沒必要把眼光就放在當下。”
佟佳氏被說得心動了,不過還有些遲疑,“盧嬤嬤,這萬一弘晝命大死不了呢?豈不是白白便宜他了?”
“真是鐵了心的要讓一個人死還不簡單?就算側福晉沒那個能力,佟家難道也沒有?”
佟佳氏咬咬牙,“好,就按照嬤嬤說的做!”
這幾日關於雍親王府八阿哥的傳聞很多,有宗學的夫子誇獎八阿哥讀書用功,又尊師重道的,有同窗說八阿哥樂於助人憐貧惜弱的,有王府裡的奴才說八阿哥尊敬養母,孝心虔誠的,還有說他對奴才寬厚,有賢王之志的。
康熙看着手中的秘折,呵呵冷笑,“弘晝有這麼好,朕怎麼不知道?”他將秘折扔到案上,落寞的道:“佟家的心大了……朕照顧了佟家一個甲子,以表妹和老四的關係,以後老四也必定會對佟家多有照拂的,這樣還不夠嗎?還想再出一個聖母皇太后不成?三世之後,這江山是愛新覺羅家的還是佟家的?”
康熙這話簡直就是誅心之言!
樑九功縮着脖子,暗恨自己今天干嘛要搶着伺候,這些要命的話他真的不想聽啊!
“老四在佟佳氏這件事的處理方法上還是不錯的,佟佳氏有個女兒就足夠了,還想再要兒子?她要是不稀罕弘晝,就讓老四把弘晝給其他人養好了。好好一個孩子都被她養歪了。”
樑九功靜靜的聽着,不發一言,什麼時候該帶嘴,什麼時候該帶耳朵,他還是知道得很清楚的。
“烏喇那拉氏和林佳氏還是挺會養孩子的,弘暉、弘昊、弘昭、弘壽幾個都被教養得不錯。弘暉可惜了,弘昊看起來倒是比弘暉當年還要出色一些。”
樑九功笑道:“奴才還是更喜歡弘壽阿哥一些。”
康熙搖頭笑道,“小六兒時常捉弄你,你還喜歡他?”
樑九功道:“弘壽阿哥捉弄奴才,也是因爲親近奴才的緣故,並沒有看不起奴才的因素。前兒弘壽阿哥還給奴才送了一瓶藥酒來,是用五種毒蛇一起泡的,知道奴才腿腳不好,特意送來的。弘壽阿哥調皮是調皮了點,心腸還是頂頂好的。”
康熙指着他笑:“你個老貨,被幾瓶子藥酒就收買了,旁人給你那麼多金銀珠寶也沒見你感激比人。”
樑九功笑道:“那些人送奴才金銀珠寶,不過是想奴才在萬歲爺面前幫他們說些好話,或者是透露一些萬歲爺的心情給他們知道,是有求於奴才。弘壽阿哥卻是對奴才一無所求,這纔是真真對奴才好,奴才一大把年紀了,也不至於好賴不分。”
樑九功根本就不忌諱把那些官員賄賂他的事情跟康熙說,這宮裡的事情,只有康熙不想知道的,沒有他不知道的。樑九功貪財是貪財,卻是知道分寸,無傷大雅的財他貪得理所當然,不該碰的卻絕對不沾分毫。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只要知輕重,懂進退,康熙就能放心的用他。
康熙發笑了一陣,臉色慢慢的又沉了下來,“弘昭和弘壽,朕總得爲他們兩個考慮周全才能閉眼啊。”
樑九功低下頭去,他已經知道了皇上的決定了。
過了兩天,宮裡總算是傳了旨意出來,三阿哥、五阿哥、七阿哥、十阿哥這幾位的請封世子摺子康熙都批了,卻唯獨提都沒有提到四阿哥府,只知道在聖旨發下來的頭一天,康熙將胤禛叫進宮去,關起門不知道說了些啥。
對於這個結果,最開心的就是佟佳氏了,她總覺得,皇上現在不給雍親王府冊封世子,就是在等她肚子裡的小阿哥出生。黛玉在某一次不小心聽到她和秦玉這樣說的時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妄想症也是種病,得治!
佟佳氏高興的祈盼着孩子的降生,卻不知道危險正在逼近。
“額娘,兒子給您請安了。”一大早,弘晝來到耿氏的屋裡給她請安。時近年關,府裡已經在張燈結綵了,弘晝剛從佟佳氏那裡出來,佟佳氏的房間裡處處都顯出尊貴的體面來,而耿氏的房間卻一如既往的樸素。
耿氏的父親只是區區管領,家中並不富裕,再說耿氏是以格格的身份擡進門的,只隨意裝了幾個箱籠,都談不上什麼嫁妝。而佟佳氏雖然父親也沒什麼出息,卻背靠着佟家這顆大樹,進門的時候就帶了一百多擡的嫁妝進來,其中有很多好東西都是佟家給添的妝,自然不是耿氏可以比擬的。
“額娘,就快要過節了,您屋子裡也該裝扮裝扮,如今這樣可是一點年節的氣氛都沒有。”
耿氏溫柔的笑,“額娘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都已經習慣了,你不用惦記額娘,倒是你院子裡可佈置好了?要不要讓香卉過去幫你看看?”
弘晝臉色有些不好,“佟額娘現在雖然……倒也沒有在這些事情上苛待兒子。”
耿氏唸了聲阿彌陀佛道:“那就好,那就好。”
弘晝臉部的線條慢慢的柔和下來,這幾個月來,弘晝和生母接觸得多了,漸漸的就明白了一些道理。
以前佟佳氏箍着他,千方百計的不讓他和生母親近,耿氏朝他那裡送的東西也被奴才們攔了下來,生母在弘晝心中就只是一個代號而已,弘晝最親近的還是佟佳氏。
如今和生母接觸多了,有了對比,弘晝才發現,他原本以爲對他好的佟額娘對他的好都流於表面,而他的生母對他的好纔是發自於內心的。
以往弘晝生病不舒服的時候,佟佳氏害怕過了病氣,從來都不會親自過去看望他的,都是安排下人過去。現在他生病,耿氏是恨不得衣不解帶的照顧他。更不用說平日裡的噓寒問暖了。在佟佳氏安排在他身邊的奴才被全部清洗之後,新換上來的奴才從來不會阻攔耿氏給他送去的東西,而他更是從香卉口中得知了他以前都錯過了些什麼。
如果僅僅如此,弘晝的心還不會完全的偏向於耿氏,畢竟他在佟佳氏的教養下,已經生出了野心,而他的這份野心只有佟佳氏才能幫他達成。
然而,在佟佳氏懷上了孩子之後,他就知道,他無法再從佟佳氏那裡得到任何的幫助了,等佟佳氏生下兒子,就算他不被送回到生母身邊,也無法獲得佟佳氏的勢力了。
權力是一種讓人沉迷的東西,只要心裡住進了這樣東西,想要將它驅逐出去就很難了。
弘晝舔舔脣,壓低聲音說:“額娘,兒子不想要佟額娘生子。”
“什麼?”耿氏手中端着的茶盞掉在地上砰的一下子碎掉了,她的臉上顯出無比惶恐的神色來,“阿哥,你可不要做傻事。”
弘晝小聲道:“額娘放心,兒子還沒有動手。兒子要動手的話,也會考慮周全,不會把自己陷進去的。”
耿氏嘴脣哆嗦着說:“阿哥,你不想回到額娘身邊來嗎?”
弘晝握着額孃的手說:“額娘且放寬心,這段時間看了佟額娘是怎麼對兒子的,再看額娘是怎麼對兒子的,兒子心裡哪裡還能不清楚到底誰纔是對兒子好的。在兒子心裡只有您一個額娘,只是兒子不想庸庸碌碌的過一輩子,都是阿瑪的兒子,憑什麼我就不能成爲世子呢?”
耿氏滿面哀愁,“額娘只盼着你平安佔大,那些所謂的權力鬥爭,咱們不去沾惹不好麼?你看看,福晉是勳貴之後,身爲嫡妻,生下嫡長子,多麼的榮耀。可就是因爲爭權奪利,好好的一個阿哥都成了一個廢人。還有李格格,原本也是高高在上的側福晉,受盡王爺的寵愛,因爲私心太重,如今也是牽連得三阿哥的身份都變得低微了不少。林側福晉膝下有四子一女,哪一個都是人中龍鳳,林側福晉家世好,位份也比額娘高,又受寵,阿哥拿什麼和四阿哥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