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夜話離別終有時
不同於陳皇太后的親眼所見,姚無雙卻是從細枝末節中推演出的,可見其人心『性』智謀到了何等樣的程度。“若”《ruo》“看”《kan》“小”《.com》“說”“網”他不曾向先皇告密褫奪赫連扣皇子之位的原因,是他曾費心血爲這位年少的三皇子算過一卦。
赫連扣命理有缺,致使心『性』淡漠冷血,骨子裡或有殘酷嗜殺之向,如此成就帝位絕非好事。但卦象顯示,他在二十有一時會得一奇珍,與自身相契,愛逾『性』命,更能爲大錦皇朝迎來後世輝煌。
雖並未有此奇珍是何物,但據姚無雙推斷,卻恐怕當是個人。
上元過後,紫薇帝星光芒日盛,其身側輔星隱現,姚無雙便有心見他一見。赫連扣縱使隱瞞,也奈何不過這老和尚本領通天,終是讓他和賈環見了面。
姚無雙見着小少年時心中也頗有幾絲訝異,方外之人屏蔽天機,卻與局中人多有瓜葛,更與自己結下因果,說不得也是有幾分前緣天定的意味。何況賈環天生靈巧,兩世累積可謂真真兒的萬里無一,老頭兒也動了幾分凡心,只道姚氏晚景淒涼,也絕不願斷了傳承,便收了小少年當個關門弟子。
原本賈環兩頭跑已是很不讓他待見了,現下在課上竟有走神,惱得老和尚當即搓起火來,竟使着青竹枝子打了他一下。
賈環前世也時常被外公和爺爺教訓的,心裡倒也不以爲意,身側服侍着的白衣小沙彌童心卻嚇得倒抽一口子冷氣。這位哪比得別人?那可是正兒八經的皇帝的心頭寶,回去讓那位看見了還能善了?忘塵師傅這可真是要了命的!
“你心繫江浙水患,更思慮三小子在周文清手上吃了大虧可是?”姚無雙忽而開口道,略顯渾濁的雙眼裡精光隱現。
賈環勾動嘴脣微『露』一絲苦澀:“天下諸事皆瞞不過姚師耳目,當是如此。”
“我可助你破得此節,但你須應我,在此陪我五年,絕不理凡塵俗世,更不見任何一人!”姚無雙喝道,白鬚無風自動,怒目圓睜,端的是嚇人。
賈環卻絲毫不爲此氣機所奪,只一味盯着他,手指卻狠狠掐緊了:“姚師未免欺人太甚,我與他兩情相悅,爲何不能相守一處!”
姚無雙斷喝道:”癡兒,你竟還不醒悟!皇宮可是善地,你以爲真不曾有人留心你嗎?三小子別說本事尚未到家,便是真真兒地大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只但凡你一朝叫人知曉,便要落個佞幸頭銜!你竟如此不愛惜自己嗎!”
賈環目『露』悲苦,心中極是難受,他如何不知如何不曉。在宮中一月有餘,已開始有人在乾清宮四周暗布眼線,伺機接近,恐不光是那位陳皇太后生了疑心,後宮中皇后嬪妃也猜測良多。赫連扣如今還遠沒有護住他的能力,便是有了,又如何與天下人爭,與天下人辯?
姚無雙不說,他或可當自己半點不知,一味地欺騙下去,今日他卻偏偏要點破了,賈環只覺前途晦暗,無甚希望可尋。
姚無雙見他神『色』哀慼卻無悔意,暗自點頭,情知賈環實是個堅韌不拔的『性』子。姚氏傳承龐雜,更有說襲承自王禪鬼谷子,須得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若是賈環就此動搖,姚無雙恐也不見得願幫上這一把。
“你也不要心急,爲師如此說卻是重了。我姚氏一脈入世,卻從未懼怕退縮過,你只管前行,爲師保你二人姻緣有續,其他書友正在看:娼門女侯。只是三小子如今心智不堅,你對他的影響過大反對朝廷無益,況陳皇太后絕非易於之輩,如今你二人皆是孱弱,如何能與她鬥得?”姚無雙道,“五年,爲師授你一身本領,三小子也可穩立朝綱,你,願或不願?”
賈環靜靜地看了半晌大聖遺音,如心神寄落,姚無雙也不催促,只閉上了雙目如同假寐。
“我答應,今日讓我回宮,我與他說清楚。”
啼鳴婉轉、葉過留聲,細微語聲傳入耳側,姚無雙睜開眼,對面的小少年笑容沉靜,卻也堅定決斷,初『露』國士風華:“否則他可是要掀翻了你這元貞寺的。”
從早間起,赫連扣就隱隱有些心神不寧。
放下手中奏摺,一時有些煩悶,低低喚道:“李文來,什麼時辰了?”
“回皇上,酉時了,您可要喊膳了?”李文來小心翼翼地放下一杯熱茶,輕聲問道。
赫連扣『揉』了『揉』痠疼的脖頸:“環兒呢?”
“回皇上的話,小公子還未......”
“姚無雙好大的膽子!”赫連扣一巴掌拍在桌上,神『色』陰冷,他早先便定了申時必定要使賈環回到宮中,今日居然遲了這許久。
殿外傳來一聲笑語,清越如水,環佩叮咚一般:“這你可是錯怪了我師,他可是準點準刻地放了我的。”
李文來向面帶笑意走進來的小少年行了個禮,賈環回禮道:“李總管辛苦,今日便不勞御膳房了,我這兒且齊備下的,勞你取些好酒來。”
李文來看了皇帝一眼,見他無甚反應便點頭去了。
賈環引着赫連扣到桌前,玉笙竹簫兩個早已將杯盤碗碟地擺開,三菜一湯,在帝王眼裡看來寒酸得很,並無甚稀奇的。
王嬤嬤抱來了赫連千疆,小東西一日不曾見過賈環,此刻嗷嗷地朝他身上撲,使得帝王臉『色』又黑上幾分。
賈環撓了撓小孩兒的下巴,看他一眼:“怎麼着,不喜歡?那我便撤了的,枉費我在饕樓廚房裡折騰了一個多時辰,真真兒磨了白工。”
赫連扣一雙褐金琥珀瞳立時明亮,道:“這些都是環兒你做的?”
賈環彎着眼眉笑道:“不信嗎?倒也是有說君子遠庖廚的,可爲你做兩個菜,也是無甚不可的。”
赫連扣心裡暖得很,從小到大都不曾有人這般對他,身爲皇子,固然吃穿上等,卻也不過如此了,此時小少年一顆心一段情明明白白地呈在眼前放在手心,情動之間,卻是將他拉進了懷裡,便是中間夾着個礙事鬼兒也不妨礙他面上的笑意。
別說是賈環,便是伺候赫連扣長大的老人李文來也是第一次看見皇帝如這般愉悅,那笑,雖有些僵硬,卻是實實在在的入了眼入了心,老太監心中寬慰,只覺賈環果真是個貴人無疑的。
賈環所做的不過是最簡單的魚香肉絲、宮保雞丁、涼抄什錦和酸筍雞皮湯,赫連扣卻吃得極香,連平日裡大大小小的規矩也一併省了,殿裡只剩他們和赫連千疆,看着倒竟像普通的三口之家。
赫連千疆已斷了『奶』,賈環卻不敢喂他別的,只喝了半碗米粥與兩勺子雞湯,使得小孩兒扁着嘴巴,要哭不哭,極委屈的模樣。
用過了飯,赫連扣也難得不願意回到那位置上批改奏摺,摟着賈環往榻上一坐,隨手把小孩兒丟給了王嬤嬤,便使他們一一退了出去,連刑十五也不例外。
赫連扣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着小少年潤澤順直的黑髮,漫不經心道:“環兒可有什麼想與我說的?”
賈環輕笑了笑:“瞞不過你,姚師要我陪他修行五年,不許見你,自然也不許見旁的什麼人,好看的小說:豪門夜寵:惡魔的枕邊玩物最新章節。”
赫連扣手臂頓時收緊了,手指捏着小少年的下巴迫使他擡起頭來,死死盯着那雙細長瞳眸:“你答應了?”
賈環點了點頭。
赫連扣毫無徵兆地站起,賈環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一聲痛呼,擡頭間隱見帝王放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狀,輕抖了一下,沙啞如金鐵摩擦的聲線從上方傳來:“滾出去。”
賈環愣了愣,慢慢爬起,有心要抱他一抱,卻仍是收回了手,輕聲道:“我住在偏殿。”
李文來從未見赫連扣發那麼大的火,乾清宮裡能砸的都砸了,帝王卻像只負傷的野獸壓低喉嚨嘶吼着,像是滿身的血,像是滿身的疼,使人半句不敢多言。
“這天下終是要負我......”赫連扣呢喃道,忽而放聲淒厲,“李文來,你告訴我,爲何他也要走!爲何他也要離我而去!”
李文來也看出幾分端倪,心中說不上是疼惜還是感慨,賈環之聰慧隱忍,帝王遠遠不及。
“皇上,近幾日來,陳皇太后和文皇后都有人來,懷疑、懷疑您在這殿中藏了人!”
只此一聲,如洪鐘大呂,震得赫連扣僵在當場,待反應過來後竟是半句話也不說地朝偏殿衝去。
李文來蹲□撿起幾本奏摺,發出一聲輕嘆。
賈環把頭埋在鬆軟被褥裡,卻半點睡不着,翻了幾次身,才低低道:“蓮香,把燈都滅了,亮着晃了眼。”
外頭燭火應聲而滅,賈環望着撒花帳頂漆黑的陰影,悵然若失,低低輕呼:“赫連......”
一隻手從帳外伸進來握住他的腕子,緊接着是一具冰涼顫抖的軀體,不待賈環喝罵,便咬住了他的耳朵,嗓音低啞乾澀:“我在。”
賈環驚了一驚,很快反應過來,伸手把他往被子裡拖,罵道:“春寒料峭,你也敢穿着單衣跑來,可是想吃『藥』了的?快快地進來,我給你暖一暖纔好。”
赫連扣應了一聲,緊緊地纏住他,道:“疼不疼?”
賈環笑道:“哪那麼嬌貴的,才摔一下便疼了?”
赫連扣摟得更緊,像要把他融進骨頭裡:“爲甚不讓李文來告訴我母后和那賤人派人來過?”
賈環頓了一下,才慢慢道:“前幾日你忙得飯也顧不上吃,些許小事,並不值得你勞心的。也是今兒師傅提起我纔想到,沒甚大不了的。”
“你明天......要走了。一去五年,你怎麼忍心?”赫連扣把頭埋進他頸子裡,狠狠地咬了一口,他從未哭過,如今卻不知眼眶爲何有些酸澀。
賈環輕輕拍着他的背,神情溫柔:“我自然不捨得。可是扣扣,我們都還未長成,以這樣的姿態便是立在你身側都不得。我師說得對,我們如今都還孱弱,哪裡護得住對方?我總會回來的,有一日光明正大地回到這兒,天下任一個人都詬病不得!”
赫連扣許久沒有說話,一片寂靜中沉默如死。
直到賈環以爲他睡着時,兩片灼熱的嘴脣帶着不甘和執着貼上他的:“一定要回來,朕等你!”
作者有話要說:入v第一更,還有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