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釵在家裡待着,很是拘束緊張。這裡的一切都陌生的可怕,不論是擺設佈局還是入眼望去一屋子的奴僕,沒有一樣是東方的風格,完完全全都是西式。
一開始在自己房間裡頭,寶釵還能勉強維持鎮定,到了下午三點瑪麗安來請寶釵下樓喝下午茶,寶釵下了樓後,連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擺了。
雖在船上跟着本傑明學了些當地的禮節,比如該怎麼坐,該怎麼走路,可是喝茶方面的事情,船上沒這個條件,寶釵便絲毫沒有學過。
茶碗看着也不像茶碗,倒像個小壺,怎麼上頭還有個把手,而且連蓋子都沒有。這茶看着也怪里怪氣,聞着挺香,但怎麼黑乎乎的看着跟藥汁似的。
旁邊擺着的餐車上,還有許多的點心,看着倒是精緻,賞心悅目的,可跟她在華夏吃到的點心都不一樣,也不知道哪個入的了口。
正爲難着,門外傳來一陣門鈴,幾個女傭提着裙子快步走到門口,嘴裡嚷嚷着什麼,寶釵一臉疑惑的望向走廊,瑪麗安鞠了一躬微笑道:“小姐們回來了,薛小姐請稍等。”
說完,瑪麗安也從起居室裡退了出去,從走廊往門廳走去。寶釵忙起身跟了過去,就見大門敞開,所有的女傭都站到了外面排成兩排,瑪麗安走出門外,站在兩排女傭中間,正在給一輛馬車開門。
那輛馬車上,下來四個穿着精美的淑女。寶釵定睛一瞧,果真是她那四個表妹。
四人皆帶着帽子,一下車惜春就伸手去解帽子,迎春問瑪麗安:“我姐姐聽說來了?”
還不等瑪麗安回答,寶釵便走到了門口,笑着叫了一聲:“二妹妹,我在這裡。”
迎春等人看向大門,見寶釵已經到了,還換了西洋的裝束,都笑了起來。
幾人進了屋裡,回到了起居室,瑪麗安分別給各人上了茶,正要退下,探春便叫住她說:“我姐姐不習慣喝咖啡,麻煩你煮一壺東方的茶來。”
黛玉笑道:“我今兒也喝膩味了,要喝茶。”
瑪麗安馬上道:“那我再命人準備幾道東方的點心,馬上回來。”
寶釵看着四姐妹在這裡已經如魚得水般習慣,心裡不由羨慕。但瞧着四姐妹臉上都有着淡淡的疏離,心知自己還被妹妹們嫌惡着,心裡又有些難過。
“前幾日父親接到母親來信,說是姐姐要來,我們還覺得是在說笑。姐姐家裡怎能離得了姐姐,便一直沒當真過。”黛玉見氣氛不大好,笑着打圓場道:“如今姐姐真的來了,反倒叫我們覺得跟做夢似的。”
寶釵扯了扯嘴角,笑的一臉苦澀,心知若不把這其中關係利害倒個明白,妹妹們不會對自己有什麼好臉色。
她自幼心氣高,不願在人面前露怯,可如今寄人籬下,又得靠着妹妹們在外交際,自己若還守着那點自尊不放下,怕是混不出個什麼名堂了。
於是寶釵緩緩將自家發生的事說了出來,從她如何被太太整治,慢慢改變,到後頭太太爲其造勢,準備幫她另尋一處好人家。最後自己的母親如何爲了哥哥,跟自己反目成仇,而她也被可笑的五千兩銀子,“賣”給了表姐當差。
開始幾個姑娘聽着,臉上還有些不屑,但越聽到後頭,每個人的臉色都越發的凝重了起來。
聽到爲了把寶釵嫁給寶玉,薛姨媽在王家設計,甚至還買通了寶釵身邊貼身的丫鬟時,惜春再忍不住,破口而出一句:“老妖婆!”
罵完,惜春忙道歉:“寶姐姐,我不是有心的,你別怪我。”
迎春等人也忙幫着惜春圓場,畢竟惜春罵的,那是寶釵的母親。
誰知寶釵聽了,只是苦笑,搖了搖頭道:“四妹妹不必擔心,如今我心裡對那個家再沒什麼留戀。自我母親設計讓我撞見表弟,我就知道我在她心裡輕如無物了。
“表姨媽再對我嚴厲苛責,卻是真心爲了我好。見我虛僞做作,給我下了重藥,讓我大徹大悟重新做人。
“可我母親,卻只知拿我做籌碼,也不顧我日後過的怎樣,只要達成了她的目的,便稱心如意。
“女子命運本就坎坷艱難,若連親生母親都不疼愛,在這世上還有何可戀可想。我本想着日後自梳,再不提嫁人二字,斷了我母親念想。誰知表姐勸我拋開一切重頭開始,並讓我來這西洋,投奔你們。
“不過你們放心,我帶了盤纏,皆是我的私房,非薛家之物。乃是每年太太老太太們賞給我的,我皆換成了真金白銀帶了過來。我想着,除去每年交給你們的生活開銷之用,其餘的用來做些什麼,只是初來乍到還不瞭解,還望妹妹們多多指點。”
探春心中始終有些膈應,雖同情寶釵,但依舊沒忘當年寶釵害人之深。於是她只是坐着沒有開口,倒是一旁的黛玉說了起來。
“姐姐既然來了,就別見外。什麼生活費不生活費的,哪裡犯得着算得那麼清楚?若真這麼說,我這兩年來白吃白喝還蹭着她們住的,豈不是要無地自容了?”
迎春也忙笑道:“你也別急着什麼重新開始,依我看,先熟悉了環境再做決定。這語言上有現成的老師,之前我們是每週三節課,但姐姐若是着急,我明兒讓她每日都來,爲你加課可好?”
寶釵忙點頭應道:“那就多謝二妹妹了。”
惜春又道:“好老師不如好環境,你明兒起跟着我們一塊出去,混上幾個月的,你便是一週只上一節課,也能對話自如了。”
黛玉又道:“還有這平日裡,想吃什麼想喝什麼只管吩咐瑪麗安,切勿忍着,咱們有咱們那兒的廚子,你就是想吃家鄉菜,也不愁呢。”
幾個姊妹七嘴八舌的寬慰起來,寶釵漸漸寬心了下來,笑着融入了大家,又有女傭把茶點重新上了一分,果然是中式的。寶釵這才笑着吃喝了一番,勉強墊了墊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