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勳恩意鏘然
榮國府,梨香院。
寶釵正在擺弄一條靛藍羽縐面雪狐鶴氅,俏臉生暈,眸光流轉,似有喜意。
這是上午五兒送來的,說三爺從遼東帶來送寶姑娘的。
上次賈琮去遼東前,寶釵送了他一件熊皮大氅,非常合用,甚至率軍出征清元集時,都隨身穿着。
這次從遼東返京,遼東將帥送了許多土產,其中最多的便是各類裘皮,賈琮特意挑了這件給寶釵做回禮。
其實寶釵聰慧精明,她心裡也清楚,賈琮送一件鶴氅,多半隻是禮數,並不代表什麼,不過心裡還是很高興。
薛姨媽進來見女兒把玩一件嶄新的鶴氅,乳白細密的雪狐裘甚是亮眼。
薛家是大富之家,什麼珍貴的裘皮都見識過,這種上等雪狐裘也不算稀罕。
她剛纔在堂屋,看到賈琮的丫鬟送東西過來,模樣生得極標緻,好像叫五兒。
看女兒這稀罕歡喜的樣子,這條雪狐鶴氅定是琮哥兒送的。
那日在榮慶堂,薛姨媽聽到賈琮要過繼寧國一脈,轉庶爲嫡,當時心頭一片火熱,以爲賈琮就此就要發勢。
沒想到後來他那一番話,過繼的事情居然不是好事,甚至風險極大,倒是讓她白歡喜一場。
不過這幾日府上又都在傳,琮哥兒在遼東立下大功,皇帝八成要封爵位給他。
連自己姐姐這幾日都有些悶悶不樂的,薛姨媽便知道府上傳言,八成是真的。
薛姨媽當然清楚,自己姐姐擔心什麼,不外乎賈琮太出色,壓住了她的寶玉。
不過這些不關她的事情,她自然不會理會半分。
這琮哥兒雖是個庶出的,也不得老太太歡心,但真架不住他怎麼能折騰的,也是不得了。
“丫頭,我看琮哥兒心裡倒是記得你,巴巴的送了件這麼好的鶴氅給你,不過也不奇怪,誰讓我女兒生得這麼得意。”
寶釵聽出自己母親話音異樣,回頭又看到薛姨媽探究的眼光,臉上忍不住一紅。
“媽,你都說什麼啊,又不是我一個人得了,園子裡的姊妹人人都得了。”
薛姨媽嘆道:“這琮哥兒也算個爭氣的,雖然沒過繼到寧國,都說他在遼東立功,這次能被封爵嘞。”
寶釵一聽這話,秀眉微微一顰,說道:“不管琮兄弟封不封爵,在我眼裡都一樣。”
薛姨媽笑道:“伱也是個傻的,這貴家子弟,有沒有爵位,就是天差地別,又怎麼會是一樣呢。”
隨着這幾日流言傳揚,薛姨媽的心思有些活絡,不過眼下都還說不準,自然不好和女兒說破。
突然聽女兒回了自己一句:“我倒是希望琮兄弟,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庶子。”
寶釵話語中似蘊着無奈和忐忑,說完便拿着那件鶴氅進了裡屋。
這話聽得薛姨媽一頭霧水,這算什麼道理,普通的庶子還比一個爵爺好了。
薛姨媽知道自己女兒很相中賈琮,照道理那小子能封爵,女兒應該高興纔是,怎麼反而悶悶不樂。
不過她畢竟做了半輩子皇商之婦,見多識廣,心思其實比她姐姐王夫人還要靈敏些,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女兒的意思。
自己姐姐之所以想撮合女兒和寶玉,一是相中了自己女兒,還有就是因和自己是姊妹之親,並不把門第之類放在心上。
但府上老太太卻對金玉良緣之說,一直不以爲然,還總是說寶玉命中不能早娶親。
其實是寶玉是榮國府嫡子,又是老太太心中的鳳凰,按老太太的意思,寶玉要娶個官宦名門之女爲妻,才叫門當戶對。
比如像老太太的親外孫女,生得天下一等得意的林姑娘,出身五代列侯之家,進士探花之女。
自己的女兒雖然也不遜色,但是薛家從上一輩,就沒了正經官宦出身,雖然名爲皇商,但卻是逃不脫一個“商”字。
琮哥兒如果只是一個普通榮國庶子,倒和女兒匹配,可要是封了爵位,一個貴勳怎麼能娶商賈之女爲妻。
薛姨媽雖不願接受這樣的事實,但這似乎是明擺的事情。
如今她才意識到,搞了半天,這琮哥兒竟比寶玉還顯得難以高攀,這算個什麼事情。
而且,薛姨媽沒想到,女兒寶釵對賈琮用了這麼深的心思,爲了將來有可能跟他,甚至不想他被封爵,只是個普通庶子。
女兒一向聰明,心中志氣,遇到這小子就瘋魔了,竟生出這麼傻的念想。
……
榮國府,黛玉院。
窗下案上設着筆硯,書架上磊着滿滿的書,一隻青玉璃紋香爐,吐着嫋嫋奇香。
此時已入夏,天氣日漸炎熱,黛玉穿了件水綠紗衣,淡藍抹胸,一條高腰白紗裙。
繡牀上一件精美的紅緞縐面雪貂鶴氅,疊得整整齊齊的。
這是賈琮昨天送給黛玉的,只是如今穿不上了,要等到年底纔好用。
不過賈琮還送了另外一件禮物,似乎更得黛玉的喜愛。
此刻這件禮物正被黛玉鋪在書案上,她讓紫鵑將軒窗支得高高,讓室內的陽光能充分照射進來。
她自己伏在書案上,低着頭,鬢角一縷秀髮垂落下來,明眸水潤凝光,嘴角微微翹着,伸出一根纖纖玉指,在那上面輕輕描摹着。
那是一張圖輿,用整張小羊皮精心銷制,上面畫着密密麻麻的山川河流,其中一條紅線蜿蜒轉折,幾乎穿越整張圖輿。
紅線的起點是神京,中途經過高密縣、廣寧城、鴉符關,紅線的終點是鴨綠江畔的清元集。
賈琮是在這份圖輿上,把這次遼東之行走過的地方,都用紅線畫了出來,可以說花了不少心思。
因爲他去遼東之前,黛玉曾經心神不定,在圖輿上查看他到底要走多少路,要經過多少地方。
所以賈琮在返回神京的途中,花了不少心思,做了這份別緻的圖輿。
紫鵑端了熱茶進來,見了自己姑娘的模樣,忍不住微微一笑。
自從三爺去了遼東,姑娘老是對着圖輿來回看,還老是發呆。
如今三爺人回來了,居然還送張更大的給姑娘,姑娘這病根算是烙下了。
……
大周宮城,幹陽宮。
吏部尚書陳墨,禮部尚書郭佑昌正站在下首,今天他們進宮是爲了遼東女真之戰,功勳將領的封賞之事。
之所以禮部尚書郭佑昌也在,是因爲封賞的將領之中,涉及到爵位冊封,關係到禮部相關冊封禮儀規矩。
這份封賞名錄已經過內閣商議,對裡面的封賞規格也基本達成了一致。
嘉昭帝仔細瀏覽這份封賞名錄,他的名字更多的落在名錄的第一行,那些寫着賈琮的名字。
嘉昭帝看着這份名錄,微微的眯着眼睛,想起昨天午門那輝煌宏大一幕。
昨天的獻俘大典非常順利,場面隆重威武,千軍呼應,百官朝拜,四夷臣服。
這必將成爲嘉昭朝濃墨重彩的顯赫一幕。
更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那策馬領軍獻俘,一身戎裝奉表宣告,引動千軍誇功朝拜的英武少年。
他更想到重華宮中,那久不問世事的父皇,居然也對這少年予以青睞,還讓太上皇后給這個少年賜禮。
嘉昭帝心中突然生出一種不平之氣。
或者在幼年失去生母扶持,多年潛邸的默默無聞,活在父皇兄弟光芒陰影下的壓抑,這種不平早就隱遁胸襟。
這少年是他一手拔擢,做的是嘉昭朝之臣,立的是嘉昭朝之功,顯赫的是他嘉昭帝的拓疆之業!
難道自己對他的封賞恩遇,還會弱於父皇對他偶爾生出的青睞賞識!
即便他已登基十餘年,但他知道,天下臣民,無時無刻,在做着評判。
他的施政作爲與父皇的武略功業,孰勝孰劣。
嘉昭帝拿起硃筆,思索片刻,在那份封賞名錄的第一行,添加了幾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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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將名冊發還給吏部尚書陳墨、禮部尚書郭佑昌。
郭佑昌看到那份名錄上,被聖上新批註的兩行字,臉色爲之一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