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到櫳翠庵的耳房之中,鼻嗅間便傳來淡淡的一絲梅香,素潔的居室之中,除了一張牀榻之外,便只有三四個蒲團和一隻小小的落地博古架,房子中間點着一個小風爐,煮上了一壺雪梅水,煙氣蒸騰,飄飄渺渺。
“我便知道偏着你們幾個喝體己茶呢。”
寶玉笑着對釵黛二人說話,眼角餘光卻不忘記掃過跟在最後的賈芸,
“此人竟能得妙玉臨去秋波那一轉,真真是絕大的意外呢,早先雖聽得東府裡的薔哥兒說他和妙玉之間頗有些投契,自己還未深信,如今看來,竟非虛言!卻不知道這個廊上的外宗二爺到底有何等的才色,竟能讓這個孤僻罕有的出家之人也青眼相加俚?!”
賈芸沒有注意到寶玉的神色,他只是背靠在鏤花窗前,顯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昨日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的輾轉了一夜,卻依舊沒有能拿出一個切實的主意來,只因如今的局面,真可以說是到了進退維谷的地步。幫着義忠親王造反行刺?可就憑那幾個沒落的小勳貴,看着實在是有些兒戲。
可要是去宮裡告密?別說自己沒有這個資格,就算那皇帝肯見自己,肯信自己,可是賈家接下來面臨的必將是一場暴雨驟風般的雷霆打擊,到時候,只恐這大觀園瞬間便是風流雲散,白茫茫一片大地的可怕結局。而園子裡的這個女孩子們,譬如眼前的釵黛妙玉,更不知會落得何等的悲慘下場,“金釵雪裡埋”?“玉帶林中掛”?抑或是“風塵骯髒違心願”?若真是如此,那自己這個穿越客恐怕真要堪稱史上無能第一,古今愚笨無雙了!
“可是,我究竟應該怎麼辦啊?”
賈芸目光迷離,只是怔怔的站在一邊發愣……
黛玉似乎對這裡頗爲熟稔,進得屋來,便徑直的坐上了妙玉的几榻,斜着身子對寶玉說道:
“這裡並沒有你的,跟來作甚?!”
寶玉聞言,忙也膩歪到了黛玉的身邊,笑着說道:
“常言世法平等,我也是一心向禪的,爲何不能進來?!”
說着,不自覺的又朝賈芸看了一眼,黛玉似是看出了寶玉的心事,抿着嘴輕聲說道:
“你雖一心向禪,卻猶在山門外逡巡難進,可是有人卻早已悟徹諸天,登堂入室了呢。”
妙玉聞言,俏臉通紅,寶玉聽得這話中有話,待要詢問,那旁邊的寶釵卻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正色說道:
“身在雅室,勿做私語,你們就不怕主人怪罪麼?!”
黛玉冷笑一聲道:
“襟懷坦蕩,自來無事不可對人言,出家人總不過是說些玄理禪和,偈子公案之流,難道還有別的?寶姐姐可別會錯了意,芸二爺,你說可是?”
賈芸懵懵懂懂的吃黛玉這一問,又見妙玉和寶釵兩人都露出些羞急的神色,偏偏剛纔自己滿腔的心事鬱積,對於他們說了些什麼,全然是前後不明,一頭霧水的,聞言只得語塞,卻讓現場的氣氛越發的尷尬起來。
寶玉見黛玉問住了賈芸,心中原本隱隱的有些暢意,可是一看到妙、釵兩人的羞愧神色,卻又大感失落——莫非他們對這個芸哥兒真的存有那一份心思,否則又何必如此?
而黛玉見寶玉突然沉默下來,心中一轉,早已明瞭了他的心意,知道寶玉對釵、妙兩人必是上心的,又想到自己一片癡心,皆繫於彼之一人,可是他卻處處留情,心中哀怨,也不肯說話,一時間,耳房裡竟是安靜的一絲兒聲音也沒有。
叮——
沉默片刻,終是妙玉打破了寂靜,只見她手持竹柄茶勺,輕輕的在手邊那隻官窯的細頸開片小水壺上叩擊了一下,只聽得這清清脆脆的一聲響起在衆人的耳畔,雖是轉瞬即逝,卻似餘音繞樑一般直直撞進了各人的心裡,化開了衆人的心事,也一下子舒緩了緊張的氛圍。
“此音真可堪比臨濟棒喝了!”
寶玉點着頭嘆了口氣,上前幫着妙玉將水壺提起,在各人的杯中都倒上了半杯雪水,茶香水香,一時哪裡還能分得清楚。
“顰兒年紀小,說話沒有分寸,還望妙姑和寶姐姐寬宥了吧。”
林黛玉也站起身來款款的說了一句。寶釵笑道:
“我卻無妨,你只向妙姑去說吧,真虧得人家好心好意的請我們喝茶呢……”
妙玉也笑道:
“顰兒的性子我竟還不知道麼?況且咱們這些出家修行的,受些外道魔障也是該的!”
黛玉聽了,連忙叫道:
“你們聽聽,竟是把我們叫做魔障呢,前些日子拉着我在這裡吃茶時,說的那些兒話竟都忘了不成,口口聲聲都是‘我們閨閣中人’,哪裡有半分出家人的氣度,這會子倒是裝樣起來了。”
衆人聽了,又是笑將起來。的確,這個妙齡女尼,從一開始就是被迫進入這青燈古佛,黃卷枯坐的世界之中,從其本心來說,何曾有一絲兒修行問道的覺悟,原著中那份與寶玉之間曖昧不清的感情就是最好的明證。
況且,這佛門若是真正的清靜世界倒也罷了,至少還能護住這一支俗世中的青蓮優曇,可是《紅樓夢》中的佛門又豈是什麼淨土善地,原著中水月庵裡那個智能兒怎麼形容——“牢坑”而已!她的師傅淨虛更是不堪,唆使鳳姐兒造成那長安縣殉情慘劇的,豈不正是這個禿子!讓妙玉這樣的清高之輩混跡在這與俗世一般骯髒的所謂佛門之中,又能有什麼善果因緣?!
想到此處,賈芸微微笑道:
“這出家不出家,又有什麼關係?唐代懷素大師,何等人物,其《自敘帖》首句便是——‘懷素,家長沙’,這方是真正的本性至情,赤子之心,佛門廣大,本不必固執於此,說什麼家內家外的,豈不着相!”
“說的是呢!”
這次卻是寶玉第一個鼓起掌來。若說毀僧謗道,他也是得力之人,當年寶釵剛剛進京之時,就因爲癩頭和尚的一句“金玉良緣”,惹得他和黛玉一番大鬧,如今聽賈芸突然編排起佛門,倒是頓時生出一片知己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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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祖國,他只爲一個承諾:做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哪怕是混黑的!出來混,遲早要還,我只是幫助昆哥拿回他應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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