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兒一下子警覺起來,扶着欄杆站着,直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一團黑暗。那道微光出現了片刻,倏忽間立即消失了。可這卻立刻引起了柳五兒的注意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如果她猜的不錯,應該是有人,躲在對面那座枝葉繁茂的大樹上,接着枝葉的掩蔽,在那裡偷偷地觀察着自己,看着自己。
這時候,夜已深沉,夜露濃重,打溼了柳五兒身上薄薄的夏裳。
就在此刻,柳五兒突然福至心靈,她知道對面是誰了剛剛那道枝葉之間閃現過的微光,不是別的什麼,而是衛若蘭那具面癱臉上最近新添的高冷麪具,就是那具面具,在夜間,不知道反射了什麼,纔有了剛纔的那道微光。
一想到這一點,柳五兒的心,陡然間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她努力睜大了眼睛,試圖在那一團黑暗之間,看清楚衛若蘭的臉。
她這麼想着,衛若蘭的眉眼、五官便依稀在她眼前出現,只不知道她真的夜能視物,還是這一切都是她那些記憶的再現。
她就這樣,與對面黑暗之中,那個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的衛若蘭,對視着,良久良久。
終於,柳五兒動了動,她眨了一下眼睛,伸手一探,才發覺臉上全是水,不曉得是夜露還是淚水。
她遙遙地朝對面欠了欠身,小聲說:“更深露重,郎君保重我,我要去睡了。”
對面沒有半點回應,只不知是對面的人早已癡了,還是根本就沒有人在。
柳五兒卻像是想通了一切,心頭的包袱卸得乾乾淨淨,回到自己臥房裡,吹了燈,合上眼,就什麼都不再想,黑甜一覺。再睜眼的時候,天早已大亮,平氏與小荷等早就在樓下忙了起來。
“嬸兒,我今天要去城外林府上再去一趟。”柳五兒趕緊胡亂吃了點早飯。果然補覺比較重要,她昨晚這麼一通大睡,現在起來,整個人照樣是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
“還要去林府啊”平氏有幾分心有餘悸的樣子。
“是啊,事到臨頭,再躲着就沒有意思了。”柳五兒話裡充滿了信心,早先的遊移與舉棋不定,似乎都已經消失不見了。
“哦”平氏沒什麼藉口可以攔住柳五兒的,只能沒話找話說,“李家的昨天來找過你,問你什麼時候能回至味軒去看看去。”李家的就是扈春娘,這樣的稱呼即便是柳五兒,也要稍微反應一下才能明白過來。
“怎麼至味軒是出什麼事兒了麼”柳五兒這下子倒想起來,她原先還琢磨着要趕緊將至味軒和醬園的份子分出去給李老三和扈春孃的,這得趕緊辦了。
“應該也沒什麼大事兒吧李家的沒說。”平氏想了想,又說,“還有,前些日子有人過來這裡打聽你,只是你那時還住在城外林府,所以我們當家的也沒多說什麼。”
柳五兒奇道:“什麼人要與老張叔打聽我”
平氏搖搖頭,她也不大清楚實情。
柳五兒起身,便打算去換出門的衣裳,她想了想,便道:“等我今天回來,再去面見張叔,當面問問他吧”
平氏連連點頭,她今兒個早上沒有一件消息是傳明白了的,這會兒她自己也很是鬱悶。
柳五兒也沒有多想,更沒有怪平氏,她徑直出門,往城外林府過去。
到此時,林府裡頭上上下下,哪怕是北靜王身邊的人,都知道這個“梅”姑娘,是王爺和王妃極看中信賴的人。所以沒有人敢怠慢於她,立刻有人通報了北靜王。不多時,北靜王就已經親自迎了出來,見了柳五兒,連忙笑着問好。
“王爺昨天所提的事情,我已經想了一個章程出來了,只是成與不成,還要與王爺商量。”柳五兒答得不卑不亢。
北靜王沒有想到他的提議柳五兒這麼快就已經有了迴應,這時候高興地連聲應道:“這太好了,裡面請,快裡面請。”
到了林府上那處北靜王“日常下棋”的地方,北靜王見柳五兒坐定,就已經亟不可待地出言詢問:“姑娘已經都想好了”
柳五兒點點頭,說:“是的。王爺的建議很好,我大體上都是同意的。”
北靜王心中一喜,想,一場功勞眼見着就要到手了。
“只是我不想回京,我想請皇上出京相見”柳五兒吹了吹手中託着的熱茶,輕描淡寫地說來。
可是這話聽在北靜王耳中,卻幾乎差點令他從座椅上跌下來
他從來都知道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心中沒有真正的“尊卑”觀念,可是沒想到她竟然膽大至此,如此犯上的話就這樣輕輕巧巧地說出了口。
大熱天兒裡,北靜王覺得自己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爲何非要請皇上出京”北靜王終於穩定了一下情緒,問出了口。
“因爲我很有誠意啊”柳五兒指着自己的鼻子說,“我這麼有誠意,皇上總也得有點誠意吧”
“”
北靜王無語,偏生柳五兒這話又好像有點道理,他沒什麼辦法辯駁。
“最關鍵的,我不是皇上將他的誠意給我看,我是要讓旁人都能見着皇上的誠意,纔想了這麼一招出來。王爺,您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我確實是能相信,在王爺您的保證之下,這次跟皇上談條件的時候,不會對我們不利,可是,總也要讓旁人也都相信才行啊。否則,我們那頭談妥了,月派裡大家卻都不信,就沒轍了。你也知道,月派的人,是什麼樣的性子。”
北靜王點點頭,表示同意。
“那,依你的想法,與皇上在何處相見,商談大事,才合適呢”
柳五兒笑了笑,對北靜王說:“淮安”
淮安
北靜王疑惑了。那裡,聽說好像是漕幫的地盤啊
爲什麼是淮安
柳五兒好歹吹涼了手中的熱茶,輕輕伸手在自己面孔上扇了扇,說:“已經立秋了,再過一陣,秋風起、蟹腳響,那邊湖鮮海鮮特別多,難道不是一個會面的好地方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