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雲才思敏捷,又自幼飽讀詩書,因此滿腹華章。又恰逢賈府一干女孩子也都是些個有才情、愛吟詩會作對的,她們閒來無事湊在一起沒少作詩戲耍,其中竟然也有不少佳句。
翠縷日夜陪着姑娘們玩笑,自然對此也是粗通一二。
如今她看見牆上裝裱得精美異常的詩句,先開始還以爲是哪個名家所作,待仔細讀了幾遍卻又不是。
更叫她訝異的是,雖說一時想不起這些詩句的出處,可她默默唸了幾遍,越念越覺得熟悉,總覺得似乎是聽誰念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了。
再仔細瞧了瞧牆上裝裱的詩句,只見字跡瀟灑飄逸,和方纔在桌子上見的寫了許多“史湘雲”的字跡相同,恐怕這牆上掛的詩也是出自衛公子之手。
她心中越覺奇怪,不覺更加細細地瞧了瞧,卻見墨色早已乾透,恐怕寫了少說已有數月。
衛子蘭站在一旁正因爲心思被人窺破而面紅耳赤。一扭頭卻見翠縷又盯着牆上的詩句研究,登時又是一陣羞澀尷尬,忙就說道:“那是我一位神交好友寫的詩,我見她寫得實在是很好,這才胡亂寫了掛在牆上日夜欣賞。詩自然是極好的,只是我字寫得不好,實在是辱沒了這些個好詩……”
翠縷聽了當下又仔細瞧了兩眼便微笑讚道:“詩好,字也好,當真是天生絕配、相得益彰!”
衛子蘭聽她這麼一說登時大喜,脫口便問道:“當真,當真麼?”
翠縷聽他說話聲都有些打顫,顯然是因爲聽了自己的誇獎極歡喜,不由覺得有些好笑,當下便擡頭望着衛子蘭頭便笑道:“自然是真的,我騙你這個做什麼?”
她這一擡頭便見衛子蘭一臉的狂喜,兩眼熠熠生輝,臉頰上的紅暈卻還未褪盡,更顯得俊美難言。
眼前公子好一副相貌,就連翠縷這見慣了美男子、大有見識的小丫頭都爲他麗色所吸引,情不由己倒多看了他幾眼。可這小丫頭又怕被人家發覺了笑話他,因此看了幾眼後便忙收回了目光,心中暗暗稱讚:
這位衛公子當真是一表人才,若是沒有和自家小姐退婚就好了,她/他二人倒當真是絕配……
才一想到這裡,翠縷心裡登時便有些落寞ꓹ 不由得又責怪衛子蘭無情,當下不覺又沉下臉低頭不語了。
衛子蘭方纔還因爲翠縷的話心中狂喜難耐ꓹ 誰知一轉眼就見她突然又神情鬱郁、臉色陰沉,一時也猜不透這小丫頭心裡到底在想些個什麼,忙就小心翼翼陪着笑說道:“姑娘謬讚了ꓹ 我的字醜得很,姑娘快坐ꓹ 先喝一盞茶再說……”
翠縷越是見衛子蘭人品、容貌超羣,就越是爲自家小姐抱憾惋惜ꓹ 自然也就愈發埋怨衛子蘭無情ꓹ 當下哪裡還肯給他好臉色瞧?
聽衛子蘭請她落坐喝茶,翠縷當即便冷冰冰回道:“多謝公子瞧得起我,可我不過是個伺候人的小丫頭罷了,哪裡還配喝公子親手倒的茶呢,我不如這就和公子別過,還請公子現在就送我去見我家小姐,不知公子可願意麼?”
衛子蘭見她方纔還對自己笑逐顏開ꓹ 一轉眼卻又冷若冰霜,頓時爲之一怔ꓹ 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就惹惱了這位姑娘ꓹ 當下茫然不知所措ꓹ 只嗯了一聲兒卻不知該怎麼回答纔是。
翠縷見他神情窘迫ꓹ 當下不由得心軟,再想起方纔見的那一張寫滿了史湘雲名字的紙張ꓹ 更是爲之心動ꓹ 剛想要軟語撫慰他幾句ꓹ 可隨即又想到衛子蘭若是當真有情有義,又怎麼肯答應和自家小姐退婚?
莫不是這小子故意寫了那些個字來欺騙自己麼?
可又一想那些個字跡中飽含真情ꓹ 決計是假裝不出來的,當下又是一陣迷茫,實在想不通他究竟是怎樣的爲人。
衛子蘭在一旁見翠縷臉色變幻不定,實在是琢磨不透她心裡到底在想些個什麼,當下也只能小心翼翼地說道:“姑娘現在也不必着急去見你家小姐,如今她在賈琮公子的府裡住着,衆人對她都很好。且她昨日睡得晚了,如今恐怕還在睡覺呢……”
翠縷一聽登時便訝異道:“你怎麼知道的?”
衛子蘭聽了便羞澀一笑道:“我今日去了賈琮公子府上,人家卻不肯叫我進去,我在門外等了兩個時辰,是那看門的媽媽告訴我的……”
翠縷一聽更是奇怪,忙就問道:“他們爲什麼不叫你進門去?”
衛子蘭聽了更是窘迫,半晌才說道:“他們都罵我負心薄倖,半路上閃了史姑娘,所以不叫我進去……”
翠縷聽他這麼一說當下很是解氣,忍不住便脫口說道:“對呀,他們說得不錯,既然當日你和我家小姐定了親事,那可是一輩子的大事兒,怎麼能說變就變了?他們不許你見我家小姐做得當真不錯!”
衛子蘭被翠縷當面這麼一說更是窘迫異常,過了半晌才滿臉通紅地說道:“我對天發誓,自從和史小姐有了婚姻後,我心裡只有她一個人,是打算和她白頭偕老的……可誰知後來竟然就出了這麼多的事情,我也是始料未及。如今我也不怪誰,要怪就怪好事多磨吧。”
翠縷聽他這麼一說,再見他急得滿臉通紅,眼眶裡都是淚水,登時心就軟了。
面對如此深情卻偏偏又如此俊美的佳公子,又有哪個女子還能硬得下心腸?
況且翠縷在來時的馬車上就聽人說起過退婚的是尚書府的老爺,是不知聽了哪一房姨太太的蠱惑,這才辦出這種事兒來,實在是和這位少爺無干。
況且又聽說這位衛子蘭少爺爲了史湘雲和家裡鬧得不可開交,幾度都要剃光了頭髮出家當和尚去,逼得尚書大老爺實在沒了法子,把那姨太太也攆了,也肯叫史湘雲進門了……
原先翠縷聽了這番話是決計不肯信的,可如今見了衛公子,再聽他這一番述說,當下也就信了十之八九。
在她這樣兒的小姑娘看來,俊美如眼前的衛子蘭又怎麼會扯謊騙人?
騙人的都是老頭子,那都是老頭子才幹的事兒,俊美如衛子蘭決計不會!
且他又是這麼一副“楚楚動人”的可憐相兒,就更加不會騙人了。
不得不說,翠縷姑娘的邏輯當真是無錯可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