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子歌清凝,就連桃邀也是一臉怔驚。
張苗看着面前忽生之事,也淺淺皺着眉。
他一直都醒着,一切都看在眼中,只是他被自己的心魔所困,放不開擱不下幻境的事。對他來說,那不僅僅是幻境,也是他想了近二十年的夢。可現在他不得不清醒過來,面前之詭異,他前所未見。
“是妖法!桃邀,帶上瑤玉張苗,我們離開這!”天離說着,雙手去握清凝子歌兩臂。
活屍朝他們走來,又近了一步!可天離等人還在原地!天離與同樣未能離開的桃邀相視一眼,臉色大變道:“流裳在附近!”
幽冥三裡,三界如凡。
凡是有幽冥玉在的地方,不論何處,是仙是魔,都會同凡人一樣,不能再使法術。
“這關流裳什麼事!”桃邀急道,“我們爲什麼又沒有法力了?”說到“又”字時他愣了一下。桃邀記得自己上次無力施法時流裳恰在身邊,或者說,但凡流裳在的時候,他從未能施過法術。而流裳不在時……桃邀驚住,看着天離:“難道流裳他……”有什麼特別的地方?桃邀仍不明白。
“先別想流裳怎樣,當下纔是要緊。”子歌道。
“如果沒有被迷香幻境耗盡力氣,這些活屍憑藉你們的武功不成問題。而現在……”天離看着面前活屍步步逼近,驀地想起了什麼。
爲什麼他們仍能行動?難道幽冥玉對他們身上的妖術沒有用?不可能,他清楚無殤,清楚他的每樣東西。那麼只有一個解釋:“如果他們身上的妖術是地尊施的,那就說明,所謂的地尊其實是……半人半妖!”
“半人半妖!”桃邀奇道,其他人也是吃驚神色。
出門的路被活屍封死了!天離一掌打開倒在櫃子後又站起的掌櫃,吩咐大家先上二樓。
“瑤玉!”子歌伸手接住倒下的瑤玉,心中一沉。
衆人一看,瑤玉身上竟全是血,嘴脣也被咬破,血珠一滴滴落下,十指指甲有的竟也斷裂泛血,心中無不又驚又疼。
適才瑤玉便是感到身上如刀口劃過,疼痛難忍,又不願分了大家的心,故轉過身,不讓人看見。指甲緊抓着木櫃,以免發出聲來。如此,已是她能力的全部了。
但此刻,子歌卻只能抱起她,走上二層閣樓。
清凝在他身邊:“你的氣力……”還未痊癒。
“天離要斷後。”子歌努力聚起力抱着瑤玉,“總要有人帶她走。”
“我知道。”清凝按住子歌手臂,“我和你一起!”她淺淺一笑。將瑤玉的右臂搭在肩上,同子歌一起扶着她一步步來到二樓。桃邀長槍刺入一具活屍胸口,可那活屍只是頓了頓,又順着長槍木柄往前走,血流落一地,面上卻毫無表情。
桃邀見此大驚,急忙回槍,從它胸前抽出。它們已不再是人了!
“就算地尊是半人半妖,其妖法也會被剋制。除非……地尊仍是人,只是修行了人間一種類似妖法的武功,所以此刻它們還受着控制。”天離道。
此刻他無法幻出長劍,便隨手扯下樓側簾幕,打翻桌上茶水,潑在簾布上,又束布成棍,攔住二層樓道,活屍一時倒也難以接近。
“現在還說這些做什麼!”桃邀也在極力阻攔,以他們的武功,若真是和這些人動起手,倒也不成問題。可問題是,他們此刻都成了活屍,以武相拼,終不是長久之法。
桃邀看了眼天離,想起來:“你帶他們從房頂逃出去,我先攔着它們!快呀!”見天離不動,急道。
天離卻突然不急了:“我們若就這樣走了,這些活屍定會危害一方百姓。既然地尊用的是人間的方法,那我們也用人間的法子破解便是!”他早該想到,卻被他忽視了。
“嗯?”桃邀一愣,見天離掌風陣陣,房樑懸掛着的燈籠悉數掉了下來,散落的燈油與滿地菜餚中油混在一起。可惜此刻已是傍晚,店中卻還未點燈。天離朝袖中摸去,方纔記起,他又怎會又火石?正欲會身詢問時,忽見一個燃起的火摺子被扔了下去,頓時,火色蔓延。
天離看着子歌,點頭一笑。
火海中的活屍瘋狂大吼,發出低沉而恐怖的聲音。
天離同桃邀對視一眼,忽得旋身來到四人身邊,各自抓起兩人,身子如旱地拔蔥,直直破屋頂而出。桃邀放下抱着瑤玉的子歌,嘆了口氣:“看來我得長大些纔好,不然帶兩個人還真不容易!你們……”
桃邀忽得停口,一時情急,他竟忘了瑤玉。
子歌擡頭看着天離,身上已沾滿鮮血,瑤玉的血。清凝不過輕扶了她片刻,一席白衣上也已血跡斑斑。她到底有多少傷?天離心中一緊,見她仍未醒,伸手慢慢拉過她的手腕,緊扣脈搏。
他忽然,感到害怕……
天離的手一顫,臉瞬間成了慘白。子歌見到天離此番模樣,沒有開口詢問,而是馬上擡起了瑤玉的另一隻手。
“怎麼會……”子歌口中喃喃,他不信。擡眼看着天離,天離眼中也是不可置信的哀傷。瑤玉的兩隻手腕脈處正汩汩流着血,看傷痕應是她痛暈過後才被劃開的。
大量涌出的血可以要人的命,可真正致命的卻不止如此,還有她胸口的傷。
清凝蹲下身,小心拉開瑤玉衣襟:“她的心房看起來像被利器刺過,恐怕,是回天乏術了。”清凝語過,連一直如無魂無魄般的張苗都不禁一怔,顫顫開口:“她不過是個孩子……誰和她……有那麼大仇恨……而且……她不是一直在我們身邊?爲什麼會成這樣?”
桃邀也是奇怪,天離皺着眉隱隱想到什麼,只有子歌,醒悟般驚道:“是魅兒!石室裡她就想要瑤玉的命!”
“魅兒?”天離一愣,“你們在地宮遇到了魅兒?”
子歌將頭一點:“她還有一副畫,畫上是一個和瑤玉一模一樣的女子,她傷那畫一分,瑤玉自身就承受一分。所以能不動聲色,出手如此狠毒的,就只有她了!”子歌看着瑤玉身上觸目的傷口和殷紅,傷極而氣。他一路護她,如待家妹。
“魅兒……畫……”天離回憶着,又猛然驚醒。
原來當年無殤的那副畫在魅兒手裡,難怪自那以後,他再也沒有找到它。
天離深知魅兒愛慕無殤已久,但此狠心之事,當真是她做的?
天離心中不信:“等我何時找到她,定要一問究竟!”他終究還是不瞭解,一個女人的嫉妒之心。
“等你何時?現在瑤玉怎麼辦?”子歌怒道,“你們皆非凡輩,我雖不知此刻你們的神通去了哪裡,但救人一命於你們應不是難事,爲什麼你們還不出手救她呢?”子歌看着天離。
天離看他的模樣,心中泛起波瀾,他第一次見子歌怒了,平日,再大的事,他也是一副冷靜。但他隨即又覺得子歌定也不簡單,一個凡人能從魅兒手裡逃出,竟還知道了許多事情。
“我們也很想救她啊!”桃邀搶先開了口,“可我們若有辦法此刻就不會這麼煩惱了,你懂嗎?有東西控制住了我們的法術!”
“還魂玉。”天離開口,“找到陳流裳。”
子歌也記了起來,第一次與瑤玉流裳相遇的情景。
“有辦法就好。”子歌抱着瑤玉,慢慢站了起來。身子忽得一晃,清凝馬上扶住了他:“還沒恢復?”她說的是實話,縱然他們武功再高,卻仍需要時間休息,哪怕一柱香,一盞茶都好。可現在,他們只能馬不停蹄。身後的火越燒越旺,霹靂啪拉的聲音似催促他們走的越遠越好。
“這場大火,希望真的能燒盡那些活屍!”離開時,張苗回頭,重重嘆了口氣。此刻,他就像一個老人。
“你休息一下。”天離走到子歌身前,要接過他懷裡的瑤玉,輕聲道,“你我皆爲了她好,儘管有不同理由。”
子歌眼一斜,還是交給了他。他雖然一直懷疑天離身份,但對天離,他意外的卻是相信。
天離抱着瑤玉走在桃邀身旁:“你身上有沒有仙丹,能幫他們暫時恢復?”這一路,定不是好走的大道。
“我不過是桃花仙,又不是藥君,怎麼會有那個!”說着擡頭看了眼天離,“你活了那麼久,總該有些丹藥什麼的吧?”
“我從來不帶那些東西。”天離慢慢的道,低頭看着瑤玉暗歎:素荷啊素荷,你一定要活過來,不然,我該怎麼向無殤交代!他舒了口氣,眉頭未解,突然發現他們停了腳步。
眼前一片碧綠闖了進來,一下子便撲到爲首的子歌懷中,幸得清凝及時扶穩。
“木大哥,碧蘿終於找到你們了……”說着忍了許久的淚終於落了下。
“你怎麼……流裳呢?”子歌奇怪。
“我和陳公子在你們離開不久後,馬上就被一夥人帶走了。我們都不會武功,陳公子又被點了穴道,所以反抗不得。”
“那你怎麼逃出來的,流裳現在又在哪?”子歌問道。
“那些人說我沒有價值,本來要殺了我,後來又讓我來傳話。木大哥,還有大家,瑤玉姐姐怎麼了?”碧蘿方纔看到瑤玉,下了一跳。
“你先說,傳什麼話?”子歌道。
“陳公子就快沒命了,我們邊走邊說吧!”碧蘿急道。
“嗯。”子歌輕哼一聲,向前移動的身子卻突然被清凝伸手攔住。
“他們挺相信你的,肯讓你一個人離開?”清凝面無表情。
“清凝姐姐不要誤會,我想他們一定以爲我一個小丫頭,不會壞了大事纔會放心的!”
“那你就太小看他們了,還是你高估了自己??”清凝的目光開始變得凌厲。
“清凝姐姐什麼意思,碧蘿膽小……”碧蘿怯生生道。
清凝緩緩彎起嘴角,“戲演完了,尊主!”
碧蘿臉色驟然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