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冊坐在山頭,望着飄渺的雲霧,突然想到允兒決絕的眼神。只感到渾身發冷,一下跳下石塊。
轉了幾道險崖,卻是不見允兒的蹤影。他心急火燎,脫口喊道:“允兒,你在那?”
空山寂寂,唯有云語。
“允兒……”
允兒此時正浮在雲端。她被一顆老鬆掛住衣角,正在凌風搖擺。
她緊緊地閉着眼睛。眼角卻有淚流出。
蘇冊的聲音嘶啞,焦急,無奈。允兒心疼了。
她哭喊道:“大哥,我在這裡!”
蘇冊站在峰頂,聽那聲音是從腳下傳來。探頭向下一看,嚇得面如人色!允兒掛在半山腰,情勢岌岌可危。
大哥心裡依然有她。
依然會爲她焦急,泣血的呼喚她不能無動於衷。
尋死的人,一旦發覺沒能死成,求生的願望反而會加倍強烈。
允兒緊緊抱住松枝,剛纔飄然若仙的淡定換成了如今的瑟瑟發抖。
淚水、冷汗,從她美麗但卻蒼白的臉上掉下。每一滴的掉落都會讓她但顫心驚。
蘇冊叫道:“你不要鬆手,看看腳下有沒有踏足的地方。”
允兒勉強睜開眼睛,腳下白雲繚繞,深不見底。她只覺頭暈目眩,忙閉眼不看。
蘇冊在崖頂說道:“怎樣呀!能站的住人嗎?”
“那太深了!我不敢看。”
蘇冊又道:“你不要看那深谷,順着絕壁看,看有沒有突起的地方可以站穩!”
允兒深吸一口氣,慢慢向那壁沿看去,一看之下,不由的喜出望外。那絕壁之上,有一個大洞,可以鑽得進人。那洞離她不過兩尺,可以輕易跳過去。她鬆了一口氣,想到自己剛纔慌張害怕,竟然沒有發現此處有洞。
從山崖上看,由於那松樹亭亭如蓋,剛好遮住了洞口。任何人從山頂、山下、或是對面的山峰上都只能看到一株古老的勁鬆。
允兒看準洞口,兩手一鬆,落在了洞內。
一時手腳發軟,心跳得更厲害了。緩了一下,她伸出頭,朝上喊道:“大哥,沒事了,這裡有個山洞,我已經沒事了!”
蘇冊喜道:“是嗎!你站在那裡不要動,我去找根繩子,把你拉上來!”
允兒心想,荒山野嶺的,你到哪裡找繩子?轉過身子,打量那山洞,山洞洞口雖小,裡面卻是頗爲寬敞。移步向裡走去,驀地聽到一個冷冰冰的聲音說:“你是什麼人,爲何能到了這裡?”
溶洞深深,她一時難以適應洞內黑暗,猛可裡再聽到這冷冰冰的聲音,允兒只嚇得得毛髮都豎了起來,她大叫一聲,撒腿就跑。一氣跑到洞口,大聲叫道:“大哥,快來啊!大哥!”她叫了片刻,想到蘇冊一時來不了,壯起膽子又向那洞內看去。
卻聽那聲音又說道:“小姑娘,不要害怕!我不是惡人!你到這裡來,讓我看看你,我已經三年沒見過人了!”
允兒道:“你是什麼人?”
那人長嘆一口氣,道:“哈哈!我是什麼人?我是什麼人?我都快忘了我是什麼人了!”
允兒道:“你到底是誰?”
那人突地大叫一聲,聲若猿鳴,允兒渾身一震,心下更是害怕。
正在這時,聽到蘇冊在崖頂叫道:“允兒,你還好吧?”
允兒道:“大哥,你可是來了,這裡有個人,我害怕!你快點放繩子下來。”
蘇冊驚道:“誰啊!你沒事吧!”
允兒道:“不知道,你快放繩子下來!”
洞內人說道:“不要怕,小姑娘!你過來,我有話說!”
允兒道:“你要做什麼?”
那人道:“我已是廢人一個,傷害不了你!若非如此,我早已抓住你了。”
允兒一想也對,如果那人要傷害自己,她又能跑到哪去?心下稍定。擡頭向上看去,只見蘇冊用藤條擰了一股粗繩,纏在腰間,慢慢朝洞口這邊蕩來。
蘇冊一下來,允兒馬上把他緊緊抱住。
蘇冊道:“誰在這裡?”
允兒見他下來,懼怕之心已去,她對洞內一指,道:“就在洞裡!”
蘇冊朗聲說道:“裡面是誰?”
那人道:“又來了個小娃娃,好!好!”他突地聲音一低,道:“你們進來吧,數十年來,這裡除了我,再沒有別人來過!”
蘇冊拉着允兒慢慢向裡走去。過了一個拐角,兩人大吃一驚。只見洞內坐着一人,那人鬚髮如草,枯瘦如柴,一身衣袍襤褸不堪!破露之處,骨節盡現。他靠着一塊光滑的大石,正冷冷地注視着他們。
那人一見道蘇冊,眼中精光一閃,隨即暗淡下去。他突然說道:“你是神劍門弟子?”
蘇冊道:“不是!”
那人又道:“你背後可是‘夏國劍’?
蘇冊道:“你也識得此劍!”
那人仰頭大笑,道:“‘夏國劍’乃天下名器,誰人不識?”
蘇冊道:“前輩也是高人,不知可識得‘滄溟劍’?”
那人突然注視着他,冷冷問道:“你也知道‘滄溟劍’?”
蘇冊道:“此劍珍貴,相傳犀利無比,只可惜無緣一試。”
那人聽了,面色緩和,嘆了口氣,慢慢說道“何談識得?此劍曾隨我數載,卻叫我無一日安心!”說道這裡,他長出一口氣,接着道:“白海飄啊白海飄,你的好意,卻讓我吃盡苦頭!”
蘇冊突然聽他提到白海飄,渾身一震。
那人又突然問道:“你是從鐵劍門來的?”
蘇冊道:“確切說是被鐵劍門人逼到這裡來的。”說完哈哈大笑。
那人道:“你跟鐵劍門有仇?”
蘇冊笑道:“無仇無怨,只不過‘正派之盟’想要我的命!”
那人道:“你招惹了‘正派之盟’!”
蘇冊笑道:“是!”
那人道:“你是誰?”
蘇冊道:“你是誰?”
那人忽然哈哈大笑,“好!好!從來沒有人在老夫面前這麼說話,你是第一個!”
蘇冊也哈哈大笑,“我也從來沒有跟人這麼說過話,你也是第一次。”
那人道:“我不妨告訴你,老夫鐵震鍾。”
蘇冊驚訝,“你是鐵劍先生?”
那人黯然道:“是!”
蘇冊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前輩落到這個地步?”
鐵劍先生嘆了口氣,道:“說起來,都是因‘滄溟劍’而起。天下名器,得之不詳!”
蘇冊笑道:“如此說來陸爽是有麻煩了!”
鐵劍先生詫異道:“陸爽!此劍和陸爽有什麼關係?”
蘇冊道:“數日之前,陸爽盜取了滄溟劍。”
鐵劍先生哈哈大笑,“陸爽自來行事不循常理,他能盜劍倒卻在情理之中。不過,陳祖智會放過他嗎?”
蘇冊道:“陳祖智拿他沒辦法?”
鐵劍先生道:“錯了!陳祖智深藏不露,韜光養晦,武功並不在他下。陸爽恐怕有些麻煩!”
蘇冊聽他口氣,不像是一個師父在評說徒弟,就跟外人一般,不由問道:“前輩不是他的師父嗎?”
鐵劍先生道:“正因爲是他的師父,才落到如此地步!”
驀地,鐵劍先生連連咳嗽,猛然噴出一口血。允兒嚇得大叫,蘇冊忙上前把他扶住。待他喘息稍定,才道:“前輩身子虛弱,先歇息會吧!”
鐵劍先生道:“你到那邊給我燒點水來。”說着向洞裡一指。
兩人移目瞧去,見那洞內還有一洞,裡面放着糧食,炊具之物。在那一邊,一坨一坨的柴,劈得整整齊齊壘放在那裡。柴旁放着火把火石之物。突地聽到有滴水之聲,滴答滴答,不絕於耳。循聲望去,只見那洞頂有一處往下滲水,下面接了一個大桶,看看已然滿了。
蘇冊想道,鐵劍先生一世英豪,沒想到卻落得如此下場,真是叫人心寒!不知鐵劍先生雙腿殘廢,如何能在這裡活得這麼多年?他又如何在這裡存儲這麼多食物。他舀了些水,倒進鍋內,引火點燃,忽地想到鐵劍先生定是陳祖智那廝給害成這樣的,要不然他爲何對自己的徒弟猶似外人?
允兒看他笨手笨腳,微微笑着,走上前說道:“大哥,我來燒水吧!你和鐵劍先生說會話。”
蘇冊在她耳邊悄悄說道:“皇后也會做飯嗎?”
允兒推了他一把,說道:“就會胡說!誰稀罕做皇后了?我自己雖然沒做過飯,可我總見別人做過呀!”
蘇冊笑了笑,朝鐵劍先生走去。
鐵劍先生見他過來,擺了擺手叫他坐下,說道:“我說得這些你一定要記住!若是我死了,也不至於埋沒真相。”
蘇冊道:“前輩所言,晚輩謹記!”
鐵劍先生道:“好!好!就從我得劍時講起吧!當年我正在此處閉關修煉,我的二徒弟劉萬寧找來。”他停了一下又補充道:“此處是我閉關練功之所,鐵劍門上下只有他知道,也是他給我備下這麼多糧食,要不是他我早已餓死!他來之後告訴我普陀劍派白海飄前來拜訪。我心想,白海飄的劍法天下無敵,不知這次他來做什麼?連忙下山迎接”
我回到鐵劍門,他已等候在客廳,我見他倒揹着手在那裡踱來踱去,顯得很是急躁。他馬上說道:‘鐵兄,小弟有一事相求,萬勿推辭!’我說道:‘當今天下還有什麼事能難得住你白海飄!’他卻說道:‘鐵兄,此事緊急萬分,說笑不得!’我說道:‘那你說來聽聽。’他道:‘鬼嶺八怪’擒住了楚青顏,我尾隨了一路,明日就要從此地經過,這‘鬼嶺八怪’作惡多端,小弟懇請鐵兄出手,救我……那楚青顏……’我笑道:‘楚青顏是你的師妹,再說你的武功在我之上,爲何還要我出手,豈非多此一舉?’白海飄道:‘鐵兄不要說笑,我與青顏之間有極深的誤會,不便出手,是以特來相求!’說道這裡鐵劍先生問莫無名道:“你知道那白海飄武功卓絕,他自己不去,爲何反來求我?”
蘇冊搖頭,道:“不知道!”
鐵劍先生道:“白海飄和楚青顏情深義厚,本該攜手相伴,遨遊江湖。奈何天公不作美,兩人的恩怨我也說不清楚。不過,白海飄一直對楚青顏念念不忘!”他哈哈大笑一陣,接着說道:“白海飄啊白海飄,枉你一世英雄,卻是兒女情長,當真好笑!”
這時,允兒燒好水,端着走過來,說道:“大哥,先讓鐵前輩喝點水,我已經把米蒸上了,一會就好了。”
蘇冊接過她遞來的水,慢慢送到鐵劍先生嘴邊,鐵劍先生喝了幾口,慢慢地有了些氣力,咳嗽也緩和了許多。
一陣冷風旋進洞內,洞內潮氣更甚,鐵劍先生道:“下雨了,每次一下雨,潮氣就會加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