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繡房正中擺了幾張繡架,四壁上則掛滿了已經完工的繡品,有蝶戲牡丹圖,有鳳凰展翅圖,有錦鯉戲水圖,有美人醉酒圖,蘆淵一路看過去,就只差流口水了。
只是自個兒看着畢竟是不過癮,蘆淵終於忍不住地東張西望,然後抓過一個正在臨窗看風景的女子,又像模像樣地福身道:“這位姑娘,不知你可得空嗎?我有些問題想要討教你一下。”
那女子回頭瞧了眼蘆淵,不耐地道:“我沒空,你有什麼問題直接去問管事的不就好了?”
“那你知道管事的在哪裡嗎?她會不會很忙?她也懂得刺繡之法嗎?”蘆淵倒沒在意這人的態度,只是專注地詢問着自己的疑惑。
那女子擺了擺手:“你自己去問去,我正歇着呢。”
蘆淵撓了撓頭,有些失望,正想着該去哪裡問呢,就聽兩次不冷不熱地開了口:“這位姑娘說話倒好生有趣,才說了自己沒空,卻又說自己在歇着,也不知到底是如何?”
此時那女子才瞧見站在蘆淵身後的樑辰,今日樑辰雖被着官袍,卻畢竟也是多年爲官,瞧着便是器宇軒昂,女子見了也生出淡淡仰慕之意,只是又聽這人一開口便是在找自己的茬,語氣便又變得刻薄起來:“我怎樣關你們什麼事?沒事兒就喜歡過來煩人,真是討厭!”
樑辰抖了抖眉,冷笑道:“她方纔問了你那許多,難道都不是事兒?那姑娘說怎樣纔算個事兒?”
女子被這話一噎,也有些惱羞成怒了:“我纔不管你們究竟有什麼事,總之我現在沒空!”
蘆淵在一旁對着樑辰眨了眨眼睛,自己沒瞧錯吧?這還是那個從來不發脾氣,說什麼話都是溫和有禮的樑辰嗎?難道說今兒日頭是打西邊兒出來的?還是說這一切根本就是在夢境之中?
樑辰還想再說,卻見另一邊緩緩走過來一女子,福身低頭對着幾人道:“這位姑娘若是有甚問題,不若由奴家解答,小蝶或許是累了,還請二位莫要介意。”
“你來這裡做什麼?我可不需要你假好心!”沒曾想蘆淵和樑辰都沒開口,反倒是那個喚作“小蝶”的女子很強硬地回了一句。
那女子頓時有些窘迫:“我……我只是見你忙,所以才……”
“我忙不忙你管得着嗎?真是多管閒事!”小蝶毫不領情地訓斥着女子,看起來真是蠻橫又無禮。
那女子被這話一說,也不敢再開口了,只能侷促地立着,也不知該走該留。
蘆淵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正要替那女子打抱不平,卻又聽樑辰不緊不慢地道:“本官難
得來一次這繡莊,沒曾想竟是遇上了這等狀況,真是稀奇了。”
一聽這話,小蝶和那女子的目光頓時都放在了樑辰身上,這人……難道還是個當官的?
樑辰掩着脣輕咳兩聲,狀似無所謂地道:“在下今日乃是奉皇命前來,正想詢問些情況,只是看向這裡的頭都很是繁忙吶。”
蘆淵又眨了眨眼睛,只覺得樑辰定然是發燒了,平日裡出門從來不擺架子、不用身份壓人的人,今日竟然會說出這等話來,實在是稀奇!
此話一出,小蝶的神色頓時變了,片刻呆愣後,忙笑道:“奴家不知大人到來,實在失禮,不知大人有何疑問,奴家願爲大人答疑解惑。”
另一女子似乎也受驚不小,不過沒來得及開口罷了。
樑辰故作溫和地看着小蝶,問道:“姑娘方纔不是忙得很嗎?在下又怎敢打擾姑娘?”
小蝶此時也是極其懊惱自己方纔那話,卻只能一味地搖頭:“奴家不忙,一點兒都不忙。”
此時這屋中其他幾個繡女也都看了過來,小蝶只覺得自己的面子全都丟光了,只能努力表現得溫柔有禮,好叫面前這男子對自己有所改觀。
蘆淵在一旁瞧着小蝶神色的千變萬化,只覺得忍笑忍得很辛苦,又見樑辰此時往自己這裡看過來,蘆淵這纔開了口:“我看還是讓這位姑娘帶我們隨處走走吧,至於小蝶姑娘,你還是繼續歇着吧,省得累壞了身子,那可不好。”
一邊說着,蘆淵還不忘用戲謔的目光看向小蝶,小蝶自是怒目回視,卻也無可奈何,誰叫這人也是和那位大人一道過來的呢?
樑辰也是點了點頭,便不再管顧小蝶,轉頭對着臉蛋嚇得通紅的女子道:“在下樑辰,不知姑娘名姓?”
那女子先是偷偷瞅了瞅小蝶,後又怯怯地看了眼樑辰,答道:“奴家名叫小雀。”
“小雀姑娘,那你現在不忙嗎?”蘆淵友善地站在小雀身邊,擋住了小蝶投過來的怨恨目光。
小雀搖了搖頭:“奴家並不忙,姑娘若有甚問題,都可以問奴家。”
“你就別總是‘奴家奴家’的啦,直接說‘我’就好啦,”蘆淵一邊說着,一邊牽着小雀的手走到了一件繡着牡丹的綢緞裙袍前,總算開始了正題,“這些繡在衣領袖間的碎花圖案,也都是一針一針繡上去的嗎?瞧着這麼細密,應該很辛苦吧?”
小雀伸手撫上那些圖案,點了點頭:“衣襟及袖口上的紋路雖然看着簡單,其實也是極費神的,且下針精密得很,稍有不妥,便要重新來過。”
蘆淵
頓時咂舌:“果然刺繡不是誰都做得來的,那小雀你是做什麼的呢?我能不能看看你繡的東西?”
小雀點點頭,便引着蘆淵走到了一張繡架前,只見那繡架上正繃着一件白色短衫,上頭已經繡了半團梨花,蘆淵俯下身子仔細地看那紋路,一低頭又瞧見了一件已經繡好了的短衫,便好奇道:“這件衣裳上頭的刺繡圖案,和你在做的是一樣的嗎?”
“突然是一樣的,只是針法不同,”小雀低聲解釋着,猶豫了一會兒又道,“這兩件衣裳的布料本身就有所不同,一件是普通的布料,一件上等的綢緞。”
蘆淵又把兩件以上湊到一起比較了一番,卻仍是不得要領:“我也沒瞧出這兩件衣裳,還有這上面的刺繡有什麼不同啊。”
“這兩件衣裳的繡邊用的都是單色線,只是已經完成的這件上用的繡法是緞紋繡法,故而顯得精密些,且這繡線也是上等的絲線,而那件則是簡單許多,只是用輪廓密繡之法繡成,”小雀又伸手撫了撫兩件衣裳的袖口,這般解釋着,“還有這袖口延邊縫上的金絲也是不同的。”
蘆淵瞪大了眼睛去瞧,卻也只是隱約看出了些不同,不禁沮喪道:“看來我那謝禮是做不成了,我根本就沒有學刺繡的天分啊!”
“誰說必須要天分才能學成的?只要你肯用心學,自然是能學會的。”樑辰本只是在一旁看着,此時才含笑出聲。
小雀在一旁也點了點頭:“大人說得極是,奴……我從前見孃親做女紅,也覺得難,可後來竟也學會了。”
“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你們可別當真,”蘆淵吐了吐舌頭,略有些不好意思,而後轉了轉眼珠,又興致盎然道,“不如小雀你教我針法吧?也算我今日沒白走這一遭!”
小雀略有猶豫,便點了頭:“那我叫姑娘最簡單的針法,一會兒便能學會了。”
如此說着,小雀便已坐了下來,取過一張白布,在繃子上壓好:“姑娘且注意我手上的動作,尤其是這線的粗細,與你下針的空隙,必須得一一對應着,若是之後才瞧出紕漏,那到時候想補救也難了。”
蘆淵在一旁是真打算認真學呢,可直看到眼花繚亂,看到那張白布上綻開了一朵花,也沒能看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只能垂頭喪氣地無力道:“小雀啊,我看你這繡得挺好的,能不能送給我啊?”
小雀有些受寵若驚地看了蘆淵一眼,自然點頭:“我繡的不好,不過若是姑娘想要,便送給姑娘了。”
倘若小雀得知蘆淵要來這塊布是爲了給人做謝禮,也不知會怎麼想呢。
(本章完)